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張遠川從夏太君口中獲知自己家世,心中感慨萬千。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如意原本就是十之**,可無論祖父、父親秉心之所持竟然都是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都說世事維艱,可這斑斑血淚,又怎一個艱字了得?
又隔了兩日,張遠川心中鬱郁,便跑到院中練拳,逐漸渾然忘我,把那煩惱暫拋九霄,忽聽身旁有人輕咦一聲,似乎頗爲驚訝。
張遠川大吃一驚,被人如此接近,自己竟然沒有絲毫察覺?
倉促間,張遠川一個收身,蹬蹬退開丈許距離,左臂一橫,擺一個鐵鎖攔江的架勢防住身前,這才驚慌地擡頭看去,卻見夏太君正站在籬笆牆外皺眉苦思。
張遠川連忙上前見禮,夏太君隨意擺了擺手,問遠川道:“孩子,你的內功心法傳自何人?”
遠川有點不解,但還是恭敬回道:“正是祖父傳下來的。”
夏太君點了點頭,又疑惑地搖了搖頭,說道:“我觀你剛纔呼吸吐納的方法,前半程倒是崑崙的功夫,可到了後面卻又另轉了路數,倒好像是烏風潭一脈。”
張遠川這已是第二次聽到夏太君提起烏風潭三字,不由問道:“祖姑婆,這烏風潭到底是什麼地方?我已經聽您說過兩次啦。”
夏太君答道:“桂花山烏風潭是一個修行門派,也正是你祖母的宗門,你釀的桂花梅子酒原名是叫梅仙桂釀,就是桂花山烏風潭的特產,所以你會烏風潭的功法倒也是家學淵源。”
張遠川恍然大悟,同時心中疑惑也更濃,正待問個詳細,夏太君卻說道:“關於烏風潭的事兒,你還不需知道,待時機成熟自然會告訴你,只是有很多內情我也沒有搞清。”
見張遠川無奈點了點頭,夏太君又說道:“我知你心中疑問甚多,但山高千丈,還是要一步一步地爬,所以咱們也不用心急,目前最緊要的還是你的問題。你這套築基功法別開蹊徑,兼容兩家之長,將來恐怕大有用處,只是現今卻成了一道難題。”
張遠川有些糊塗,但他看夏太君神態頗爲嚴肅慎重,便也不敢胡亂開口,只是靜待老太君發話。
夏太君說道:“師兄確實是百年難遇的奇才,竟然能將兩家截然不同的功法結合的圓融通暢。可壞也就壞在這裡,我本想讓你隨着二丫頭她們一起去崑崙拜師入山,進我上清門下,可既然我能看得出你的情況,旁人又怎會看不出來?這樣一來,即便我賣了一張老臉,也必然是入不了崑崙上宗啊。”
老人家這是費盡心思地想讓自己認祖歸宗哪,張遠川心中頓時頗爲感動。但他對崑崙上宗並無甚好感,所以能否拜入門牆倒也不大放在心上,只是說道:“那我就跟在祖姑婆身邊學藝好了。”
夏太君搖搖頭:“不可呀。一來名不正則言不順,咱們上清的血脈當然要堂堂正正地入山拜祖。二來你若跟在我身邊,我所學只適合女子修習,胡亂教你只能是耽誤了你。所以無論如何,你還是要去麒麟崖才行。麒麟崖歸一閣藏有崑崙三脈歷代祖師開創的法門,每一代年輕弟子築基之後都要進閣三日,在師長指點下自行選擇日後修煉的途徑,萬不能輕忽呀。”
張遠川這才明白箇中原委,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夏太君沉吟良久,忽然自失一笑,對遠川說道:“看來這事兒還是心急不得,咱們從長計議。大不了給他來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隱忍幾十年,豈能被這點兒小小麻煩阻礙?”
遠川皺着眉頭問道:“不知您老人家有什麼主意?”
“恐怕你要受點兒委屈了……”夏太君微微笑着,但眼裡卻是堅定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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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遠川遠望前方高聳入雲,連綿不絕的巍峨崑崙山脈,心中忐忑難安。
數月前,在夏太君的安排下,張遠川和夏雨蓮、夏雨荷以及夏府的小公子夏雨仁姐弟三人跟着夏府家主夏重檐遠赴崑崙。夏氏三姐弟自然是要進入上宗修習高深的仙家法門,而張遠川卻是要拜入下宗做名普通弟子。
濟南到崑崙千里迢迢,一行五人雖有良駒代步卻也走了整整三月有餘,終於是趕到了崑崙腳下。
休整一夜,大小姐拜別父親先一步轉回山門。而夏老爺便領着遠川三人,循着山路緩緩而行。
不覺深入山中,只見煙霞散彩,日月搖光,老柏修竹布一片青山染染,看奇花什錦,聞瑤草生香,時聽長空鶴唳,常有靈猴奉果,果然仙家好氣象,勝似天堂。
夏二小姐嘆道:“百聞不如一見,比起這崑崙山,那些所謂的名山大川實在不算什麼了!”
夏老爺哈哈笑道:“你這丫頭竟說傻話。這麒麟崖乃崑崙山門,本就是靈氣濃郁的寶地,千年傳承下來,歷代祖師莫不巧思佈置,這纔有了今日氣象。你若出了這麒麟崖,崑崙山脈雖然延綿千里,也只是一片蠻荒,峰頂更是冰天雪地,哪有這等仙家氣派?說起來,倒是咱們一路上走過的好些山川,雖然比不得麒麟崖仙境雅緻,但妙在天然生就,那才更顯老天爺鬼斧神工。”
夏雨仁奇道:“難道這就入了麒麟崖?不是說禁制重重,難得尋到麼?”
夏老爺笑道:“有緣自能入得,哪用費那多事兒?”
忽然,前方有人高聲說道:“好一個有緣!夏師弟多年不見,修爲又進一層啊!”
夏老爺趕緊抱拳深施一禮,朗聲道:“崑崙弟子夏崇巖參見掌門師兄。”
張遠川連忙擡頭看去,只見轉過一處山坳,有一麻衣道人忽然現出身來,牽着一頭梅花鹿,悠悠行到衆人近前,稽首還禮道:“夏師弟,別來無恙?”
這道人便是崑崙當今掌門太清玉陽子。夏重檐忙讓張遠川三人上前磕頭行禮,玉陽子問夏重檐道:“你傳信所說的就是這三個孩子?”
夏老爺點頭,指着夏雨菏與夏雨仁道:“這是小弟次女雨荷,幼子雨仁。”又指了指遠川:“這少年便是我信中提到過的張遠川,還望師兄成全,讓此子拜入崑崙。”
玉陽子連連稱好,拉起三人,對夏老爺道:“這三個孩子資質都好,只可惜這位張遠川小兄弟已經錯過了築基的最佳年齡,只能進入下宗了。”
夏老爺道:“人生處處皆學問,只要心智堅毅,爲人正直,一樣可有成就。”
玉陽子點點頭,又道:“雨荷、雨仁小小年紀,根基卻都紮實,尤其雨仁資質上佳,未來成就不可限量,在山上這段日子不如就跟着我吧。”
夏老爺大喜,夏雨仁也機靈,“撲通”又再跪下,“咚咚咚”就是三個響頭。
玉陽子安然受了,這才與夏老爺領了三人往麒麟崖半腰的玉虛宮而去。
到了玉虛宮,玉陽子將夏雨荷姐弟安頓下來。而張遠川卻屬於下宗,便讓一個小道士領着,循着玉虛宮側邊的一條崎嶇山道緩緩下得崖來。
張遠川跟着小道士來到山腳,卻見前方突兀地出現了一扇孤零零的小木門,四周並沒有任何建築,只有一條阡陌小路延伸到這扇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始終孤單矗立的木門之前。
小道士拉着遠川推門而入,卻忽然就置身於一片佔地甚廣的院落之中。
遠川正在驚奇,小道士扯開嗓門大喊道:“師叔,師叔,新入門的弟子來了!”
遠川知是到了地方,心中不由感慨,回頭想再看看麒麟崖秀麗風光,哪知眼前所見卻讓人大吃一驚。
只見遠處山野莽莽,一片蠻荒,高處的山峰白雪皚皚,四下裡磚房茅屋鱗次櫛比,雞鳴狗叫,人間煙火氣十足,這裡分明就是崑崙山腳下的一處小小集鎮,哪裡還能找到風光無限的麒麟崖?遠川不敢置信的把眼睛擦了又擦,嘴裡含糊道:“這……這……是怎麼回事兒?”。
小道士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把遠川又拉回木門,遠川再放眼望去,只見白雲深處,有青峰矗立半空,山腰而下是白皚皚崑崙羣山圍繞,正襯出此峰有仙蘊繚繞,有王者氣度,山中隱隱現瓊樓玉宇,高處似不勝清寒。遠川心醉神迷,不知他鄉何鄉?卻被一聲隱約鶴唳驚醒,剎那間,眼前又變成了俗世人間,遠川心醉神迷,喃喃自語:“這究竟是夢?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