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官員們,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做“核心技術”被別人控制的感覺。
離了這些掌櫃,他們的工坊運行不下去。
而這些掌櫃很明顯是樑世賢故意放來給他們用的,根本不是他們花高薪挖請來的。
他們自以爲利用了掌櫃們的技術,實際上卻是樑世賢利用了他們的資源與人脈。他們要的是利益,樑世賢要的卻是“推廣工廠”。
究竟誰是主,誰是從,誰在利用誰,以前搞反了,現在才終於明白。
“小小一個樑世賢,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力量。”
“他背後站的是皇上!”
“是的,一定是皇上給他撐腰他才能做到的。”
“不不不,皇上哪來這麼聰明?你們還沒看出來皇上是個廢物嗎?”
“那在背後幫樑世賢撐腰的究竟是誰?”
京官們這才發現,情況似乎有點不對勁,樑世賢的背後有高人,而這個高人究竟是誰,他們卻一頭霧水,完全找不着方向。
“不管背後那人是誰,至少有一件事我們知道了。”一個官員道:“技術不能捏在別人的手裡,我們得自己掌握技術才行。”
“這技術到哪裡弄去?”
“我倒是知道一點點苗頭。”一個官員道:“南直隸崑山,顧家,出了一個叫顧炎武的子弟,前幾年,我聽說顧炎武變賣了八百畝祖產,去搞了一個什麼學校來着。聽說那學校天文地理,無所不教,裡面有些什麼稀奇古怪的奇門雜學……”
官員們:“咦?還有這種事?”
先前那官員道:“這學校就建在洛陽,我打算派出我家的旁系子弟,去這學校裡學一學各種奇門雜學。等自家人學成歸來,我就把那樑世賢派來的臥底掌櫃給踢了。”
世家大族一般是用嫡系的子弟來讀書考科舉,將來出將入相,將家族發揚光大,而旁系子弟一般就用來經商,給嫡系子弟提供經濟支持,而嫡系子弟當官之後又反過來照顧旁系子弟的生意,穩固家族。
這一招千來年屢試不爽。
別的官員一聽,有理:“我家也這樣做。”
“此計大妙,我家也當仿效之。”
於是,一大羣世家大族的旁系子弟們,向着洛陽出發了……
官員們還以爲,旁系子弟學了經商手段之後回家,會像以前一樣與嫡系子弟“官商配合”,一起把家族搞得紅紅火火,但他們卻不知道。
這一大羣旁系子弟,在學了新思想之後,會成爲撕裂世家大族,將“大家”轉變爲“小家”的激進先鋒力量——
就在京官們還在和樑世賢鬥志鬥勇的時候……
盧象升再度回京了。
殺掉清軍大將多爾袞的消息,比他先一步回京,這個振備人心的消息,瞬間就插上翅膀,飛遍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整個京城頓時歡聲如雷!
被建奴壓迫了幾十年了,如今形勢大變,大明終於硬氣起來,不但奪因錦州,還讓建奴入寇的遊騎部隊有來無回。
經此一役,建奴肯定是再也不敢入寇。
京城和北直隸所有的老百姓,都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不用再擔心建奴跑來搶自己了。
大量躲在京城裡不敢出去的北直隸老百姓們,紛紛折返自己的村莊,對了,回去之前,還要在京城裡買上一批化肥,用板車拖着,開開心心的把家還。
大夥兒腦子裡已經開始幻想着來年豐收的喜悅。
正巧了,樑世賢借官員們之手搞起來的化肥廠,正在遍地開花,有些化肥廠的選址相隔太近,難免要陷入價格戰,而化肥價格戰是利好老百姓的,正好低價幹上幾大袋子。
新技術加身的礦坑、鍊鐵廠、五金工廠,也開始取代落後的老式手工作坊,鋼鐵產量的上漲,使得各種農具的價格也紛紛下降。
老百姓們一下子就感覺到,生活好像沒那麼苦了。
朝會……
盧象升上前一步:“皇上,今錦州已經奪回,建奴遊騎部隊被全殲,正是咱們反攻遼東,奪回失地的好機會。瀋陽本是我大明的疆土,現在被建奴佔據,改名爲盛京,簡直豈有此理。微臣原爲馬前卒,攻破僞京,復我河山。”
這話,還真是說到朱由檢心裡的。
身爲皇帝,最恨的就是別人稱王稱帝。
萬曆年間,徐鴻儒在輝城起義,自稱中興福烈帝,年號大乘興勝,當時的朝廷就立即發兵,把他往死裡打。
前些年,王嘉胤佔了河曲縣稱王,朱由檢也下令把他往死裡打。
建奴佔了瀋陽改名盛京,號大清,稱帝,朝廷當然也是想往死裡打的,奈何這麼多年來,一直打不過罷了……
但現在,朱由檢感覺自己又行了!
“盧愛卿!”朱由檢的聲音都提高了幾度:“上一次你提議反攻建奴,朝中多有大臣反對,朕當時苦思良久,最後作出了攻守兼備的決斷,而現在看來,似乎已到反擊的好時候?”
盧象升:“臣覺得,再也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建奴北邊面臨蒙古部隊的襲擾,南邊受到皮島和丹東的牽制,還有朝鮮王李倧現在也依舊站在我大明這一邊,我軍再穿過錦州,攻向瀋陽,三路匯聚之下,建奴必敗。”
建奴必敗!
這四個字朱由檢很愛聽。
“盧象升,真的是‘必敗’嗎?”
盧象升振聲:“必敗!”
朱由檢大喜,正想開口下旨了。
堂下突然走出一個太監:“皇上,萬萬不可。”
朱由檢定睛一看,是高起潛:“你有何話說?”
高起潛道:“咱們大明朝剛剛從大旱災裡緩過一口氣,流寇也才蕩平不久,此時國本未穩,豈可輕言外戰?”
“外?”這個字盧象升就不喜歡了:“瀋陽是咱們大明朝的疆土,建奴也是咱們的家奴,不過一羣家奴造反,豈可說成外?”
高起潛自知失言,趕緊改口:“這羣家奴已經鬧了幾十年,兇殘狠毒,難以收服,如今我們剛有小勝,立即就要攻其老巢,未免過於託大。依微臣之見,還是以撫爲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