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嗣昌和鐵鳥飛一起,離開了大同府,向南邊的代州出發了。
此時大同還亂得很呢,到處是亂黨橫行,出個門很不安全,楊嗣昌還得帶上自己的家丁和一支小小的軍隊。與鐵鳥飛的商隊護衛們走在一起,浩浩蕩蕩好大一羣人。
一路向南,穿過雁門關,就走進了代州地界。
剛一進來,楊嗣昌就感覺到不對勁了。
雁門關的另一邊,居然正在修路。
楊嗣昌:“修路?在這裡修路?”
鐵鳥飛:“啊,說起來,在下北上的時候,這裡就已在修了。”
楊嗣昌正想找個修路工人過來問一句這裡怎麼回事呢,就見到一個修路工人擡頭起來看了他一眼,隨即大驚,喊道:“宣大總督楊嗣昌來了!”
那羣修路工人齊齊擡頭,一看到楊嗣昌,全都大吃一驚:“糟糕,真是楊嗣昌。”
“楊嗣昌又來殺我們來了。”
“大夥兒快跑。”
一羣人哄的一聲,作鳥獸散。
楊嗣昌大怒:“本督又不是什麼壞官兒,豈有亂殺修路工人之理?這些人跑個什麼勁兒?”
隨行護送他的武官騎馬跑過來,在馬背上對着楊嗣昌抱拳道:“總督大人,我認出來了,這羣修路的傢伙,就是不久前在大灘頭村鬧事的亂黨。末將親自率兵將他們追進了山裡。沒想到他們居然翻過山來,在代州修路,末將這就追上去,把他們全部抓回來。”
楊嗣昌:“什麼?是大同的亂黨?”
武官:“是的!錯不了的,末將一眼就認出了賊酋,他穿着一身人模人樣的衣服,在這邊假裝工頭呢,末將馬上去拿下他。”
他一夾馬腹,要追過去。
楊嗣昌突然開口道:“慢!”
武官停了步。
楊嗣昌道:“他都在修路了,你還要拿他,被天下人知道了,還當我楊嗣昌是個什麼歹毒惡霸呢!先放他一馬,弄清楚事情了,再去找他。”
武官停下馬來,隨行在側。
鐵鳥飛假裝吃了一驚:“好奇怪,大同亂黨,居然跑到代州來修路,真是太奇怪了,在下好想知道爲什麼。”
楊嗣昌:“本督也想知道爲什麼,速去代州城。”
一行人加緊向前走,一路走來,到處都有人在修路,還有人在官道邊的空地上修建奇怪的灰白色“石頭”房子。
楊嗣昌看得有點懵,代州這是在大力搞建設啊,發動了多少民工?
“如此大規模徵召徭役,代州老百姓居然不造反的?一個個還做得很開心的模樣。連大同的亂黨都跑到代州來做工?”
楊嗣昌越看越不明白。
鐵鳥飛低聲道:“在下來的路上,倒是聽到路邊的老百姓在說,他們在這邊做工,一天有三斤麪粉的工錢。”
“啊?”楊嗣昌大感意外:“原來不是徭役,是有工錢的,難怪難怪……難怪連大同亂黨都跑來修路來了。”
說到這裡,楊嗣昌的心裡已經隱隱明白髮生什麼了。
衆人繼續前進,走了許久,前面就是代州城了,遠遠地能看到城中最高的“邊靖樓”巍然屹立着。
上任知州,就是從邊靖樓上跳下去,腦殼先落地,魂歸地府了。
但現在,這幢帶着點悲慘色彩的樓,卻披紅掛綵,顯得很有朝氣,樓下大量的民夫正在來回奔跑,快快樂樂地做着工作,很明顯是在修繕城牆,加固城樓,增強代州抵禦北虜的能力。
新任知州陳元波,正在樓上呢,遠遠地看到了楊嗣昌一行人,則已經迎了出來:“總督大人,下官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楊嗣昌直接省略了客氣話一億字,直入主題:“陳知州,你這代州,搞得很不錯啊,本督一路行來,到處都是熱火朝天。”
陳元波笑道:“都是本地老百姓擡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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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嗣昌:“你如此大興土木,到處亂修,連城牆城樓都修,也太誇張了吧?有本督坐鎮宣大,必不可能再讓建奴跑到代州來作亂了,你又何必急着加固城牆城樓?”
陳元波:“下官也知道,現在加固城牆城樓沒啥用!短時間內建奴不會再來,但是,反正閒着也是閒着,總得給老百姓們找點事做嘛,他們有事做,纔有工錢拿,有工錢拿,纔不會跑去做亂黨。”
楊嗣昌還是第一次聽到“以工代賑”這個概念,仔細一想,不由得雙眼一亮:“咦?你說得,甚是有道理。”
他趕緊問道:“我在來的路上,看到一羣大同亂黨,在雁門關南門外修路,那也是你安排的?”
陳元波:“是的!他們從大同那邊過來,欲有作亂,下官開出三斤麪粉一天的工錢,他們立即放下鋤頭,立地成工人了。”
楊嗣昌全身一陣僵硬,好幾秒後,才艱難地道:“胡滕呢?他是伱最早招撫的亂黨,現在如何了?可有再次叛亂?”
陳元波笑:“胡滕呀?他現在做得不錯,總督大人若是有興趣,不妨隨下官一起,去代煤一廠看看吧。”
楊嗣昌:“代煤一礦?”
陳元波:“就是代州第一煤礦廠的簡稱,此廠現在由胡滕代爲管理,搞得很不錯的哦。”
楊嗣昌聽得心裡像小貓在抓,癢得不行:“速去,本督倒要看看,那窮兇極惡的胡滕,現在如何了。”
當楊嗣昌趕到“代煤一礦”時,正好“窮兇極惡”的胡滕,穿着一身乾淨整潔的衣服,頭上還帶着一個白帽子,正在礦坑門口大聲罵人:“你們幾個過來!安全生產的注意事項又忘了嗎?進礦坑必須帶上黃帽子。”
“頭兒,好熱的啊。”
“熱也要戴!”胡滕用力拍打着自己的帽子:“你們看,我都帶着帽子呢,熱得汗水長流,但也沒把帽子摘下來。我都以身作則了,你們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幾個工人乖乖認慫,頭兒都帶了,下面的人哪裡還好意思不守規矩,乖乖給自己蓋好黃帽子,鑽進了礦洞裡。
楊嗣昌看到這一幕,不禁倒抽了一口涼皮:“這不是本督上次見過的胡滕。上次的他左手提着一個鍋蓋,右手提着一把礦鋤,表情兇惡,一幅要吃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