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走了一會兒,看到了一個很狼狽的旅人。他渾身溼透,看起來就像是落湯雞一樣。但手上偏偏提着一把砍柴用的斧頭,正大步朝着這邊趕來。
看到他們出現,那人愣了一下,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哦!葛力安!絕對是你乾的吧!”這人顯然認識葛力安等人,大喊起來,“我就說好端端的晚上不該下雷雨,肯定是你的法術!”
潘龍立刻明白了——他提着斧頭朝這邊跑,多半是認出了葛力安的法術,趕來幫忙的。
這讓潘龍忍不住微微一笑。
無論何時何地,遇到熱心的朋友,總是讓人愉快的。
面對朋友的詢問,葛力安尷尬地笑了:“克希德,我剛剛遇到了一點麻煩……”
“看得出來,沒遇到麻煩的話,你們應該乘着馬車纔對。”那人也笑了,“但看起來好不錯,麻煩解決了吧?”
“嗯,解決了。”
“那就好。”克希德輕鬆地說,“我可要趕快回家,不換身衣服,再喝些熱酒,我自己都要有麻煩了。”
雙方擦肩而過,克希德突然又想起了什麼,說:“前面有兩個人,看起來不像是什麼好來路,你們當心點。”
葛力安的眼神微微一變:“謝了,老朋友。下次有機會的話,請你喝酒。”
“那可要快一點,我的記性沒你們魔法師好,也許過幾個月我就忘掉這事了。”
兩人都沒回頭,就像是在談論“今天天氣很好”似的輕描淡寫,但當克希德走後,葛力安卻對大家嚴肅地說:“等一下如果遇到兩個不認識的人,你們別先開口,我去試探試探他們再說。”
查內姆和愛蒙自然沒有意見,潘龍也沒反對。
他甚至都不記得前面會遇到什麼人了,但是,依稀是會遇到什麼人的——好像還能成爲隊友來着。
大家再走了一段路,果然看到兩個人正在路邊烤火。
他們身邊的大樹上,藤蔓和枝葉纏連在一起,形成了宛若頂棚的結構,爲他們擋住了那場暴雨,一團篝火正在他們面前燃燒,給他們提供溫暖。
而他們的相貌也一樣讓人在意,一個穿着皮甲提着長矛的,個頭很矮,但四肢卻並不顯得粗短,厚厚的嘴脣讓他看起來顯得有幾分憨厚和滑稽,似乎隨時都可能引吭高歌一曲的樣子。
他是半身人,一個並不特別罕見的種族。這個種族的喜歡到處轉悠,什麼事情都愛摻和,是天生的冒險家。一些半身人在冒險中發了財,榮歸故里功成名就,但更多的則在冒險裡面送了命——幾乎每一個失敗的冒險故事裡面,都有因爲好奇心而壞了事或者送了命的半身人。
另外一個人穿着連帽兜袍,看不清楚他的相貌。但從身材看來,應該無非人類或者精靈之類標準體格。他的袍子是純黑的,上面還有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裝飾的花紋,看起來和夜色很配。
他的手上拿着一支木質的柺杖,和葛力安的很相似。看得出來他們是同行,都是掌握着魔法奧秘的人。
但在看到他的瞬間,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
(這人讓我感覺到不舒服。)
潘龍暗暗想。
如果遊戲變成了現實,他不會想要這樣兩個隊友的。
一個是不靠譜的半身人,一個人讓人看着就不舒服的法師,如果要跟這樣的人當隊友,還不如一個人單幹算了!
相比之下,查內姆和愛蒙就是挺不錯的隊友。查內姆穩重、愛蒙活潑,關鍵兩個人都很可靠,不是那種會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的人。
嗯,他們如果去參加聖盃戰爭,絕對不會弄錯了召喚英靈的時間,也不會把包藏禍心的二五仔當成心腹,倒是有可能因爲太靠譜,一開始就被人集火……
葛力安遠遠看着他們,皺起了眉頭。
“那袍子,我見過。”他沉聲說,“但我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們。”
“他們是什麼人?”愛蒙好奇地問。
“那個半身人我不認識,但那個法師……他應該來自於大陸中北部的月之海附近,隸屬於一個名叫‘散塔林會’的組織——那身黑袍子,和那袍子上的花紋,化成灰我都認得。”葛力安的聲音裡面有難以抹去的敵意,“他們和陰影谷——我計劃帶你們搬家去那裡、科米爾王國、整個劍灣,還有豎琴手,都是死敵。”
“這麼說,他們是我們的敵人?”愛蒙問,語氣裡面有兩三分擔憂,七八分躍躍欲試。
剛纔那場戰鬥雖然驚險激烈,但並不能讓她滿足——厲害的愛蒙在整個戰鬥裡面只撈到了兩次出手的機會,一次背刺了一個愚蠢的豺狼人,另一次殺死的更是已經被葛力安的法術撂倒的食人魔。這樣的戰鬥,實在不像是冒險的感覺。
她想要更加激烈一些的,關鍵是,能夠讓她充分發揮能力的戰鬥。
她渴望着揮舞匕首,刺穿敵人的身體,讓鮮血和生命一起流淌出來,在垂死敵人絕望的目光注視下飄然遠去,連頭也不回,讓敵人到死都不知道究竟是殺了自己……
作爲一個盜賊,那纔是最帥的戰鬥方式!
不知不覺中,紅色的光芒在她的眼珠裡面微微一閃,隨即又隱沒不見。
查內姆眼中也有紅光一閃,他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又忍耐住了,什麼都沒有說。
(如果需要戰鬥的話,葛力安會告訴我的。)
他如此想着,保持着一貫的沉默。
葛力安遠遠地看着那兩個人,默默沉思。
他首先就覺得這兩個人可能是散塔林會派來的刺客,但隨即醒悟——以自己的身份,根本不夠格被散塔林會專門派刺客招待。何況,這兩個傢伙那漫不經心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刺客。
天底下哪有需要在野外宿營的刺客!散塔林會要人給自己賣命,總不該連住宿費都吝嗇不給。
這讓他稍稍放下了一些心。散塔林會作爲著名的邪惡組織,麾下走狗很多,甚至可以說滿世界都是。在燭堡附近的樹林裡面遇到兩個,不算是什麼稀罕的事情。
只是……時間不大對勁而已。
他權衡了一會兒,始終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多慮了,但他可以肯定一件事——如果他們要繼續前進的話,就必須從那兩個人的身邊經過。
從兩個散塔林會走狗的身邊經過,可不能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否則的話,天曉得他們會不會看這一行老的老、殘的殘,就想要客串一下強盜!
所以他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對着那邊高聲說:“爲什麼散塔林會的人出現在燭堡的附近?莫非你們也要追尋知識嗎?”
聽到他的話,那兩人都朝着這邊看了過來。
“跟你沒關係,老頭!”那個半身人很不客氣地說,“我們不想惹麻煩,你也不想,對吧!”
以一個邪派人物的身份來說,他的話還真是蠻客氣的。“不想惹麻煩”的說法,或許並非虛假。
“我是燭堡的法師,可不能對你們當做看不見。”葛力安給自己拉了一杆虎皮大旗。
那個戴着兜袍的法師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葛力安,我不想招惹你,真的。爲什麼你不能當做沒看到我們,大家各走各的呢?”
“咦?你認識葛力安?”愛蒙忍不住問,“他這麼有名的嗎?”
“不要追問,小姑娘,不要追問。”半身人說,“就像我朋友說的那樣,我們權當彼此都沒看到過對方,我們沒見到你,只是在燭堡附近風餐露宿,白費了辛苦;你們也沒看到我們,只是趕你們自己的路。這樣對我們都好。”
“但你們不是一個邪惡組織的成員嗎?你們出現在這裡,難道不是謀劃着什麼陰謀嗎?”愛蒙繼續追問,大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決心。
半身人無奈地嘆了口氣:“小姑娘,我們出現在這裡,而你們剛好要路過這裡,你覺得這難道是偶然嗎?但我們一點也不想要跟葛力安這位大魔法師交手,一丁點兒的想法都沒有!”
說着,他舉起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個“一點點”的動作,以強調自己的態度。
“陰謀?散塔林會當然總是有陰謀的,這我們並不否認。可那都是‘內環’(散塔林會高層)們的事情,我們這種辦事的小卒,有什麼資格折騰‘陰謀’?我們算什麼啊!我們配嗎?”
他的態度非常的謙卑,儼然是一副站好了立正捱打的姿態,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邪惡組織的成員,倒像是兩個正在抱怨“薪水低”、“工作忙”、“沒女朋友”、“還掉頭髮”的公司職員。
這樣的抱怨,讓潘龍聽着很親切。
“你們也是來找巴爾之子的?”葛力安問,“散塔林會有什麼計劃嗎?”
“不!知!道!”半身人大聲地強調,“我們的任務是來這裡,設法拐走一個——或者兩個——不諳世事的年輕人。但從來不包括要跟你戰鬥,絕對沒有!”
“如果我不在呢?”葛力安問。
半身人無奈地嘆了口氣:“你這樣就沒有意思啦,朋友!你現在全須全尾地站在這裡,就表示大佬們的計劃肯定出了問題。你就算有什麼矛盾,也該是找你那位好哥兒們幫忙,然後一個法術轟死我們頭上那些大佬們,折騰我們這兩個跑腿的苦力幹什麼啊!”
“你也就仗着活得久,法術高強!”黑袍法師怒道,“等我也活到你那麼老,我的法術只會比你更強!你像我這麼年輕的時候,法術肯定還不如我呢!”
聽到這話,潘龍忍不住笑了。
這特麼不就是奇幻版的“莫欺少年窮”嘛!
可惜這位兄臺不夠敬業,否則的話,至少也該喊一句“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纔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