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修行之初最是容易,入道至散形期,只消刻苦,三年可期。散形至化身期,即便天資駑鈍之輩,最晚也不過五年苦修。而化身至元嬰期,縱然天資聰穎之人,也得十年左右方有成就。墨守誠自入道修行至今,所展現出的天分已令無數人驚羨。不過五年時間左右時光便修至化身後期的這份成績不止是青雲道門,即便整個仙魔道上也不多見。
飛雲真人嘴角含笑誇了墨守誠一句,然後以食指在桌面輕點:“今次喚你過來,有兩件事情要向你交代。”
雖然對方在笑,他卻從師尊眉眼之中,讀出了幾分憂鬱。墨守誠坐的筆直,只以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平攤在桌面上的信紙,略微想了一下,便開口問道:“莫非與這封信有什麼關係麼?”
“這是其中一件,倒算不上什麼大事。”飛雲真人擺了擺手:“這是山下桃源鄉送上來的信件,只說是有些機關造物又有些失靈,懇請我們派人去瞧瞧。”
這倒的確不是什麼大事,那麼想來重點便是另一件事情。墨守誠這般思量着,卻也沒多說什麼,只靜待飛雲真人交代。
“你明日下山遠行時,總要路經桃源鄉,便順路將這件事給解決了吧。”
這句話來得太過突然,墨守誠雖是反應機敏,心思沉着,一時卻也沒回過味來。明日下山遠行?這是什麼意思?
“怎麼這副表情?”飛雲真人微微一笑:“讓你下山,自然是有事情要交由你去辦。難道你以爲我是要逐你出師門麼?”他說的輕鬆,還有幾分玩笑意味,卻是想不到墨守誠就在剛纔瞬間的功夫,腦中已經轉過了無數念頭——比如伏明魔師,比如自己所隱瞞的事情……
墨守誠輕吸一口氣,穩住了心神:“是,只是不知道是什麼事情需要弟子去辦?”
飛雲真人站起身子:“隨我來。”
兩人走出房間,飛雲真人在前,墨守誠跟在身後,一步一步向五柳峰峰頂行去。墨守誠忍不住出聲詢問:“師尊,峰頂該是還真仙師清修之所?”
“正是他老人家喚你去見他。”飛雲真人說了這句,竟祭起了走鱗身法,不再一步一步慢慢前行。他腳下踏着一雙法寶千里靴,此時又使出走鱗,速度何等駭人,沒等墨守誠迴應,他人已經消失在墨守誠視線之外,只餘下一句話音:“我在峰頂等你。”
墨守誠四下環顧,哪裡還看得到其師一點影子。雖是哭笑不得,但墨守誠心中卻也是暗自驚駭:師尊號稱萬里疾行,果然名副其實。
此時他心中揣測萬千,着實不知究竟有什麼事情竟能驚動還真仙師。更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還真仙師爲何要見他!又有什麼事情要他去辦?
懷着這般疑惑心思,墨守誠也不再磨蹭,隨即運起走鱗身法,快步向峰頂攀去。
五柳峰的峰頂上有五棵柳樹,這也正是五柳峰得名的由來。在五柳之下,有一間青竹建築的小屋。屋外有清澈山泉流淌,用木樁相連的籬笆圍繞了一處種植着不知名作物的田地,鋤頭卻歪躺在一口井邊。
墨守誠很喜歡這裡,第一眼就喜歡上了。
一條土黃色的小狗懶洋洋地趴在小屋門前,見到墨守誠走近也只輕輕吠了兩聲,就再沒發出過聲音。依然安靜地躺着,偶爾翻滾一下,彷彿想讓肚皮也能曬曬太陽。
飛雲真人那溫和的聲音自小屋裡傳了出來:“守誠,快點進來吧。”
墨守誠站在門簾之外行了一禮,這才恭敬地掀開門簾,快步走進屋內。
一如小屋外的簡樸風格,屋內除了一張竹牀與三把竹椅外,什麼家居裝飾也沒有,就連茶具都是放在地上的。飛雲真人眯着眼睛,一幅規矩模樣坐在竹椅上。在他身後的竹牀上,一位看來不過三十左右的年輕道人盤膝而坐。面容清秀,身着天藍色的“還”字輩道袍,青鋒古劍擺放在右手邊,左手邊放着一杯清茶溫水。他見墨守誠走進屋來,嘴角浮出一絲輕笑,一股淡然從容的氣質油然而生。
這年輕道人看起來比飛雲真人還要年輕許多,要換了別的什麼人來,只怕萬萬不敢相信他竟是飛雲真人的師尊,墨守誠的師祖。墨守誠並不是第一次拜見這位師祖真容了,倒也沒太過驚異。他先向還真仙師行了一禮,然後側身又向恩師飛雲真人行禮:“還真仙師、飛雲師尊。”
飛雲真人衝他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向還真仙師道:“師尊,我向你推薦守誠這孩子,您看他如何?”
還真仙師先是微笑不語,只安靜平和的瞧着墨守誠的臉看。
卻不想他雙瞳之中突然閃爍精光,隨之一道強烈氣勁從身上散發出來,向墨守誠席捲而去。這一下變故發生的極快,墨守誠雖是措手不及,但他個性沉穩,遇到突發事件向來能沉着應對。倉促之間運起攬月訣心法,真元流轉,已然在身前佈下一道防禦氣牆。
“不錯。”還真仙師點頭讚許,隨即輕擡右手,以指爲劍,一道青色劍氣向墨守誠胸腹刺去。飛雲真人笑吟吟地在一邊看着,也不阻攔。墨守誠剛倉促接下一招,已覺得丹田氣海之中真元氣勁給那股強烈氣勁激盪的快要控制不住。好不容易回過氣來,那道劍氣卻已經刺穿了他佈下的防禦,直衝胸腹要害。
墨守誠心中一緊,他前來拜見師門前輩,莫說諸般法器,就連平時修行所用的木劍也沒備上一把。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還真仙師這個級數的高手會在此時向他出手。他心下大駭——莫非自己的身份終究是暴露了?還是……
只在這電光火石般的瞬間,他猛提一口真元,運功右掌,然後衝着劍氣軌道一掌擊去。這招正是青雲道門乾元掌中殺着“梧桐散”。
這梧桐散本有上下兩式,上式乃是應對對手進攻,以“偏”“帶”這兩字爲要訣,將對手攻勢化開或者引偏,下式“散”纔是真正攻擊手段。墨守誠此時使出這上式,雖不合以巧力搏千斤之原理,但卻絲毫不錯。
還真仙師這位青雲前輩向仙期的修爲何等驚人,縱然是隨手以指代劍的一道劍訣,其中蘊含的力量又如何能讓墨守誠以巧力化解。假若他死套招數,下場自然如想要撼動大象的螞蟻一般悽慘。
那道劍氣直刺,墨守誠這一掌,卻是由邊側發勁,直擊劍身——正是這道真元劍氣最弱的一環。那道劍氣給這麼撞了一下,頓時偏離了原來的軌道,從墨守誠腋下擦過。
連續兩擊都給墨守誠化解開來,還真仙師不怒反喜:“不錯,雖然只是化身後期修爲,但虧得你不但功力精純,更能反應機變。飛雲有你這個徒兒,不錯,果然是不錯。”
墨守誠收回功力,體內真元運轉之下,立刻恢復了常態。他鬆了口氣——果然還真仙師只是要試他修行。雖然還真此時贊他,他也不敢貿然接話,只躬身行了一禮,然後安靜地等着飛雲真人與還真仙師說話。
只過了片刻,還真仙師閉上眼睛,臉上表情迴歸淡然,就連語氣聲調也顯得冷漠了不少:“墨守誠,你入青雲門已有幾年?”
“弟子拜入師尊門下,如今算來已五年有餘。”
“想知道今日我喚你來有什麼事情麼?”
“望師祖明示。”
還真仙師從懷中套出一面玉簡,以手指輕點,隨即劍指輕揮,指向墨守誠方向。那面玉簡頓時浮空而起,緩緩漂浮到墨守誠:“拿去。”
墨守誠瞧了瞧面前玉簡,又向飛雲真人望了一眼,見他點頭示意,方纔擡手收取。
還真仙師雖然閉着眼睛,但以他的修爲,這房間裡所有人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他待墨守誠收起了玉簡,他這纔開口解釋:“青雲道門自祖師爺開宗立派,傳至今日,已不知幾千年歲月。我派向以除魔衛道爲己任,這數千年間,也不知多少妖魔鬼怪給我們一一誅滅。”
“只是卻也有些魔頭,他們修爲高深,更有諸多邪魅手段。雖能制他一時,卻不能將之打至魂飛魄散。”還真散人臉上表情此時卻嚴肅起來:“再過不久,一個被我青雲道門封印在後山的大魔頭,便將要破封現世了。”
這句話,對於墨守誠來說不啻於一道天劫神雷衝他當頭劈下。他一時心神恍惚,幾乎拿捏不住手上的玉簡,差點便要失手脫落。心中只反覆想到:莫非……莫非……莫非是那亟天老祖?是他?可是他?!
見墨守誠神色有異,飛雲真人微皺眉頭,隨即又想:這般大事,他初次聽得,反應大了些也是尋常。這般一想,頓時便釋然。
“那魔頭已給我們封印千年,此番出世,定然要掀起一番風雨。”還真仙師自然也察覺到墨守誠異樣,但他與飛雲真人一般心思,並沒把墨守誠此時反應做一回事。
墨守誠聽他這樣一說,心中卻又是別般滋味:封印千年?那……那便不會是亟天老祖了,不是他?果然不是他……
知道這件事與那亟天老祖無關,他頓時收斂了心神:“師祖,不知離這魔頭現世還有多長時間?我們需要做哪些準備?”
“還有兩年,千年封印尚餘兩年時間。”還真仙師見他恢復的極快,心中暗許,點頭應道:“這次魔頭出關非同小可。千年之前,道門前輩封印他時,這魔頭已修至重生前期。五百年前,我們感應到他又過了一次小天劫——這魔頭此刻只怕已經修入渡虛期了。這等魔頭如若成功出關,豈不是爲禍人間。”
饒是墨守誠心性沉穩,此時聽到這魔頭竟已有渡虛期修爲,也是大驚失色——渡虛期!那可是隻差一步便能飛昇仙界的駭人修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