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距離最近的地方往往最爲遙遠。
不是沒報過希望, 只是師公曾經明瞭的告訴過他夙苓師叔已經不在了,而彷彿爲了驗證這句話一般十年來他再也沒有見過那位師叔。
於是希望慢慢變爲絕望,他想師公說的是真的。
以至於再次見到夙苓的時候他不敢第一時間去認這個人。
夙苓師叔原本是魔。
若放在以往, 他斷斷是不能接受的, 然而如今這條界線變得越發的模糊, 因爲夢璃的事情。
他也曾不止一次想, 若是放在過去的他, 面對魔身的師叔,這一劍是斬下去還是不斬呢?
想了很久也沒有結果,於是還是慶幸如今一切的發展是如此進行的。
大約是小的時候被夙苓帶上山又細心教授了幾年, 紫英在情感上多多少少還是依戀這位師叔的。
尤記初上山的那天夙苓帶着他在崑崙雪山的斷崖邊,在一截墓碑前端端正正磕頭拜了那個師父——夙苓的師兄, 死在幻瞑大戰時的玄霖。
那時候他非常的不理解爲何夙苓執意不收他爲徒卻還傾囊相授。
他同樣也不理解每每提到夙苓師公眼中都會閃過的一抹悲慼。
如今他懂了。
跟着夙苓看了許多風景以後終於是明白了。他沒能親眼見到的某些事情以及她與那些曾經存在卻又不在了的人之間深深的情誼。
很多東西是他不能去理解的。
可如今, 他還尚算幸運吧?
從魔界走出來的時候他微微有那麼一點慶幸。
他聽的清楚夙苓與玄霄師叔訣別的那些話——
“我們怕是再也不見了。”
最後, 至少自己還是陪在她的身邊的。
也就夠了。
他知道閱歷的差距註定了他們的身份永遠都只是師徒的關係。
他無法理解她的經歷。
飛苓的,重苓的, 夙苓的……
他不行,玄霄也不行,恐怕看得通曉的只有那位魔尊重樓,能給她一切在她有難的時候能夠出手的也只有魔尊重樓。
可惜,那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彼此沒有將心放在對方身上, 所以重樓也只能是作爲一個兄長給她庇護, 僅此而已。
最終, 路還是她一個人在走。
每每想到這裡她總是能想起那個孤單的背影, 融入進大衆卻又不與任何人靠近的有幾分蕭索的背影。
遺世獨立的痛苦恐怕只有試過才知道。
他至少還有天河夢璃,有小葵陪伴, 夙苓卻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無所謂好或不好,人生一場虛空大夢,韶華白首,不過轉瞬。惟有天道恆在,往復循環,不曾更改……”
百年以後他方纔悟得的,恐怕就是當年離開魔界時夙苓的心情。
人世情愁,蒼茫歲月,不過彈指一揮間。
後來很久以後重樓找到他要柄魔劍,據說放在鎮妖塔內可以驅除魔劍上的戾氣好在百年以後交給飛蓬。
飛蓬,小葵的哥哥,也是夙苓的哥哥。
後來,又見過重樓一次,從他口中聽說了小葵如今的事情,總算了的一樁心願讓他不由得心一寬。只是雙方都閉口不提飛苓的事情。
又後來,聽說魔尊爲了索愛之人離開魔界,跟隨其的魔將也紛紛離開不知所蹤,玄霄師叔的音信算是斷了個徹底。
在後來過了百年,遊歷名山大川的他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幾百年不曾回來的劍冢,看着其中一磚一瓦熟悉異常。
原來,一切都沒變。
忽然聽到劍冢裡面的腳步聲,他擡起頭默默等着出來的人,那人腳步匆忙卻在劍冢入口處幾步遠停下。
紫英淡然多年的心忽然停了一下。
記憶中容貌依舊揹着鎮妖劍的女子對他淡淡笑笑彷彿時間從未在她身上留下刻印。
“天河說若是來這尋到你一定叫你去青鸞峰上坐坐。”女子笑顏如花雲淡風輕“走吧,小紫英~”
那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笑容,不管他是否成仙不管他活過多少歲月,永遠都是她的晚輩,一如天河夢璃。
即使只有幾步路的距離確是世上最遙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