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房間裡,顧七一遍又一遍地溫習着那個夢。
那一年。
初秋的夜晚,涼風習習。夏的炎熱已隨最後一聲蟬鳴一起埋在了漸黃落葉裡。
燈火通明的別墅裡,顧七一遍又一遍地撥着電話。
然而,電話那頭的回答都是機器女生一遍又一遍的“您播的電話是空號”。
空號。空號。
空號……是不是代表,這一輩子你都不願意再見到我?
顧七一時慌了神。他開了輛白色的蘭博基尼就出了門。就在王伯打瞌睡的當口。
“少爺呢?”顧母下樓來,看着空蕩蕩的客廳,於是問王伯。
“不……不知道。”王伯眼神閃爍,支支吾吾地說道。
“不知道?!”顧母有些怒了,修長的手指微微蜷曲。
這時王伯顫顫巍巍地跑過來說:“少爺開車出去了。山高路險的,我怕……”
顧母儘量讓自己平靜不失風度。她冷靜道:“快帶人去找。”
“是。”王伯趕緊答道,邊說邊往外面跑去。
王伯點點頭,喊了幾個人一起開車出去尋找顧七了。
“顧七,你真是個傻孩子。”顧母自言自語道,視線觸及牆上的全家福。
照片上的女孩兒穿着一條亞麻色的棉製連衣裙,梳着可愛的馬尾辮。燦爛的笑容如溫暖的陽光般照亮了周圍的一切。而照片上的少年一副高傲的表情,眼睛是那麼美麗。柔柔的光彩驚豔了多少時光?他眼底的紫羅蘭光芒比寶石還要耀眼。
“阿七,既然喜歡,又何必藏着掖着不肯說呢?你是太高傲了嗎?”她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裡,整個身子軟了下來。聲音微微哽咽着,眼中的溫柔卻不減。
“檸檸,你爲什麼要離開呢?我們都很想你呢!”
在顧七去找夏安檸的路上,果然,如顧母所擔心的那樣,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免費看小說文-人-書-屋
顧七在山路上出了車禍。
十一歲那年,他遇到了一個女孩。
女孩總是喜歡偷偷跟在他的身後,聽他彈琴。他曾經專門爲她寫過一首曲子,她好像沒有聽出來。
那時的他,並不擅長告白,也不主動。他習慣於把自己的感情藏在冷漠高傲的面具下。其實,他的心,那顆跳動的心臟,是有溫度的,是火熱的。
高中的時候,她給他遞情書,樂此不疲地表達自己對他的喜歡。當時,他的心裡是甜蜜的。但是,他從來不會表露出來。
他習慣隱藏。
習慣隱藏?這個習慣不太好。可是這是什麼時候形成的習慣呢?大概是六歲那年孤身一人在孤兒院裡的那半年裡形成的。
夏安檸如果當時就知道這些,大概會死皮賴臉地留下來,即使費盡心思也要打開顧七的心扉。
這世界上的遺憾,大多都是由於陰差陽錯和後知後覺。
後來,她卻一聲不響地離他而去,讓他毫無心理準備。
那一晚,他在家裡坐立不安,滿腦子都是她。他自責,懊惱,害怕······
最後,顧七終於鼓起勇氣去找夏安檸。
山路上,錯誤的時間發生了錯誤的意外。
充斥着消毒水的病房裡,他九死一生。
醫生說,如果他沒有強烈的求生意志,他可能永遠醒不來。
昏迷的日子裡,顧七總會做夢。
櫻花樹下,一個女孩兒捧着一大束薰衣草,笑着對他說:“顧七哥,我們說好的,你可不能反悔。”
月色朦朧中,他聽見一個女孩兒在喊他。女孩兒手裡拿着一束花,小小的滿天星。
“顧七哥哥,我們說好的。”
說好的?
我們說好的。
要一直在一起。
“你說要帶檸檸去法國看海,你忘了麼?”
“傻瓜,你家離海又不遠,爲什麼要我帶你法國去看海呢?”
“因爲……”少女清淺一笑,“因爲我想要顧七哥哥保護我。”
“傻瓜。”
記憶裡有一個女孩希望,他能夠帶她去法國看海。願望還沒有實現,他怎麼可以先離開呢?
夢裡總是美好的。
事實上,夏安檸把願望偷偷寫在了作業本的最後一頁,沒有給人看。顧七是偷偷看到的。他從來沒有主動去對她好,總是冷冰冰的。
或許是懊惱於故事的最後,他沒有給她一個完美的答案,所以纔會在夢裡和她好好相處吧!
他或許不是高傲,只是害怕,心裡面那個惡魔般的自己,會把她嚇跑。
緩緩睜開眼睛,一個面色蒼白的女人最先抱住他。
“你是誰?”
空氣的溫度瞬間冷了下去。
女子抹了抹眼睛,流着眼淚說:“我是你媽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頭髮凌亂兩眼通紅的男子衝了進來,聲音有些蒼老。
“顧七。”
他好像叫顧七。病牀上的他記起了一點。
“爸、媽。”
虛弱的聲音雖小,卻是父母期盼的。
兩人皆是淚目。
顧母擦了擦眼淚,說:“阿七,這段時間什麼都別想,好好養身體,知道麼?”
顧七點點頭。他看向窗外,陽光純淨而溫暖。
他好像又活過來了。
他的生命中,是不是有個女孩兒叫夏安檸?
在他最絕望的時候,她在夢裡告訴他: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長大以後帶你去看法國的海。
可是,檸檸,正在遠離我的你,還需要我帶你去看那一片蔚藍的海洋麼?
“媽,我睡了多久?”顧七側過頭去,問兩眼腫得像桃子一樣的母親。
顧母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笑着對兒子說:“你睡了半個月。”
“在你睡着的日子,你爸像一個瘋子一樣天天去威脅院長。”李母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容裡滿是酸澀。
“爸像是老了十歲。”顧七撫上母親被那張歲月刻痕的臉,看到她因爲自己突然的意外而擔驚受怕蒼老了好幾歲。
顧七看着這個收養自己,把自己當稱親生兒子看待的女人,輕聲地問道:“我是不是不值得你們對我好?”
顧母搖頭,淚如斷線的珍珠大顆大顆往下掉。“阿七你從小到大都是我們的驕傲,永遠都是。”
病牀上的男子緊握着母親的手,眼睛看着窗外的翠綠髮呆。
大片白光將他籠罩,隱隱約約中,他好像聽到了少女淺淺的聲音。
如日光般溫暖。像是清涼的泉水沒過心頭。
那一聲美好的告白似穿透遙遠的時光緩緩而來。
“你知道嗎?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他欠她的,不止一句我愛你,還有那些被歲月隱藏的青春時光。
可是,從他醒來的那天開始,他似乎再也記不起,曾經溫暖了他的生命的那個女孩,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