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杜芷衡扶着管下我欲離開,底下一幫人卻開始糾纏不清,被韋青翼等斥了一頓,看着她和管公子兩人兩馬慢慢消失在葫蘆口的夜色裡,郭均儒感到很是無奈遺憾,韋青翼表情頗爲複雜,此刻拉了郭均儒於僻靜處道:“郭師兄,我素知杜姑娘做人一向正直善良,心懷悲憫,韋某一直敬重不已,只是方今這個事情,弟兄們雖然有些莽撞和冒失,但也是可以理解的,老藥王杜泓是金朝遺民,如今又做了後金的國師,杜芷衡又是他的孫女,他們畢竟流的不是我們漢家兒女的鮮血,怕只怕日後,總會生出難以把控的變數來。”
郭均儒拈鬚沉思道:“杜泓是女真族人,可是我聽說杜姑娘是當年被人遺棄他收養來的,這並不能就確定她就是女真人。”
韋青翼道嘆了一聲,拉着郭鈞儒煞有介事苦口婆心悄悄道:“咳,郭師兄的想法是好的,但是養恩大於生恩,杜泓從小把她帶着,就衝這點,杜姑娘這種感情依賴肯定是無比強烈的,我今天也看到了,那個她藥王谷的同門所謂的鉻哥哥三言兩語,幾次煽情勸說,直接把她給說住了,就差着臨陣倒戈了。郭師兄,您說如果日後她真的重認了杜泓,投了女真,對我門人和中原武林還真是個禍患。”
郭均儒臉色不悅:“你當真認爲杜姑娘會爲了杜泓和女真的利益,拿天下漢人的血開祭嗎?”
韋青翼反問道:“難道沒有這個可能嗎?”
郭均儒搖頭嘆息道:“以我對杜姑娘的瞭解,先別說她自己是不是女真人,縱然她真的是女真人,她也不會對天下蒼生下手殺戮的,老夫瞭解她,杜姑娘蘭心純良,如果讓她再去染無數無辜的鮮血,那麼之前的救死扶傷豈不是白費?她可是連兇禽猛獸深陷絕境也要出手搭救的人啊。”
韋青翼不置可否,喃喃自語般道:“您說她多麼仁心善良都可以,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你說到狠來杜姑娘也不枉多讓啊,前番截殺多鐸,她還不是冒矢當頭,勇當先鋒嗎?這次我看着如果不是因爲出現了她那個藥王谷的同門,多鐸這小賊這次肯定是逃不出生天的,所以說狠不狠得看對誰,我是擔心,萬一以後她拿着對付多鐸的狠辣來對付我等,豈不是糟糕。更何況狠不狠也是分人的,我們以前是她的盟友,以後萬一成了她的敵人呢?”
郭均儒默然不悅,韋青翼繼續道:“更何況,我們稼軒門等對付外族仇敵一向都以除惡務盡、剷草除根爲基本……”正說着,前面一片騷動,嘀篤篤一陣馬蹄疾,驚愕的人羣讓開一條道,杜芷衡騎馬到了跟前後翻身而下,從繡帕裡取出一個瓷瓶看着韋青翼道:“差點忘了,你們都中了箭傷,我身上尚有一瓶芷荽膏,需得二十四時辰內敷於傷口處,切莫耽擱了,留下後遺傷。”
韋青翼正後頭短她的,突然看她斜刺裡回馬,怔了一下,不知何事,待看到她還在爲着大家的傷勢擔憂,臉上尷尬羞赧,心裡變得矛盾,還沒想起要跟她說什麼,杜芷衡轉過馬頭,轉身就走到俞涉跟前:“俞哥哥,我就此別過了,希望後會有期。”
俞涉揚着手,欲大聲作別,可話到嘴裡,卻不知道要講什麼:“……衡—兒多保重,管大哥勞你看待着…”
杜芷衡回頭看着衆人,心情五味雜陳,那些之前還在並肩作戰的人今日裡對她不停的詰問,就像審問人犯一般,彷彿一刻之間就能把她推到他們的對立面,這也就算了,但是俞涉看着就在不遠處,韋青翼自不必說,俞涉爲什麼沒有上來幫她說上兩句公道話呢,她可是一直都拿他當成自己的哥哥,推心置腹的朋友,可以置安危於不顧的戰友,還有……
她忍不住回頭再看,一幫人表情複雜,之間的完全信任無間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茫然,好像一下子大家都變成了陌生人,俞涉表情木然,半張着嘴朝她揮手,也沒有能從嘴裡給她迸出一句話來。杜芷衡心下頓時枉然,眼角掛了幾滴淚,回過頭,大喝一聲“駕!”,身下馬兒奮蹄,捲起滿地煙塵,消失在黛色的夜色裡。
郭均儒對着韋青翼輕聲道:“老夫還是那句話,請韋堂主也務必相信老夫,以杜姑娘的爲人,日後她如果與中原武林爲敵,你手上寶劍,可以先砍了我郭某人!”
韋青翼一語不發,激戰過後的葫蘆口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