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天道羽洛似乎對他的疑問習以爲常,也變得耐心許多,他擡起手來,指着那個透明半球的中心。
卻止順着他的手指看去,須劍國的鑄劍師費荇正以一種慢到不可思議的速度在裡面移動着。
先是右腳在空中邁出的一小步,然後牽引着腰和左手的微曲……
時間在那個空間裡面確實是減緩的。
但是卻止依舊無法明白剛纔殿下說的話。
“你想想看,如果真的被投放於戰爭中,你拿着這把劍去衝進戰場會發生什麼?”
“會發生什麼……”卻止眼簾低垂,靜靜地思考着。
在他的腦海中,出現了千軍萬馬的混戰畫面。
被時間減緩的敵人會變得非常遲鈍,在外面的敵人會相對敏捷,但是一旦進入了那個空間,就沒有任何差別了。
即使想要從外面發動攻擊,劍氣在其中也會受到時間的影響而變得緩慢……
“啊。”
卻止驚訝地擡起頭來,“我明白了。”
天道羽洛滿意地笑起來,“對,就是這樣。”
時間是相對的。
在我們看來時間減緩的時候,對於那個被鑄劍師的長劍開闢出來的詭異空間中,卻是正常流動的。
對於持劍者來說,只要是處於那個空間中,周圍發生的一切,都並沒有減緩。
費荇看到那些石子飛向他,是正常的速度,他也以正常的移動在躲避或者格擋它們。
相對的,在他的視野裡面,外面發生的一切會變得非常快速。
人們談話、歡笑、因爲他的劍而吃驚、舉手投足,在他的視角中,恐怕只能用一閃而過來形容。
所以,天劍國的二皇子,世界第一的鑄劍師,被譽爲神之右手的男人說,“這是一把犧牲之劍。”
它讓圈內的時間減緩,收益者卻是外面的人。
“只要不進入那個圈子,就不會受到時間減緩的影響。所以那把劍最大的作用在於爲外面的人爭取了時間。”
天道羽洛微微一笑,“看起來很強大,卻需要有人能以自身的犧牲爲代價,才能換取外面的優勢。而這種優勢看起來又是如此的微弱,哪怕裡面的人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就無法達到爲外面爭取時間的目的。”
卻止點點頭,心中一片明瞭。
“所以在真正的戰爭中,這把劍的最大作用是將優勢放大,達到錦上添花的目的,而無法達成逆轉,成爲雪中送炭嗎?”
還真是遺憾。
他擡起頭來,看着那個身材矮小粗壯的鑄劍師,微微發出一聲嘆息。
這本該是一把神劍纔對的。
……
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之中,須劍國的鑄劍師將長劍收到身側。
直到這時,他們才聽到了那些石子咚咚落地的雜亂聲音。
除了葉子青和少數的幾位鑄劍師之外,那把緩時劍的效果幾乎騙了所有人。
不能說是騙,至少放大了其他人對於它的遐想。
衛宮看到葉子青面具中閃過的遺憾眼神,以及天道羽洛剛纔對卻止講解時那種不屑的神情,大致能猜出他們在想些什麼。
葉子青對着費荇微微點頭,眼神中帶着一絲惋惜,“的確是一把神奇的劍,只是有些可惜。”
“可惜?”
費荇不解地擡起頭來。
“對於那個空間裡面的人來說,其實在裡面的時間是沒有變化的吧?而且,從裡面看外面的樣子,我們恐怕是被時間加快了纔對。”
“……”費荇擡起頭來看着她,稍微有些停頓,然後點頭贊同到,“確實如子青大人說的那樣。”
“所以,這把劍雖然效果神奇,可要是用到戰爭中,面對着衝進來的敵人,其實並沒有多少改變,是這樣嗎?”
像是被逼到絕境上的獵物,費荇艱難地低下頭去,額頭上不只不覺已經冷汗淋漓。
當時他打造出這把劍的時候,並沒有想到這麼多,對於一個鑄劍師來說——
能夠改變時間,已經是足夠讓人讚歎和自豪的一件事情了。
葉子青幾乎說出了跟天道羽洛一模一樣的言論,這讓周圍的觀衆們如夢初醒一般。
“是啊,這樣看,那把劍就沒有多少作用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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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不好,在之後將面對着更多的敵人。”
“一把讓自己被陷入包圍的劍嗎?”
“不,準確來說,它會把優勢方的優勢放得更大吧?”
……
剛纔還對着費荇一片叫好的人們,現在突然倒戈,開始進行了【覺醒】之後的批判。
而剛纔因爲壓力而導致緊張的鑄劍師們又紛紛將一顆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本來以爲是一把可以改變歷史的劍,原來這麼弱啊。”
“對啊,我還期待着它可以打敗神之右手,成爲今年的祭劍呢?”
“哪有那麼容易啊,不是每個具有創造力的鑄劍師都能成爲神之右手的,也得考慮是否有用啊。”
……
周圍的議論聲如潮水一般涌來,衛宮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握緊了拳頭。
他想起一年前天道羽洛在這裡,將他的翼琴劍拍到葉子青桌子上的情景,心裡面涌現出一股暖流。
衛宮無聲地笑起來,總算是明白當年爲什麼神之右手會有那麼氣憤了——
作爲一個世界頂級的鑄劍師,不,任何一個鑄劍師,都無法容忍一把劍的價值被人高估。
同時也無法容忍被人低估。
想到這裡,衛宮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衆人的目光中,向着葉子青的方向走去。
周圍的議論聲漸漸停了下去,轉成了另外一種無聲的驚奇——
衝劍國的鑄劍師,要做什麼?
……
費荇低下頭去,遺憾地自言自語,是這樣嗎?我打造了一把看起來很厲害卻沒有用的東西?
就像很久之前那個嚴厲的老傢伙罵的一樣——
別再異想天開了,總是做一些華而不實的事情,以後也不會有出息的。
哪怕後來拼盡全力,成爲了國內受人景仰的鑄劍師,也依舊沒有改變過那個人固執的想法。
“你只不過是迎合了那些同樣華而不實的人的虛榮心而已。”
費荇擡目光變得暗淡,過了那麼多年,還是被那個老頭子說中了嗎?
我只是個華而不實的人……
就是這時,他的手上突然一空。
費荇驚恐地擡起頭來,在巨大的光線中,那個穿着黑衫的少年將他的緩時劍搶了過去。
在他看來異常高大的人形直接走到品劍席,站在葉子青的面前,然後——
把劍拍在她的桌子上。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