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知道妖師這個稱號？”
自稱爲妖師的古妖笑着搖了搖頭，繼續說：“當年人妖兩族齊聚天壘，驚天一戰。我設下一局，集妖族全族之力，將天壘衝開了一處缺口……”
項宏和強根此刻還是一臉茫然，他們兩個都屬於對歷史不甚瞭解之輩，但對面的血蝶臉色已經是無比震驚，連握弩的手都開始微微顫動。
天壘是中原之壘，人族最堅固的防線，自從建立以來，歷經十餘萬載，被攻破的次數寥寥可數。
想不到眼前這個妖族，竟然就曾經指揮妖族大軍，攻破過天壘！
“你指揮大軍攻破天壘，還說自己從未殺過一個人類！”血蝶此刻憤怒不已，手握那隻小巧的血弩，情緒有些失控。
這個火爆的大小姐，不知和妖族有什麼深仇大恨，現在已經把全部怒火都轉移到了妖師身上，似乎對之前還打死打活的項宏失去了興趣。
“我這一生，的確從未親手殺過一個人族。”
妖師端坐場中，淡然說：“但也有無數人族修士因我而死，這便是戰爭。單是攻破天壘一役，人妖兩族修士的屍體就堆滿方圓數裡的曠野。”
“攻破天壘後，妖族死傷慘重，無力再進，只有撤回西域荒野，休養生息。從那時起，我開始思索，人妖兩族之間爲何要如此廝殺？你爭我奪之後，又能得到什麼？”
“以我之愚鈍，無法想出答案，但我想人族之中能人輩出，應該有高人爲我解答心中疑惑。因此我便藉助天壘被毀之機，進入中原，尋找解答。”
指揮大軍攻破堅不可摧的天壘防線，之後孤身一人潛入中原，在人族地盤上四處遊歷。
這位一千三百年前的妖師娓娓道來，聲音不急不緩，但在衆人心中，卻生出無比的震撼。
此等功績，此等膽識，確實非一般人所能爲！
“在中原遊歷數載後，我並沒能找到答案，不過我越發覺得天壘之下的戰爭，沒有任何意義。於是我苦尋中原的幾位人族大能，代表妖族和他們定下協議，讓兩族停止紛爭，戰火消弭。”
“可惜兩族廝殺數萬載，仇恨已根深蒂固，就在我帶着停戰之約返回到天壘附近之際，一羣人族修士突然發難圍攻我，一番惡鬥後，將我困在地下深處，用百萬靈晶成陣，將我永久封印。”
面容蒼老的妖師掃視過場中衆人，聲音淡然而蕭索：“這就是我的故事……”
之後這名妖師便閉口不言，大陣中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許久後，強根躲在項宏身後，壯起膽子開口說道：“這麼說，你是個好人……不對，是個好妖了？”
妖師的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似乎是在發笑，之後用沙啞的聲音說：“是好是壞，由何而定？我是個突發奇想，最終卻一敗塗地的妖族而已。”
血蝶咬了咬嘴脣，開口說道：“你真的和人族簽下了停戰約定？”
妖師轉頭望向血蝶，目光中熒光閃動，輕聲說：“協議就在我懷中，你若不信，可以自行過來查看。”
血蝶猶豫了片刻，最終繼續說：“如若果真如你所說，我可以想辦法幫你重返西域，繼續完成這件事。”
妖師臉上閃過一絲寂寥神色，微微搖了搖頭，說：“不可能，因爲我已經死了……”
躲在後面的強根臉色一變，差點又喊出鬼來。他戰戰兢兢的開口問：“你不是活的好好的麼？”
“我被封印一千三百年，早已油盡燈枯，如今大陣被你們所破，我重新接觸天地靈力，身體煥發出的這一絲生機，亦不過是迴光返照。”
妖師侃侃而談，似乎口中所說的是別人的生死：“我一生經歷頗多，死亦無憾，如今的天下，也不再是我的時代，不若把協議交給你們這些後輩，由你們來完成我未盡的心願。”
“好，我們一定……”強根說着邁步向前走去，卻被項宏一把拉在原地。
項宏望着妖師，面無表情，開口說道：“你連我們的名字都不知道，來歷也不清楚，就把如此重要的協議交給我們，這不是善謀者所爲。”
妖師轉過頭望向項宏，這似乎是他第一次注意到項宏，妖師滿布皺紋的臉孔如同古舊的岩石，不帶一絲表情。
沉默良久後，妖師開口說：“我一縷殘命已在旦夕之間，如不把這協議交給你們，便只有任其陪我深埋地下。既然在臨死前遇到你們，想來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我當順天而爲。”
妖師突然低頭咳嗽了數聲，聲音變得越發嘶啞空洞，聽上去似乎真的已到油盡燈枯之際，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急促，似乎帶着一種異樣的節奏，引動衆人的心跳跟隨起伏。
“我前半生在妖族大軍中任職，後半生遊走中原各地，一身所學甚爲龐雜，妖族秘法，人族神通，雖不能將二者融會貫通，但也算自成一派。”
“人妖兩族嫌隙極深，這一紙協議看似輕若無物，握於手中卻沉重無比。如今我將畢生所學也一併傳與你們，助你們成此大事！”
妖師蒼老的聲音在大陣中迴盪，包括項宏在內的衆人臉上滿是難以置信之色。
眼前這名妖師是一千三百年前妖族首屈一指的軍師，化嬰境大修士，而他後半生又自行融合人族功法，如此空前絕後之神通，竟然要傳於自己!
這世上任何一個修士聽到這話，必然都會狂喜而不能自持！
不知不覺中，衆人心中被驚、喜、懼、傷等感情交雜填充，思維失去自主，雙眼浮現出一片淡淡的朦朧霧氣，神情呆板，似乎失魂落魄。
妖師停住話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似乎剛剛這幾句話，比之前所有話加在一起還更令他吃力。
隨後，妖師蒼老如岩石的面龐上浮現一絲血樣的紅暈，他的雙眼浮現出一片猩紅光芒，整個身子開始劇烈顫抖，似乎一個破敗不堪的古舊風箱，強撐着用盡最後一口氣，說出了蘊含魔力的三個字：
“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