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通道里人來人往,葉修戚的聲音淹沒在鼎沸的人聲中,祁雲裳有些聽不分明。
外國人大多身形高大,雲裳的身材又嬌小,踮着腳尖才能看到通道那邊往外走的人羣。她時不時被人撞一下,葉修戚好笑地攔住她,“好了,別往裡鑽了。你就是鑽進停機坪,現在阿梟他們的飛機也來不了。”
祁雲裳折騰了整整一個早上,現在也是累了。被葉修戚唸叨了幾句,也有些不好意思。跟着到他休息區去等人,可還是忍不住,一直低頭看着腕錶。
機場和車站都是悲喜交集的地方,有的人離別,依依不捨地擁抱在一起,也有的人重逢,激動地流下喜悅的淚花。祁雲裳看着不遠處一對緊緊相擁的戀人。女孩大概是剛下飛機,也不顧行李,直接張開雙臂,像一隻小鳥撲進了男孩的懷裡。而男孩也把他緊緊得抱住,用下巴摩挲着她的頭頂,彷彿有訴不盡的柔情蜜意。
祁雲裳看得眼睛都直了,滿腦子都是一個小時後,自己和權均梟見面的場景。葉修戚拿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問道:“嘿,別看了,再看人家小情侶要過來打你了。”
祁雲裳這才偏過頭來,臉色微微一紅,嘟着嘴巴說:“你肯定沒有和自己的親人這樣分開過,所以你不懂。”
葉修戚姿態隨意地靠坐在椅子上,兩條長腿舒服地往前一伸,大喇喇地說道:“昨天我才說阿梟傻,現在看來你也聰明不到哪裡去。你們兩個,還真的是傻到一塊去了。”
祁雲裳不滿地問道:“我怎麼傻了?”
“這一大清早的,不在家裡休息,跑到機場裡來坐着,不是傻是什麼?你見過飛機晚點的,可你見過飛機提前到的嗎?”像是配合自己的話,葉修戚一邊說着,就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本來我還想多睡一會呢,結果早早被你折騰起來。真是欠了你們兩口子的。”
他話裡話外雖然是滿口抱怨,但是真的辦起事情來,卻是比什麼人都用心的。祁雲裳心裡感激,但是也沒多說。
葉修戚幫助她,也是看了權均梟的面子。他們是很好的朋友,朋友之間從來不需要那麼多的客氣,所以她也不和他客氣。如果客氣了,反而是看不起他。
祁雲裳只說:“別說的不情不願的,誰讓你和權均梟是朋友?再說了,你也和他好久沒見了,難道就不想早點看到他?”
“我是想早點看到他,但是來的這麼早有用嗎?”葉修戚沒好氣,覺得自己簡直不能理解這些女人們的思維,最後也只是嘆息了一聲,無奈地說:“算了,來都來了,就當我陪着你們兩口子傻了一次好了。”
祁雲裳抿着嘴竊笑,葉修戚又說:“圈圈這麼大了,我都還沒有看過他。居姜勳那個傢伙都已經搶先見過圈圈了,我這個當乾爹的,居然落在了後面,這讓我怎麼能甘心?這下好了,他們來了之後,我肯定要帶着小傢伙好好到處轉轉。”
聽他這樣提起圈圈,祁雲裳更是恨不能馬上見到兒子。
現在圈圈正是長身體最快的時候,幾乎是一天就要變一個樣。以前她在家的時候,每天早上去上班,然後晚上回來就覺得圈圈似乎是長高了。現在分開了兩個多月,不知道兒子已經長大了多少。
還是上次和權均梟視頻聊天,匆匆看了兒子一眼。好像眉眼都長開了,本來就是帥氣的小傢伙,越來越像權均梟,看得祁雲裳眉開眼笑的。
祁雲裳感慨地說道:“也不知道圈圈想我了沒有,我聽均梟說,小傢伙現在都能含含糊糊地叫媽媽了。”
“哦?那會不會叫爸爸?等他來了,讓他叫我乾爸。”
看他那個得瑟的樣子,祁雲裳笑着說:“圈圈才七八個月大呢,哪裡那麼神,這麼小就會說話?媽媽也不過是個含糊的發音,你知道,小孩子第一個學會的音節總是類似媽媽的。”
每個媽媽都是孩子的天使,所以世界上那麼多種語言,每個詞都有不同的發音,但是唯獨媽媽這個詞,在幾乎所有的語言中,發音都是類似的。
說起圈圈來,祁雲裳的臉上有種別樣的柔和,整個人身上像是沐浴了一層聖光,看上去充滿了溫暖。她今天大概是爲了接兒子,所以特意穿了一件嫩粉色的毛絨連帽衫,看上去更年輕也更可愛,像只毛茸茸的小鴨子。
葉修戚看着她,突然有些羨慕權均梟了。
倒不是對雲裳有什麼想法,只是內心深處有點觸動,很希望也能有一個女孩子,真心實意地對待他,爲他生兒育女。在他乘飛機去看她的時候,可以捨棄得來不易的懶覺,提前一個小時就到機場裡來等着他。
生活裡沒有那麼多驚心動魄,但是像等飛機這種小事,有時候卻更能看出來一個人的感情是不是真心。
本來一個小時的時間也算不上多長,如果是看電影或者聽音樂,會覺得一眨眼的時間就到了。但是等人的時候不同。等人的時候
,時間彷彿被無限地拉長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左等右等也等不到。
擡手看了看腕錶,祁雲裳又嘆息說:“我覺得在這裡等了好久了,怎麼纔過去二十分鐘,真的好慢啊。”
葉修戚好笑地說:“現在知道嫌慢了?誰讓你非要來這麼早的?”
祁雲裳卻說:“可是機場是離他們最近的地方啊,雖然不能讓他們提早過來,但是我們可以提早離他們近一些,這樣也蠻好的,不是嗎?”
機場是離他們最近的地方,這話還是祁雲裳以前聽林霄說的。當時小月昏迷了剛剛醒過來,林霄大概也是心急如焚,所以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小月的身邊。當時祁雲裳還覺得有些不理解,至於心急成那個樣子麼?現在真的到了自己的身上來才明白,原來真的是一刻都不願意等,只希望見到他,早一點,再早一點。
真的到了自己愛上一個人才發現,原來瓊瑤劇裡的那些橋段,也不全是杜撰出來的。這個世界上,原來真的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樣的事情。
葉修戚一個大男人,雖然也是搞藝術的,但是實在沒有那麼多的浪漫細胞。他望着機場裡來來去去的人流,也只是長長地嘆息了一聲,說道:“也不要太開心了,等他們來了,你們這一家人,可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葉修戚不會忘記,權均梟這次到底是爲什麼要來國外的。
祁雲裳也嘆了口氣,不過還是要了搖頭,說道:“那些不開心的事,等以後再想吧。現在他們要來了,我們就高高興興地等着他們來。”
世界上有太多悲傷的事,永遠不可能一直快樂下去。快樂的人之所以快樂,不是因爲多幸運,而是因爲他們懂得知足。
葉修戚贊同地說道:“你說得也對,今朝有酒今朝醉!對了,等到阿梟過來,我一定要拉着他好好去喝一杯。從你們婚禮之後,我們可再也沒有一起喝過酒了。”
和葉修戚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祁雲裳覺得時間總算快了不少。再看腕錶的時候,還有十幾分鍾,權均梟的班機就要到了。
來接他們之前,祁雲裳查了飛機起航的記錄,直到權均梟他們乘坐的飛機是按時起航了的。雖然今天國內那邊確實有霧,但是不象昨天預報的那樣濃,所以飛機正常起飛,而且危險係數也沒有之前想象的那麼大。
對於他們的安全,祁雲裳放下心來。但是越到了快到的時候,心裡的焦急就更甚。
看着祁雲裳不停地低頭去看時間,葉修戚說道:“彆着急了,馬上就能看到了。”
話音不落,馬上見到的人不是權均梟,卻是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叫他們:“雲裳?還有……葉先生?”
祁雲裳回過頭來,馬上微微愣住了,來的人居然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喬奈。
見到了喬奈,葉修戚也是如臨大敵。
這個男人果然是無處不在,難怪權均梟要那樣時時刻刻都方着他,以前葉修戚還覺得阿梟有些神經過敏,現在又看到喬奈,他才明白了阿梟的擔心從何而來。
喬奈穿着一身純黑色的西裝,領口帶着同色的領結,看上去十分正式。他從來喜歡這樣的正裝,顯得整個人更加修長挺拔,風度翩翩。
祁雲裳回過神來,笑着問道:“喬大哥,你怎麼也在這裡?子柔呢?”
喬奈不動聲色地笑着說:“我今天過來接一位朋友,子柔今天還有個宴會要出席,所以沒有跟我一起來。”目光在她和葉修戚身上一繞,又問道,“你們呢?你們在機場,也是等人麼?”
權均梟如果要來的話,那麼這消息是肯定瞞不住喬奈的。所以祁雲裳也不打算隱瞞他,直接說道:“是的,今天均梟要帶着圈圈一起過來,我們是過來接機的。”
“哦?”喬奈看上去也不趕時間,站在這裡和他們攀談,問道,“權總那麼忙,還抽空到國外來?是有什麼要緊的事麼?”
當然有要緊事,而且還是人命關天的要緊事,就是因爲你。
祁雲裳在心裡腹誹了兩聲,但是臉上仍舊帶着笑容,說道:“工作再忙也要抽出時間來輕鬆一下。均梟說一直沒有機會和我出來玩玩,所以趁着這次機會,想要帶着圈圈出來玩玩,正好也可以陪我。”
喬奈和祁雲裳在那裡說話,葉修戚在旁邊,一眼不眨地打量着喬奈的言行。
不得不說,這個男人看起來真是完美。如果不是從阿梟那裡知道了他做過的事,他大概也會和這個男人一見如故,把他當成好朋友。
葉修戚的目光並不顯突兀,但是喬奈似乎感應到了一般,轉頭問他:“葉先生,久仰了。一直很喜歡你的畫,但是大家都太忙,我們也沒有機會認識一下。”
葉修戚平時看起來吊兒郎當,但是真的遇上了事情,也是和權均梟一樣沉穩城府的。他還是第一次和喬奈這樣面對面,很自如地和他握手寒暄
,然後說道:“喬先生客氣了,我纔是你的影迷呢。今天在這裡遇上,要不是不方便,我還想要一張簽名呢。”
這話一說,喬奈和祁雲裳都低聲笑了笑。
雖然表面上看上去,氣氛很和諧,但是祁雲裳和葉修戚心裡都是捏着一把汗的。他們都覺得,喬奈這時候出現肯定是來者不善,所以都在心裡打着十二分的防備。
而喬奈看起來格外輕鬆,又說:“權總的飛機什麼時候到呢?”
祁雲裳回答說:“還有十來分鐘。”
喬奈又說:“這麼巧,大家能在國外遇上不容易。這樣吧,等權總過來,我請你們吃飯,我們一起好好敘敘舊。那天晚上時間太晚了,都沒有聊的盡興。”
如果喬奈有點自知之明,那麼他肯定知道權均梟來這裡的真正目的。本來以爲他多少會忌憚兩分,可是沒想到,他居然還有膽子主動邀請權均梟一起去吃飯?
祁雲裳悄悄看了葉修戚一眼,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明白彼此想說的是什麼。喬奈這樣做,是太有自信,直到權均梟也查不出什麼,還是說他已經布好了別的局,所以要先下手爲強,就等着請權均梟這一頓鴻門宴?
那……到底要不要答應?
祁雲裳還在猶豫,葉修戚已經打起太極,模棱兩可地說道:“阿梟坐上一路的飛機,恐怕是很累,也許回來還要倒個時差。要不要一起吃飯,還是等他回來,親自問他吧。”
他一邊說着,也看了看時間,隨口說:“也就快到了。”又轉移話題問,“對了,喬先生在等什麼人?是不是和阿梟一個班機?”
“不是的。”喬奈說道,“是一個英國的朋友,從英國出發過來的。”
一說英國的朋友,祁雲裳馬上就想到了麥克。難道是喬奈找了麥克一起過來,打算一起對付她和權均梟?
葉修戚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馬上就問道:“英國朋友?是不是麥克先生?”
“哦?”喬奈揚了揚眉,彷彿是好奇,“怎麼?葉先生也認識麥克?”
葉修戚說的也都是實話,講起和他麥克認識的過程:“我之前去英國辦畫展,還得到過麥克先生的贊助。他是個很有藝術品味的商人,非常喜歡和藝術人員交流。”
喬奈點了點頭,“是的,我也是因爲這樣,纔有了機會和他成爲朋友。”
葉修戚眯了眯眼睛,決定下一劑猛藥,他咬咬牙,說到:“這位麥克先生樣樣都好,但是……我好像聽說,他是個雙重性向的男人。”
“是麼?”喬奈口氣裡的驚訝恰到好處,在國外,這種問題不像國內這樣敏感,說起來也不是十分嚴重的事。而喬奈是個教養很好的男人,當然不能爲了這樣的消息表現出什麼大驚小怪。他只是淡淡地說道:“這個……我還真的是第一次知道。”
“當時我還和麥克說起你呢,麥克把你當成很好的朋友,怎麼你一點都不知道麼?”
喬奈仍舊風輕雲淡地笑着說:“這個事關他人的隱私,如果麥克不說,我自己當然不會多問。倒是麥克和葉先生,還真是一見如故,居然會對你說起這樣私人的事情。”
他不動聲色把問題拋了回來。
他和麥克是不錯的朋友,都沒能知道這消息。但是他葉修戚和麥克不過泛泛之交,能知道這個,要麼就是故意打聽來的,要麼就是……他們是一樣的人。
葉修戚當然也聽明白了他話中的別有深意,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
祁雲裳生怕他們在這裡劍拔弩張,萬一葉修戚的性格上來,對喬奈說出什麼,那就是打草驚蛇了。她連忙打起圓場,笑着說道:“好了好了,好好的,怎麼話題就到了麥克身上,都是不相干的人,總說他幹什麼?”她碰了碰葉修戚的胳膊,又說,“均梟的班機應該已經到了呀,我們到通道那裡去等着吧。”
葉修戚也說道:“好啊,我們先去接阿梟。”
兩人說着就要走,葉修戚還回頭禮貌地問道:“喬先生,我們先過去了,等見到了阿梟,再和你聯繫。”
喬奈點頭說:“好,你們請便。”
祁雲裳又問:“喬大哥,你要等的人什麼時候過來?”
喬奈看了看手錶,說道:“還有半個多小時,你們不用管我,先過去接權總吧。”
離開了喬奈,祁雲裳和葉修戚都暗自鬆了一口氣。到了通道口,看到魚貫而出的乘客們,祁雲裳一直朝裡面逡巡着,一邊找人一邊問道:“修戚,你說喬奈這時候出現,到底是打的什麼主意?”
葉修戚無奈地說道:“我要是能猜出這樣的人的心思,還能讓他這樣威脅你們嗎?”他偏頭望着雲裳,“怎麼,你是害怕了?”
“那天遇上的時候是有點怕,但是今天不怕了。”她的眼睛望着通道口,目光裡多了幾分焦急,“因爲今天,均梟馬上就要到了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