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空間留給這對命運曲折的戀人,其餘的人們都已經走得遠遠的,病房裡安靜的不得了。所以連小月含糊不清的兩聲呢喃,此時都顯得格外清晰。
林霄一愣,乍驚乍喜之間,馬上湊到她嘴邊來,也喊着她的名字說:“小月你真的醒了?你終於醒了?我是林霄,我在這裡!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小月的眼睛慢慢睜開一條縫隙,只覺得面前的光線太刺眼,馬上又不適應地閉上了。林霄細心地發現,連忙走到窗邊將窗簾拉好,再回來說:“是不是眼睛不舒服?我已經把窗簾拉上了,你再睜開試試。”
窗簾閉合之後,光線黯淡了許多,小月再睜眼,果然能夠適應了。只是她沉睡太久,現在到底沒有半點力氣,張了張嘴脣想說什麼,可是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一出不了聲,她似乎有些着急,用力把嘴脣咬了一下。
本來她脣色蒼白的嚇人,這麼一咬,倒顯出兩分嫣紅來。可是林霄心疼地說:“彆着急,你纔剛醒,有什麼話都慢慢說。我就在這裡,我會一直在這裡。”
小月昏睡的這一個月,已經發生了很多事情。可是她的記憶,卻只停留在了跳河的那一幕。那時候,林霄的事業剛剛被權均梟重創,而他也知道了自己不堪的過去,所以一定要和她分手。
記憶停留在最絕望的那一刻,所以昏迷的時候,冗長的夢境全是無盡的地獄。她知道自己做了太多的錯事,唯有一死才能真正洗刷她的罪過。但是想到林霄,那個唯一真正愛過她的男人,她卻還是貪心,還是捨不得就這樣失去。
她覺得自己是在鬼門關上走了一圈,現在終於又回到了這個世界上。可到底是誰把她從河裡救了出來,又是誰送她來的醫院,林霄怎麼還在她的身邊?一連串的疑問想要搞清楚,但是整個人虛弱得沒有辦法開口,讓她怎麼能不着急呢?
愛到了深處,彷彿是心有靈犀。林霄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一把事情解釋給她聽:“彩恩……不對,是小月,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你當時跳了河,是權均梟的人把你救上來的,也是他們送你來了醫院。”
他回憶着當時的情景,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心口隱隱作痛,“後來他們給我打電話,我來了之後,看到你那條沒有發出去的短信,我就明白了一切。”他說着,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皺眉嗔怪,“你怎麼就那麼傻呢?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該去自殺啊!幸虧有權均梟夫婦,不然你真的不在了,你讓我一個人怎麼辦?”
林霄這樣一個高傲的男人,此時此刻,沙啞的聲音裡竟然帶着幾絲顫抖,彷彿是哭了。
小月覺得心口隱痛,終於開口說出三個字:“對不起!”
林霄擡起頭來,幫她擦了眼角的淚花,紅着眼圈笑起來,“傻瓜,還說什麼對不起?我早就已經不怪你了,你能醒過來,就是對我最大的補償。”
小月終於徹底甦醒了,醫生又仔細檢查過她的身體,沒有什麼大礙,智力和記憶都完全正常,只是手足有些僵硬,暫時沒辦法正常行走。不過問題都不大,認真做做復建,有兩個月的時間就可以完全康復。
拿着化驗單,林霄總算徹底放下心來,用力和醫生握了握手,說道:“真是謝謝您了!這些日子小月在這裡,給大家添了好多麻煩!”
醫生也替他高興,向來嚴肅的人,現在也開起玩笑來,調侃他說:“你要跟我說的可不是謝謝,而是對不起。”
林霄一頭霧水地問:“嗯?”
醫生哈哈地笑起來,說道:“林先生這樣的高富帥,還這麼癡情,我們醫院的年輕醫生護士看到你這樣,那可是女人傾心男人自卑,他們的婚姻大事都要成問題了,到時候可要找你去算賬。”
這話一說,林霄自己也赧然笑了笑,沒再說什麼,只問道:“那小月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醫院總歸不是什麼好地方,如果可以回家,沒有人願意在這裡久留。
醫生理解地說:“小月小姐情況不錯,我們覺得也沒必要繼續觀察了。剩下的無非就是復建,恢復一下肌肉的力量,這個你在家就可以給她做。如果你們想出院的話,馬上就可以去辦手續。”
林霄覺得這一個月過得實在漫長,現在小月終於可以出院,他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他笑着說:“謝謝了!”
“又說謝謝?”
想到剛纔的玩笑,林霄再次窘了一把,還是禮貌地說:“不管怎麼說,都該謝謝大家的!”
小月的甦醒一掃籠罩在衆人頭上多日的陰霾。林霄辦好了手續,纔想起來權均梟和祁雲裳還在這裡。女朋友一醒,他是真的什麼都忘了,想起這兩個人,覺得格外抱歉,於是先到休息室去找人,他們果然還在。
林霄進門張了張嘴,似乎不知道說什麼,一時繃不住,只好先笑了笑。
祁雲裳馬上來打趣他,“可是看到你笑了!
這麼些天,每天都是沉着臉,本來好好的人,都快和大冰山權均梟有一拼了。”
權均梟在一旁挑了挑眉毛,不滿地說:“什麼大冰山?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現在就連我們公司的人們,都覺得我是大暖男好不好?”
其實權均梟在公司的時候還是偏嚴肅冷酷的,可一個人的內心如果改變了,那麼氣質也會從骨子裡流露出來。現在的權均梟,任什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祁雲裳抹黑了一把自己的老公,只是抿着嘴傻笑。權均梟卻還沒忘記正經事,站起來走到林霄身旁,認真地問道:“現在小月醒了,她是不是願意,把以前的事情告訴我們?”
剛纔林霄只顧着高興,還沒來得及問這些。但是他很篤定地說:“我想她肯定願意的,如果她暫時想不通,讓我來說服她,你們相信我!”
林霄的聲音有些急切,權均梟明白,他這是害怕他們仍舊怪罪小月。他馬上安撫說:“放心,我們不會爲難小月的。”
被人看穿了心思,林霄有些赧然,“我知道你們不會。”
如果以前不知道權均梟夫婦的人品如何,那麼經過了這一個月,在接受了他們的以德報怨之後,林霄再也沒有理由懷疑他們。他也相信,小月也再也沒有理由隱瞞他們。
他說:“我已經幫小月辦了出院手續,醫生說她胃部功能都很好,現在可以自由進食,不如……我們中午就一起吃個飯好不好?”
祁雲裳還在爲小月考慮,猶豫着問:“小月看到我們的話,會不會覺得不自在啊?她纔剛醒過來,不要刺激到她纔好。”
權均梟笑着又來揉她的頭髮,寵溺地說:“還是你心細,不過你放心吧,小月她不是那麼脆弱的人。”
如果脆弱的話,就無法在一開始和鄒婉婉合謀害了雲裳之後,還演戲演的那麼像。如果脆弱,後來也不能換了一張臉,周旋在本埠那麼多富貴名流之間,給他們權家下了那麼大的一個圈套。
這個女孩的心機真的是不簡單,如果一心做壞事,恐怕很難攔住她。但是還好,最後有林霄的愛情救贖了她。雖然她是死過了一次,但這次醒來,相信就是真正的重生了。
祁雲裳想不到這麼多,只是朝着老公翻白眼,“你就知道人家不脆弱了?”
不等權均梟說話,林霄已經說道:“放心吧雲裳,小月真的沒那麼脆弱。就這麼說定了,中午咱們一起吃飯。”
雖然小月的腸胃功能沒有受損,但是大病初癒,總是要吃清淡的東西。他們去的是一家本埠很有名的清粥小鋪。小小的店面裡,進去之後纔是別有洞天。
粥鋪是四合院的佈置,院子中心是一棵大松樹,樹下有個大銅鼎,裡面焚燒着悠悠的百合香,一進院子就覺得特別寧神。
小月是坐着輪椅,有林霄親自推着她。服務生把他們四個人帶到一間雅間裡,他們各自點了菜,服務生應聲出去,關上房門,把空間留給這四個人。
剛剛見到權均梟夫婦的時候,小月的確是很不自在。以前那麼多事,現在他們都已經知道了。她把自己最骯髒的部分都暴露在這兩個人面前,又是愧疚,又是赧然,怎麼會自在?
而且更讓她不安的是,她那麼算計他們,可是他們居然不計前嫌,還從河裡救了她出來。甚至在林霄出國的時候,還是他們在照顧她……這樣的恩情,讓她怎麼對得起?
上菜之前,他們面前擺着一壺花茶。小月只有左手方便,就坐在那裡用左手端着茶杯,有一口沒一口地抿着,頭都不怎麼擡。
包間裡安靜的有些過分,都能聽到四個人彼此的呼吸聲。最後還是祁雲裳忍不住沉默,率先開口說:“小月,你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現在……我們已經不怪你了,你不要有太大的負擔。”
原諒是個艱難的過程,但是真的放下了,就會覺得一身輕鬆。
所謂恕人恕己。
小月這才擡起頭,一雙楚楚的大眼睛望着祁雲裳,幾次張口,終於只是顫聲說:“對不起!”
祁雲裳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別人一說對不起,她都不知道在說什麼好。還是權均梟接了話,沉聲說:“這聲對不起我們收下了,以前咱們之間的恩怨,就算一筆勾銷。雖然你的確做了不好的事,但是萬幸,我們最後還是好好的,你自己也算是死過一次,受到了懲罰,我們都不想再追究。”
小月又轉頭看着權均梟,聽他又說:“但是你得告訴我們,關於喬奈,你到底知道多少?”
聽到喬奈的名字,小月端着茶杯的左手抖了一下。但是馬上用力穩住,她低低地開口說:“剛纔來的路上我就在想,你們一定會問我這些。你們早就知道了,喬奈幫助我,我是欠着他的。可是現在,你們也幫助了我,我也欠着你們的。我現在都不知道……到底該還誰的恩情。”
她說這話的時候,樣子非常悽苦。
欠着人的感覺,實在是很難受的。誰也不願意背上這樣的負擔,欠人情還不如欠錢,還上了就好了。但是人情是永遠也還不清的,而且你永遠也不知道,給你人情債的那個人,到底希望你用什麼來還他。
祁雲裳說道:“小月,你不要這麼想。我們幫助你,並不希望你還我們什麼。可是喬奈不同,他幫助了你,就反過來要你幫他做壞事。你就算再想報恩,也要分清楚那些事能做哪些不能做不是嗎?”
經歷了孤兒院的生活,祁雲裳覺得她多少能理解小月的心態,繼續勸說:“而且喬奈現在一步步往犯罪的深淵走,現在我和均梟都還沒事,他也還有退路。可是如果讓他繼續下去,這也是害了他啊,不是嗎?”
小月的臉上是掙扎的神色,林霄在一旁握住了她冰冷的左手,說道:“小月,別再執着了,告訴他們吧。那些事悶在心裡,難道你自己不難受嗎?”
小月用力咬了一下嘴脣,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她說道:“好,我都告訴你們,關於我知道的,有關喬奈的一切。”
小月緩緩說起她和喬奈認識的過程,第一次見到他,還是在大學裡。那次學院的院長叫她去辦公室,她還很忐忑。可到了辦公室才發現,不僅僅有院長,還有個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男人。
那時候她生活的清苦,沒有時間像別的女孩子那樣追星看電視,所以連喬奈這樣的大明星也不認識,只是覺得這人真好看,還這樣面熟。
後來院長就告訴她,這位喬先生看了她的情況,也看了她在學校的表現和成績表,覺得她很值得幫助,所以要資助她好好讀完大學。
對於當時的小月來說,喬奈的做法簡直就是雪中送炭。小月以前要打兩份工,勉強維持生活和學費。時間一共就那麼多,用來工作就不能學習。小月到大學來,是真心想學一點東西,不想這樣浪費時間在體力活上。正是喬奈的資助,給了她心無旁騖好好讀書的機會。此後她的成績上了一個大臺階,成了全班最優秀的學生。
原來的小月內向而自卑,但是從那之後,她開始有了自信,整個人都變得開朗了許多。後來她以優秀的成績畢業,喬奈更是動用了個人關係,讓她來到他的身邊當助理。
說到這裡,小月苦笑着說:“權總的公司這麼有名,多少人擠破頭都進不來。可是喬奈幫我進來了,我當時不知道有多感激他。我在他身邊當助理,一開始也覺得真的很好。可是全世界到處飛,可以見到不同國家的好多明星。工作又輕鬆,多少人羨慕我。”
“可是後來……”她停頓一下,繼續說道,“後來我有了不該有的心思,我喜歡他,我想報答他……被他拒絕了。”
祁雲裳聽到這裡,忍不住問出口:“那和你做這些有什麼關係呢?”
小月平靜地說:“是我一時糊塗,我以爲他喜歡權太太,所以才做下了這些錯事。”
小月又看一眼林霄。繼續說:“當我後來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的時候,沒有回頭路了,我知道我沒辦法選擇放棄,只能如此了。”
祁雲裳再問:“然後呢?這和你害我們,有什麼關係嗎?”
小月聽到“害我”兩個字,還有些耳熱,不過也忍住了,繼續說:“你們聽我慢慢講。第一次我發現喬奈恨雲裳,是看到他死死盯着雲裳的結婚照片。所以我以爲你是我的情敵,他的眼光太不同了,那種溫柔而掙扎的神色實在沒辦法讓人覺得是普普通通的朋友。”
結婚照?
這次祁雲裳簡直都要凌亂了!她結結巴巴地問道:“難道……難道喬奈喜歡的男人……就是權均梟?”
她一邊說着,一邊窘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公。
雖然權均梟完全可以證明自己是個直男,但是如果真的被一個男人看上了,那似乎……也是一件不怎麼讓人高興的事。
權均梟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聽小月說完行不行?一個人在那裡亂猜什麼?”
看到自己老公的面色不虞,祁雲裳悻悻地閉上嘴,又問小月:“你繼續說……繼續說。”
小月此刻十分平靜,皺着眉打量了幾眼權均梟,有些氣息不穩地道:“什……什麼?你們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啊?喬奈先生看的是祁雲裳小姐,這個我可以保證。”
權均梟皺着眉沉默了片刻後,也開口問:“什麼叫‘保證’?你是說,你現在也不能確認喬奈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小月搖了搖頭,“我真的不知道,喬奈這人有多麼注重隱私,我想你們也是知道的。我能瞭解到這些,已經是個特例了。他對我算是很信任了,所以……所以才讓我去做了後來的那些事。他不是要針對權家,只是針對雲裳。”
林霄也詫異了,插嘴問:“那麥克爲什麼也幫喬奈呢?”
小月說道:“因爲麥克追求喬奈,但是喬奈先生……對他是不可能有感情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