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騰領命,提起燈籠便沿着石級徑向那道觀迅步上去。齊紅英下馬看着手下的鏢師和趟子手,一個個雖然披着油布,但是在風雨中依舊瑟瑟發抖。山裡雷聲隆隆,暴雨如冰霰一般。打在身上,一絲絲寒風鑽進體內。讓齊紅英也是一陣顫抖。
馬騰一溜小跑的從道觀跑下來,興奮地喊道:“鏢頭,道觀答應讓我們歇腳了!”所有的人頓時興奮起來,齊紅英看着鏢車,臉上閃過一絲憂色,這麼高的臺階,鏢車怎麼才能上去呢?
“兄弟們,四人一組,把鏢車趕進道觀,這可是我們的*!”齊紅英的吼聲在暴風雨中是那麼的清晰。鏢師和趟子手吼叫着,幫着牲口把鏢車沿着陡峭的山路,往道觀拉去。
山勢崢嶸,峰迴坡轉,石級如羊腸一線,峭壁如犬牙交錯。折過一個涼亭,忽見山道斷絕,出現一個百丈深澗。深澗上架起三條石板以爲天橋,天橋兩邊有鐵索護定。人行在天橋上不兔膽戰心驚,魂懸魄蕩。齊紅英衆人小心翼翼的走着,山路溼滑,更何況是這種天橋,只要掉下去,肯定難以活命。
這時山雨漸小,齊紅英擡頭見崗巒頭上露出金碧閃爍的琉璃瓦屋脊。一曲紅牆隱在蒼松老檜之間。藉着閃電的光芒,能看到白玉石砌就的臺座基上血紅的觀門已大開,兩個道士,點着燈籠,恭候在山門口。燈籠只能照亮兩個道士腳下,至於什麼觀名,根本就是奢望了。
一個爲首的胖胖的道士頭戴混元巾,腰繫黃絲絛,手執塵尾,上前來向齊紅英躬身施禮道:“福地自有福人來,齊鏢頭偶遇山雨,借宿本觀,是我們的榮幸!”這道士說話中氣不足,明顯的不是練武之人。齊紅英懸着的心放下一半,客氣說道:“道長客氣了,夤夜打擾,多有不便,還請道長海涵。”一邊說着,一錠銀子已經送到道士手中。
鏢車隆隆的推進道觀,道觀雖然看上去很大,但是裡面並不寬敞,這十幾輛鏢車已經顯得院子滿當當的了。
賓主寒暄一會兒,兩位道士告辭回房。齊紅英坐在房間中看着雨中的鏢車。突然,一聲朗笑,十幾個人從道觀房檐上跳下來。
“齊鏢頭,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爲首的人黑紗蒙臉,山雨已經住了,屋檐上的雨滴兀自滴滴答答。
“朋友,你們逼人太甚!”齊紅英認得這羣人就是在永樂客棧燒他鏢車的那夥人,沒想到竟被他們跟蹤到這裡。
鏢師們這一次都警惕的很,隨着齊紅英的喊叫,已經嘩啦啦拿着兵器衝了出來。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但是這夥蒙面人中竟然沒有了昨晚和齊紅英對陣的那個年輕人。
齊紅英的眼睛漸漸地眯起來,這正是他要殺人的前奏。“那小子呢?”齊紅英冷冷的問道。
其中一個蒙面人哈哈笑道:“難道齊鏢頭感覺昨晚輸的不過癮?”
薄暮時分,江風微寒。歌聲、笑聲從遠近水面飄來。一應船上的燈綵都點起來了。寧靜而幽暗的水面上頓時倒映出一派絢麗搖目的光彩。這景緻真彷彿是仙境一般。
“東風軟如絲,柔條上春時。畫眉趁素手,心憂花開遲。胭脂終嫌薄,頻頻束腰身。鎮日坐照鏡,煩亂爲相思。”
鳳閣中,宋麗身穿滿月一天星杭綢百襉羅裙,銀光閃閃。滿頭烏雲高高螺旋盤起,一支金雀釵貫穿其間,金雀釵頭嵌鑲一粒大紅寶石。兩片白玉雕出般的耳朵各垂下一葉翡翠明璫。後鬟間插一鳳凰展翅玉搔頭。隨着她的彈奏,滿頭珠玉發出叮噹的脆響。
一曲終了,宋麗放好琵琶,端起一杯清茶,嫋嫋婷婷的走到一個年輕人面前,這個年輕人正是昨晚擊敗齊紅英的李飛鶴。
“李公子,宋麗這首曲子還入得清耳嗎?”
李飛鶴接過細瓷茶杯,淺斟一口,淡淡的笑道:“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宋麗捧起李飛鶴的臉,愛憐的說道:“公子,江湖本事險惡之地,您何必以身冒險,這樣詩詞唱和,優遊卒歲,讓宋麗陪伴,豈不美哉?”
李飛鶴正容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僅僅是李元他們的仇,就是我自己的仇,這條路我也得走到底!”
看宋麗一臉不悅,李飛鶴接着笑道:“宋麗,山雨初霽,岱嶽翠綠,這美好的時光,我們何必談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敗壞興致?”
宋麗眼眸閃動,乖巧的坐到李飛鶴的懷中,嘟着嘴巴撒嬌道:“就怕公子像上一次一樣把人家拋在這裡,一走就是幾個月!”
李飛鶴眼中閃爍着柔情,看着遠處波光粼粼的汶河,汶河之上,畫船如織。
道觀之中,齊紅英看着自己的腰刀,不敢相信中刀的竟然會是自己,這柄腰刀從他十八歲的時候跟着他出道,從來就沒有失誤過,沒想到今天竟然比眼前的這個胖子慢了半拍。慢了半怕的後果就是——中刀!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齊紅英捂着小腹上的傷口。其餘的鏢師驚恐的護衛在他身邊。齊紅英可是威武鏢局的副總鏢頭,威武鏢局除了總鏢頭之外的第一高手,竟然被眼前這羣人中的一個胖子砍傷,這讓他們對眼前的這羣人無比的驚恐。
“我們是什麼人,哼哼。”蒙着黑巾的胖子不屑的道,“先弄明白你們是什麼人吧!”胖子一揮手,一個拿着短槍的蒙面人走到一輛鏢車前,手上用力,短槍猛的插進鏢車的木材中,“嘿!”只聽得一聲悶叫,鏢車被短槍挑爛,一段小小的黃金哐啷啷掉在道觀的石板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鏢師們驚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齊紅英也是一臉的驚愕,啓程的時候,總鏢頭明明告訴他這是南方吉慶堂定的草藥,沒想到裡面竟然是黃金。每一個木檔都裝滿了黃金,這樣既不會顯得車子太重,又能達到偷運黃金的目的。爲什麼,爲什麼,親如兄弟的總鏢頭竟然對他隱瞞。
“看在你們不知情的份上,饒你們不死!”胖子威嚴的說道。“你們可知道這黃金要運到哪裡?”
齊紅英感覺到小腹上的傷口火辣辣的,馬騰扶住他,感覺到他身體在一點一點的顫抖。眼前的蒙面人不急不忙,在這麼耗下去,齊紅英肯定會因爲失血過去死去的。
“不知道,我們只是運草藥的!你問他!”馬騰一腳把吉慶堂跟着他們的夥計踢到前面去。鏢局的規矩是要保護鏢主的,但是吉慶堂竟然欺騙他們,馬騰也就顧不得鏢局的規矩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一個小夥計,不要殺我!”那人在滿是積水的石板上想要爬起來,但是石板滑的很,好幾次他都跌倒在地。
道觀的兩個道士驚恐的在窗戶看着眼前的一切,都忘了要把頭縮回去了。
“我不殺你們,讓你們帶個口信,以後凡是資助風雲山莊者,殺無赦!”胖子惡狠狠的說道。
齊紅英感覺腦袋一陣眩暈,風雲山莊可是風雲劍客楊繼祖一手創辦的,風雲劍客楊繼祖那是武林中人人敬仰的俠客,這些人……
“滾吧!”爲首的胖子揮手說道。手上的腰刀寒光閃閃。
馬騰和另外一個鏢師扶着齊紅英,一行人狼狽的朝山門跑去。來的時候崎嶇的山路,溼滑的石板,好像不存在了一般,一行人一口氣跑出了十幾裡地才坐下來喘口氣。
“齊總鏢頭,我們怎麼辦?”齊紅英臉色慘白,坐在石頭上,鏢師和趟子手面面相覷,都等着他說話。
馬騰小心翼翼的給他包紮好傷口,齊紅英深吸一口氣,壓住狂跳的心臟,無奈的說道:“能怎麼辦,我們是鏢局的人,只能回鏢局,帶着這小子,讓總鏢頭好好地問問!”
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威武鏢局的這些人除了齊紅英都是京師人士,拋家舍業,浪跡江湖,這樣的事情,他們想都沒想過。現在齊副總鏢頭已經表態,要回轉鏢局,讓他們懸着的心,頓時安穩了許多。
夜深已深,李飛鶴站在窗口,看着漫天的繁星。微冷的夜風吹在他身上,一掃連日的悶熱,讓人感覺無比的愜意。
“胖叔他們也該結束了!”李飛鶴看着黑黝黝的山脈自語道。
宋麗睡眼朦朧的從牀上爬起來,看着依舊未睡的李飛鶴愛憐的道:“公子,你怎麼還不睡?”
李飛鶴輕輕撫摸着宋麗的手道:“我想看看你睡着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