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心中暗暗叫苦,真是剛出龍潭,又入虎穴。
兩人靠在一起,各自都握住了兵刃,雪見強自鎮定,偷偷觀察逃跑的路線。如果硬碰硬,無異於以卵擊石,只能尋找機會乘人不備,奪路而逃。
“咔咔!”
就在這時候,忽然七八個霹靂堂弟子同時摘下背上的乾坤霹靂火,右手緊緊握着機簧,對準了二人。漆黑的炮口令人不寒而慄,兩人都不由得後退了一步。
雪見曾聽聞,霹靂堂的火器威力極大,臨敵時可焰火齊放,瞬間將敵人焚爲灰燼。若是這麼多火器一齊放火,只怕連骨灰都要燒沒了。
那陳舵主臉色一沉,呵斥道:“幹什麼?統統給我放下!”
他聲若雷鳴,氣勢驚人,那幾個霹靂堂弟子立即放下了火器,老老實實站在一旁。
陳舵主右手轉着鐵膽,左手背在身後,一派主人氣度,面露微笑緩步上前。對方身材高大,雪見擡頭方能與他對視,只見陳舵主一對手掌大如蒲扇,掌緣處生出厚繭,這是常年修煉小天星掌力所致,可見此人外功修爲極高,一掌便有開碑裂石之威。
“你想幹什麼?”雪見全神戒備叱道。
陳舵主微笑道:“唐大小姐年紀輕輕,竟能逃出我銅牆鐵壁的地下監牢,不愧是唐門子弟,佩服!我分舵弟子不懂規矩,竟然對大小姐如此無禮,實在罪該萬死,陳某在此賠罪了。”說着,那陳舵主當真躬身一禮,碩大身子一彎,猶如推金山倒玉柱般。
雪見柳眉微蹙,她向來心直口快有話就說,最討厭這假客套的做派,冷冷道:“你不用假惺惺說這些!我不知道你們霹靂堂和唐家堡有什麼恩怨,總之那一概與我無關!你們就算抓了我也沒用!”
陳舵主也不着惱,仍是微微一笑,說道:“大小姐這是說哪裡話,我怎會對貴客如此無禮。先前雖然有些小誤會,那也不必放在心上。陳某在這賓化城中開了一家小賭坊,如果唐大小姐不嫌棄,便請來一坐如何?陳某一定親自奉茶!”
雪見心中奇怪,這人爲何對自己如此客氣?雖然明知是假,但此時自己落在他的手中,已經是插翅難飛,他又何必這麼惺惺作態?
“不好意思,我有要事在身 ,沒工夫陪你喝茶。”雪見哼了一聲,說道:“你從我這裡什麼都得不到的,你最好還是放我們離開!”
陳舵主臉色一沉,說道:“既然大小姐不肯賞臉,那麼陳某也就不兜圈子了。聽聞大小姐逃離唐門,還盜取了唐門至寶五毒珠,不知那五毒珠現在何處?”
雪見一張俏顏瞬間變了顏色,低頭看了看自己小臂的傷口,咬牙罵道:“又是這個該死的五毒珠……我從來沒聽說過什麼五毒珠六毒珠,更加沒有見過!”
“唐大小姐,我如今與你好言相商,我勸你還是不要不識擡舉!”
陳舵主看到雪見變了臉色,更加斷定五毒珠就在她的身上。當下右手用力握緊,只聽幾聲金鐵碎裂的清脆響聲,掌中的兩顆鐵膽竟然已被捏碎。
雪見倒吸了一口冷氣。陳舵主得意一笑,有意要顯顯本領,便將掌中碎鐵反覆摩擦,只見那幾個鐵塊越來越碎,沒過多久便成了細沙一般的粉末。隨手一撒,便隨風散去。
景天和雪見眼睛都看直了,兩人均想倘若這雙大手捏在自己身上,那會是什麼滋味。
“你放心,陳某保證,如果你將五毒珠交給我,我一定放你們平安離開,一根汗毛都傷不到大小姐。”陳舵主拍了拍手,將掌中剩餘鐵粉拍落,說道:“如果大小姐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莫怪陳某不能憐香惜玉了!”
雪見心想,別說自己根本不知道什麼五毒珠,就算五毒珠真在自己身上,這個口蜜腹劍的陳舵主也決對不會放他們離開。如果讓他知道自己沒有五毒珠,只怕自己和景天兩人都活不過半刻。
眼下之計,只有先想辦法穩住這人,然後想辦法脫身。
“五毒珠不在我身上。”雪見說道。
陳舵主看到雪見鬆了口,心中大喜,忙道:“果然啊,唐大小姐心細如髮,當然不會將這麼貴重的東西隨身攜帶。告訴我,那五毒珠藏在何處!我找到之後馬上放你離開。”
說完陳舵主眼底閃過一絲毒辣,心想等得了五毒珠,立刻就將這丫頭宰了,然後和先前另外兩個唐門弟子一樣,將她屍體扔到唐門,以此向唐門示威。
這時候忽然一個屬下上前到陳舵主身邊,低聲道:“舵主,這怕是不妥吧,羅堂主交代過,這借屍還魂的秘法……可是那人要的,說是十分要緊,就這麼放這丫頭走了……”
陳舵主呵斥道:“囉嗦什麼!退下!”那弟子不敢再言語,閉上嘴退到一旁。
“那人……”雪見聽到這個稱呼,微微一怔,立刻想起在五毒樓中,那個與唐益說話的人似乎也提過“那人”。
“那人”是誰?他與唐家堡和霹靂堂又有和關聯?
“大小姐,怎麼樣啊?”陳舵主看着雪見。
雪見說道:“好,既然這樣你就放我走,等我離開之後會找人將五毒珠拿來送給你。”
陳舵主冷笑道:“唐大小姐,你打的好算盤。倘若你就此一走了之,陳某又要到何處去找你呢?”
雪見說道:“那如果我告訴你五毒珠在何處,你卻不放我走,那又怎麼辦?我憑什麼相信你?”
陳舵主臉色逐漸陰沉,顯然已經漸漸失去耐心。周圍的霹靂堂弟子也漸漸圍了上來,只待陳舵主一聲令下,立刻一擁而上。
“哼,你除了相信我,還有其他選擇嗎?小丫頭,事到如今不怕告訴你,若今日不交出五毒珠,你是不可能活着離開的!”
雪見攥緊了手中峨眉刺,喝道:“你別想嚇唬我!如果你敢傷我一根汗毛,你永遠不可能知道五毒珠在什麼地方!”
陳舵主不再言語,一雙眼睛在雪見身上轉來轉去。他面色黝黑,眼珠子卻直射精光,直看得雪見渾身發毛。
這時候,陳舵主看向了雪見身旁的景天,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嘴角忽然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說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唐大小姐原來是偷了五毒珠,跟小情人私奔跑出來的啊!”
話音剛落,周圍頓時響起一陣鬨笑聲,笑聲中滿是嘲弄之意。
景天目瞪口呆,雪見也瞪大了眼睛,一張臉羞得通紅,呵斥道:“你胡說什麼!誰……誰跟他是私奔出來的!他只是我的……我的跟班!”
“呵呵,是麼?”
話音剛落,景天眼前一花,一瞬之間,陳舵主身影已閃到身前。
“啪!”
“唔——!”景天悶呼一聲,只感覺脖子被一隻堅硬粗糙的大手扼住,五根手指深深嵌入咽喉,猶如五根鋼爪,幾乎要將喉嚨掐斷。這個魁梧的大漢身法之快,簡直匪夷所思,景天心中驚駭無比,方纔自己不但來不及躲閃,甚至連他動作都沒看清。
“你幹什麼!你放開他!”雪見大驚,立即揚起峨眉刺,朝着陳舵主刺出。陳舵主不閃不擋,扼住景天的手力道又重了一分,只見景天拼命掙扎,大張着嘴卻喊不出聲,整張臉都漲成了紫色。
“小丫頭,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陳舵主冷笑道。
雪見緊咬貝齒,喊道:“你到底想怎麼樣!他什麼都不知道,你……你如果敢傷他,我死也不會讓你得到五毒珠的!”
“區區一個跟班,你倒是很關心他啊!”看着雪見焦急模樣,陳舵主神情越發得意。
雪見知道這時候自己越是關心景天,就越是落入了對方彀中。可不知爲何,眼見景天有難,雪見怎麼也無法裝出一副冷眼旁觀的樣子。
“我……我知道了!你放開他!我給你五毒珠就是了!你放開他!”
“呵呵,這就對了!”陳舵主一臉得意,鬆開景天。景天立刻雙手捂着喉嚨乾嘔着,咳嗽不止。
雪見喝道:“你讓開,我有話跟他說!”
陳舵主輕哼一聲,說道:“最好快點!我的時間有限,耐心也有限!”
雪見不理會他,走到景天身前。看景天臉色逐漸和緩,咽喉處幾個清晰的黑色指印,心中忽然涌上一陣歉意。
是自己連累了他,如果不是自己硬拉着他出來闖江湖,他現在還平平安安地在永安當做他的小夥計,又怎麼會被捲入到這些事情中來?
“你沒事吧……”雪見低聲道。
景天搖搖頭,笑道:“放心,我沒事。”
雪見瞥了一眼陳舵主,說道:“待會兒我跟他說,我告訴了你五毒珠在什麼地方,讓他留下我做人質,放你去拿五毒珠。然後你趕緊逃走,走得越遠越好……”
“不,我不走。”景天搖了搖頭。
雪見急道:“你瘋了?不走幹什麼,等死嗎?”
“我說過我不能丟下你的。”景天笑道。
雪見又好氣又好笑,如今兩個人眼看就要沒命了,這個笨蛋還是笑呵呵的,好像一點都不在意,他是真的不怕死嗎?
“你是豬嗎?你留下來陪我一起死有什麼用!這一切都跟你沒有關係,你趕緊走!聽我的!”雪見說道。
景天說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你……你這……”雪見眼眶一紅,想罵他幾句,卻說不出口,“你這是何必……”
陳舵主喝道:“囉嗦完了沒有,小丫頭!快說,五毒珠究竟在什麼地方!”
雪見絲毫不理會他,對着景天注目凝視,晌久才深深吸進一口氣,轉過頭看着陳舵主說道:“你剛纔說,你是開賭坊的是嗎?”
陳舵主說道:“不錯,怎麼,改變主意了,想去賭坊坐坐?”
雪見走上前一步,笑道:“那你敢不敢跟我賭一把!”
陳舵主早年是一個賭鬼,仗着武功高強,賭贏了便走,賭不贏便搶。加入霹靂堂之後,機緣巧合學得了一身高明的賭技,便在賓化分舵開起了一家雷鳴賭坊。平日無事之時,便愛與自己手下吆五喝六地賭骰子,只是一來那些部下忌憚他是舵主,二來也是自己賭術與其餘人差距甚大,不論賭什麼都是有贏無輸,也不免索然無味。
此刻提到賭,陳舵主明知雪見想要弄鬼,卻仍是來了興致。心想唐門中高手如雲,說不定這個大小姐竟是個賭術高手。若是如此,他還真有些捨不得立刻殺了雪見。
“想不到大小姐也有如此興致!那大小姐想賭什麼呢?”陳舵主笑道。
“我們賭一把骰子,點數少者爲勝!”雪見說道,“如果你勝了,我立刻將五毒珠雙手奉上。”
陳舵主說道:“那倘若你勝了呢?”
“那你就必須放我們離開,一根汗毛也不許傷到我們!”雪見說道。
陳舵主心想我豈會輸給你這個小丫頭!但是事有萬一,如果自己真的輸了,當着這麼多的部下,豈能食言抵賴?
雪見看到他臉上露出猶豫之色,嘲諷道:“怎麼,你不敢嗎?”
陳舵主頓時火起,雙目精光大作,凌厲至極地射向雪見。他在霹靂堂中不可一世,平日裡作威作福慣了,豈能被這個小丫頭看不起?
“拿骰子來!”陳舵主打定主意,不論最後五毒珠能否到手,都一定要殺了這個丫頭。
這些霹靂堂弟子平日裡都是賭坊的夥計,隨身都帶着骰子,此刻聽到陳舵主下令,一名精乖的弟子立刻將六枚骰子送了上來。又取來一隻賭坊中作骰盅的瓷碗,放在一塊平石上。
陳舵主大手一抓將六顆骰子都拿了過來,走到了平石跟前,與雪見對面而立。
景天跟在雪見身後,低聲道:“你……你有把握嗎?他可是開賭坊的,跟他對賭的話……”
雪見回過頭,烏睫輕撲,對着景天霎了霎眼,示意他不要說話。
“小丫頭,看好了。”陳舵主咧嘴一笑,將手伸出,手掌大張着,六枚骰子全部躺在掌心。雪見凝目看去,只見掌上空氣開始扭曲流動,好似熱浪翻滾一般,接着六枚骰子平平浮起,懸在他掌心之上。
雪見吃了一驚,知道這是門極高深的內功。她從前聽爺爺說,霹靂堂的外家功夫極強,幾代堂主皆是外門的頂尖高手,而其內功修爲歷來就是霹靂堂的短處。可如今陳舵主竟已將內功修煉到這般境界,着實不可思議。
陳舵主五指微微握起,好似握着一個圓球,將手臂緩緩擡高,接着猛地張開,懸浮在掌上的六枚骰子立刻開始飛速轉動,好似在骰盅內翻滾一般。
霹靂堂弟子見到舵主這一手神功,紛紛大聲喝彩。雪見臉色微微有些發白,不由得後退了一步,左手緊緊地抓着腰間的鹿皮口袋。
“別怕。”景天站到雪見身邊,低聲道,“有我呢。”
雪見見他與自己並肩而立,是決意與自己生死與共,心中不由感動,卻仍是淡淡的哼了一聲。雖然情知他頂不上什麼用,但此刻聽到他的聲音,竟當真有些安下心來。
這時候,陳舵主將手一甩,只見那幾枚飛速轉動的骰子一下子落到了瓷碗之中,猶如陀螺一般轉個不停。
所有人緊緊盯着瓷碗,六枚骰子一一停住,竟都是一個鮮紅的“一點”。總共是六點。
霹靂堂弟子大聲喝彩,各種阿諛拍馬之詞。陳舵主心中得意,說道:“該你了,小丫頭。我可先說明,雷鳴賭坊的規矩,搖碎了骰子,只算犯規,可不算少點哦!”
雪見哼了一聲,走上前來,將幾枚骰子全部抓在手掌心。後退一步,身軀側過,右肩在前,手臂曲起。這是唐門中投放暗器的姿勢。
陳舵主輕蔑一笑,心想原來這大小姐以爲擲骰子跟擲暗器一樣,那可大錯特錯。擲骰子跟擲暗器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功夫,縱然是那些暗器高手,在投擲骰子時也絕不可能從心所欲。
雪見深吸一口氣,右手甩出,將骰子擲到了瓷碗中。
所有人低下頭看向瓷碗,同一瞬間,雪見藏在身後的左手猛然揮出,一把飛針猶如疾風驟雨一般,直射向陳舵主的面門!
這一下來得極快,陳舵主大吃一驚,猝不及防!骰子投出那一刻,他便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雪見正是瞄準這一瞬突施偷襲,縱然他武功高強,此刻也已措手不及。
只聽一聲淒厲慘叫,猶如野獸嘶嚎。
“呃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