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心所欲這門功法,講究的是順天理、合人情,無論做什麼,都要保持起碼的善良正直,絕不墜入邪道。”畢靈空說,“所以這門功法的解釋,也只有三個字,就是‘不逾矩’。”
潘龍問:“這個‘不逾矩’的意思,就是不逾越‘善良正直’這個規矩嗎?”
“並不只是如此。”畢靈空解釋說,“這門功法修成,會讓你對芸芸衆生的心念有清晰的感知,能夠知道百姓想要什麼?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害怕什麼?……等等。明白了這些,你就能把握自身,不去做那些百姓討厭和害怕的事情,多做他們喜歡的事情,給他們想要的東西……夫子說,這就是‘聖人之道’。”
潘龍點頭,覺得這很有道理。
他想了想,又問:“後來儒門弟子都修煉這個了吧?”
“也不都修煉這個,但大多數人都修煉這個了。”
“那……爲什麼儒門會跟帝甲子敵對起來?”潘龍納悶地問,“按照你的說法,儒門怎麼也不該站在百姓的對立面啊。”
畢靈空笑嘻嘻的表情頓時變成了滿臉的陰沉,她沉默了一下,說:“我們修煉這功法,可趙勝又沒修煉這個。”
潘龍想了一下,驚訝地問:“你的意思是說,帝甲子剿滅儒門這件事,是違背百姓意願的?”
畢靈空皺着眉頭,顯得有些爲難,過了很久才說:“也不能這麼說……當時天下百姓幾乎都支持他,就算他傷天害理殺人放火,百姓們也只會覺得被他害的人活該。如文二那樣會對他破口大罵的,反而是極少數。”
她嘆了口氣,說:“別說天下百姓了,就算是我們儒門弟子裡面,也有很多人覺得他要滅儒門,必定是有正確的長遠的原因。只是我們目光短淺,無法理解而已。”
潘龍有些無語——人家都要殺你了,你還覺得人家有道理?
這有病吧!
“你沒經歷過戰國時代,不知道那個時代有多混亂。”畢靈空嘆道,“當今世道已經漸漸變得糟糕起來,到處都有貪官污吏、豪強惡霸,盜匪遍地不說,官府的壓榨也不見得比盜匪好到哪裡去。可和當年比起來,如今這世道卻還算是好的,百姓雖然不見得能活得像個人樣,但至少大多還能活得下去。”
她連連搖頭,滿臉都是憂傷之色:“當初的世道,真的是……沒有一點武力的人,想要活下去,都並不容易。昔年帝甲子掃平天下建立九州的時候,第一次統計人口,整個九州加起來,已經不足兩千萬之數了!兩千萬人……天雄皇朝的時候,天下十三方里面任何一方,都不止這麼多的人口啊!”
“趙大那廝雖然是個混賬王八蛋,但他對於天下的功勞,對於百姓的功勞,那真的是無人能比。就算我是他的生死仇敵,就算我刺殺過他,我也要承認,他的確算得上是‘聖之時者’,是我們儒門所期待的‘聖君’!”
潘龍也嘆了口氣,他沒經歷過那樣的時代,但遙想一下,就覺得很恐怖。
帝甲子掃平亂世,讓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就憑如此貢獻,當真是就算他犯了錯,百姓都會堅定不移地支持他。
畢靈空喟嘆之後,很快收拾了心情,繼續說道:“扯遠了,我們還是繼續談‘從心所欲’這門功法吧。這門功法分爲兩個部分,一個部分是觀察,去看、去聽、去理解百姓的想法;另一個部分是衡量,用善良來衡量一切,明晰何爲正、何爲邪。”
“所有人都可以這麼做,那爲什麼‘從心所欲’會是一門根本的功法呢?”她說,“關鍵就在於,這門功法能夠讓人從自身的思想裡面跳出去,用一個和所有人都無關的完全中立的角度,去認識和思考。”
潘龍想了一會兒,問:“也就是說,這功法可以讓人永遠保持‘客觀’?”
“客觀……這是文二的說法吧,倒也沒錯。”畢靈空點頭,“大致上,就是這麼回事。”
潘龍這纔算是完全明白。
九轉玄功最大的問題是可能會陷入固執,但“固執”說白了就是過度主觀,鑽了牛角尖,讓思想陷入了死衚衕。而“從心所欲”這門功法,則可以讓人跳出主觀,從客觀的角度來重新觀察問題、分析問題。
這樣,就避開了“固執”這個難關,卻又沒有和九轉玄功直接牴觸,正好符合畢靈空此前所說的“相輔相成”。
這門功法,的確對他有很大的幫助!
接下來,畢靈空就開始向潘龍傳授這套儒門的根本功法。
只是剛開始修煉,潘龍就發現,自己對這功法的理解,似乎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問題。
“你要調和自己的氣息,不需要刻意地壓制自身。要知道,你自己也是芸芸衆生之一,不能把自己放得太低。”
“所以這就是帶我去吃霸王餐的理由?我有錢啊,不用吃白食跑路的。”
“這是修行!”
潘龍無奈,只能跟着畢靈空一起抱頭鼠竄,被酒館夥計追得猶如喪家之犬。
好在他們變化了相貌,化作兩個瘦小少年,否則的話,當真是丟人丟到北地!
而且,每天吃了白食之後,他們晚上還要悄悄來到酒館,去偷偷把白天吃飯的錢給付了。
這特麼簡直犯賤啊!
如果說這個多少還算是比較容易的話,“觀察衆生”的修煉就實在讓他爲難。
畢靈空讓他提着畫筆,坐在大街的角落裡面,去觀察路過的每一個行人。她則時不時會隨便指出一個人,讓潘龍記下這人的容貌神情,然後畫出來。
她的要求是,要用一幅畫來抓住這人的精神狀態,然後根據這幅畫分析這人當時的想法和心情。
當然,分析完了之後,她會帶着潘龍去找到那人,用法術問出那人當時的實際想法。
“什麼時候你能夠隨時一眼就能瞭解別人的想法,這功法就算是到家了。”她如此說道。
潘龍知道她說得很有道理,但是……但是……但是……他真的不會畫畫啊!
看着自己在紙上畫出來的那個只能看出眼睛鼻子,連男女老少都分不清的大頭娃娃,他就想要用頭去撞地。
這也太難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