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爲自己處身在月宮之中。
這裡的月亮真的很大很圓很亮,是我伸手能觸摸到的距離。
但是這裡的月亮一點都不冷。
我伸手在明月的清輝中撫摸:“從來沒有想過我這輩子還能摸到月亮。”
他的手溫柔的附在我的手背上,帶領着我感受月光的清冽:“如果你喜歡的話我還可以讓你碰到星星。”
“真的?”我眼睛裡冒出來的光早已讓我放棄了矜持。
試問這天底下有幾個摸過星星的人?又有幾個願意放棄這樣的機會,我搖着楚譽的袖子:“我要去摸摸。”
楚譽伸手揉亂我的發,眼睛裡是寵溺的光,讓我恍惚覺得他是不是把我當閨女了?不過一想到他都有四千多歲的年紀了,我當他閨女可是一點都不吃虧呢。
楚譽今晚對我格外的好,最起碼是百依百順。
招一招手,一朵白雲便落了地。對於這玩意兒我已經很熟悉了,於是便急不可耐的先他一步上了雲彩。
長空萬里,漆黑如墨,這一朵扎眼的白雲升到雲層之中活活像是在墨色錦緞上綻開了一朵白色絹花。速度加快,白雲在墨色長空上拉下一條細細長長的雲線。
“聽說活人要是上天的話會被奪去魂魄,因爲死人才可以昇天對不對?”
楚譽瞥了我一眼,糾正道:“下地獄纔會被勾走魂魄,你以爲找根繩吊死自己就可以上天嗎?”
“這不科學啊,”我不淡定了:“不是說好人可以上天,壞人才會下地獄嗎?”
大家都下地獄了,那還做什麼好人啊。
“君珏,你覺得這個世界公平嗎?”楚譽莫名其妙的問道。
我搖頭,我不知道老天對我算不算公平。
“少數服從多數,弱者依附強者,這就是所謂的公平。”
我看向楚譽,發現他說這話的時候眼裡有深遠的光,似乎是已經神遊千里,思想早已回到了遙遠的過去。
那裡一定發生了對於他來說不公平的事情,所以他纔會這樣說吧。
“那是......”
天哪,我看到了什麼?
“天宮。”楚譽遠遠的望向那座漂浮在雲海之上輝煌的宮殿,眸中目光復雜深沉。
“天宮?那就是神仙住的地方嘍?”我收不攏自己因爲驚訝而張開的嘴,那何止是宮殿?那簡直就是鬼斧神工的藝術品!這座宮殿像是最奪目的光彩晃得人睜不開眼。
“看夠了嗎?”
我兩眼放光的搖頭,這種曠世奇景怎麼會有人看的夠?真想拿錘子悄悄地敲下這裡的邊角料,那東西要是拿到人間便是無價之寶好不好?
“那你就多看一會兒,反正我們一會兒也不會進去。”
“不進去?”我的聲音裡難掩失落,來都來了,幹嘛不進去?
楚譽轉身,雲朵便轉了個方向飛了出去,他的聲音飄在風裡:“我進不去。”
我啞然,楚譽雖然是個神仙不假,可是他之前發生了許多我不知道的事情,這些事情或許驚天動地,或許慘烈不堪,總之最後他成爲了散仙,流放於人間,也許這就是他不能回去的原因。
至於前塵究竟發生了怎樣的事情,那些深刻的記憶便只能化作滴血的傷疤永遠的契合在楚譽的心裡。
我不知爲什麼,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他冰涼的指尖,那一刻一個強烈的想法在我心頭跳躍,抱住他,緊緊的抱住他。
然後我就真的從身後穿過他的手臂將他緊緊的抱在了懷裡,我的臉頰貼在他的後心,可是我聽不到那裡有心跳的聲音,只是能夠深切的感受到,那裡有沉沉的悲傷流傳過來。
“不要傷心,不要難過......”
他的身體明顯一僵,然後用一雙大手緊緊握住我的手,卻是一句話都沒再說。
可以想象,夜空之中,祥雲之上,有人執子之手,相濡以沫。
又行了不久,擡眼望去可以看到前方有一片蔚藍的海,星星點點的光芒像是無數夜明珠在海水裡載浮載沉一般,那裡應該就是楚譽所說的天河。
楚譽說這一帶是天河水域,雖然是關押犯事的神仙的地方,但因本身禁制強硬,所以天庭不會派太多的天兵看守這裡。
也就是說如果我們想在這裡玩一會兒的話是沒人會發現的。
我笑他小時候一定特貪玩,所以纔會知道這麼隱蔽的所在。他也大方告訴我,在他還很小的時候,他就有兩個關係特別好的玩伴,一個是碧華仙君,另一個是玄女,不過因爲一些舊事,自從他離開天庭以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聯繫過了。
舊事莫重提,我很知趣的閉了嘴。等到雲彩落了地,我才脫僵的野馬一般跑到天河邊上,撩起裙襬,小心翼翼的用手掬起一捧天河水,晶亮晶亮的河水裡有玄紫幽藍炫紅各色閃過,光彩奪目,綺麗非常。
我根本捨不得放下那一捧水,興奮的回頭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仙......仙君,好多.......好多好多星星!我真的碰到星星了!”
楚譽站在離我很遠的地方,目光盯着一個方向卻沒有向我看來。
我疑惑的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但見一男一女仙姿玉色,驚似天人,正款款向這邊走來,只是他們的目光同樣鎖定在楚譽的身上。
那男人一身碧色衣裳翩然出塵,女人則是一身玄衣神聖不可侵犯。不用懷疑,他們一定是這天上的神仙。
手中的天河水無意識的從微微張開的指縫間流失殆盡,我有些木訥的站起身來,忽然覺得腿軟的不像自己的。
突然冒出來這麼多神仙,我一個做賊的凡人如何招架的住。
“別動。”楚譽忽然回頭對我呵斥道。
我一驚猛然回頭,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已經踏足到天河水邊,再退一步恐怕就要失足摔進去了。
暗自穩了穩心神,我一疊步的跑到楚譽的身後。
他伸手握住我冰涼的指尖,雖然面色嚴肅卻沒有想象中的凝重。
難道,這兩個人是他的舊相識?
果不其然,待那兩人走近,便見那女子一臉急切和不可置信的神情率先踏出一步:“真的是你......沒想到你還會出現......”
女子的眸光一向是最銳利的,幾乎是看向楚譽的同時她便注意到我的存在,至於那個碧色衣服的男人只瞥了我一眼就淡淡的皺起了眉頭。
“玄女,碧華,別來無恙。”清清澈澈的聲音,掩蓋了多少重逢的喜悅參雜了多少陳舊的哀愁?
還是玄女先出聲道:“你......找到她了嗎?”
我看她說話時眼中隱約有淚光,目不轉睛的盯着楚譽的樣子難掩關切。
這似乎並不僅僅是朋友的關係所能做到的地步,就像同樣作爲朋友的碧華,卻是目光清淡的盯着楚譽,偶爾會將目光轉到我身上掃上兩眼。
身爲女人的直覺告訴我,這個玄女或許......
我握住楚譽的手不自覺的收緊,爲什麼我的競爭者都這麼優秀,偏偏我是個最低微的人類。
手指上忽然傳來像是迴應一樣的輕捏,我錯愕擡頭對上的是楚譽似笑非笑的眸光。
忽然心裡就釋然了,不管怎麼樣,現在被他牽着手的人恰恰就是這個最卑微的我,我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
楚譽的目光再次在他們兩個的臉上流連了一瞬便拉着我轉身:“打擾了。”
“弄文!”身後一聲淒厲哀嚎,然後像失去力氣了一樣哀求道:“你回來吧......她無魂無魄連上神都無能無力,根本不可能存在更不可能被你找到!”
楚譽回頭,目光執拗裡帶了薄怒:“你見過淺雪疏影?她親口對你說過她無能無力?如果她真的沒有辦法爲什麼躲着不敢見我?”
不再看他們,楚譽回頭聲音輕的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一樣:“會找到的,或許......我已經找到了......”
他話音剛落,我便接收到兩道扎人的目光同時驚愕的朝我射來,被他們盯得不知所措,我只好侷促的低下頭來。
我是有些心虛的,不知道楚譽說的人究竟是我還是花鈴,偏偏這麼敏感的話題我又不好直接問他。萬一是我也就罷了,可萬一不是我那我不是自找打臉嗎?
偷偷的瞄了一眼玄女的反應,果然見她不願相信一樣死命的搖頭:“不可能的,她不可能存活的......弄文,你不要讓人踩着你心裡的傷痕欺騙你!”
楚譽沒有再聽她說下去,只是拉着我一步一步的離開。
我回頭看過去,碧華仙君已經拉住了想要追上來的玄女,可是玄女並不想就此罷休,卻又被碧華一陣亂搖逼迫着她清醒:“你放不下的執念,又如何讓他人放的下!”
原來神仙也並非清心寡慾,六根清淨,他們一旦擁有執念就絕不會遜色於這六界中的任何生靈。
“弄文!不管你怎樣想,我碧華還是把你當朋友!”
楚譽回頭,淡淡的看向碧華清君忽然就笑了,半晌回道:“我也是從來將你當作朋友的。”又目光淡然的看向淚眼朦朧的玄女,便聽楚譽輕輕的嘆了口氣,道了句珍重後,便帶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天河水域。
只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放開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