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生留完語音,又翻到chloe的微博。果然,這件事的導火索便是chloe在數天前更新的那一條微博,她以極其嘲諷的語氣笑稱自己被甩了,然後了陸司淳的微博,用深情款款的語氣說:“誰人能像你感動我。你泛起山川,但碧波里的人影不是我。拗”
那條微博一更新,就被粉絲們轉發了數萬條。也在短短几天時間內,讓她被分手的話題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快躥到了微博熱門話題搜索頭條的位置上。
男主角陸司淳的微博當然也沒有幸免。
她怔怔地看着chloe的微博,有些走神了。就在這時,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了進來,來電顯示的地區是沸城,餘生看着那一串亮起來的阿拉伯數字,只覺得一時之間,心亂了起來,怦怦怦地,如奏密鼓。
沉默半晌,她到底是接起了電話,“你好,我是餘生。”
“餘小姐你好。”chloe的聲音自那層層疊疊的夜色中淡淡響起,溫柔而婉轉,她頓了一頓,又柔聲說:“餘小姐,關於osborn的事,我想再和你談一談。”
“我不覺得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談的?”
“唉……”chloe幽幽嘆息了一聲,說:“餘小姐,我知道上一次我的所作所爲傷了你的心。可咱們都是女人,我那樣愛着osborn,這三年來,我把我自己能給的,都給了他,我爲他付出了那麼多,他突然就不動聲色的離開了我,什麼理由都沒有,我到底是不甘心……餘小姐,將心比心,你之前也是那樣愛着eli,爲他掏心掏肺,深愛不渝,可突然有一天,他就非要離開你不可,你難道就很甘心麼?”
“你不也是一樣的,即使知道他是不愛了,也非要找出一個能說服自己的藉口不可。我們都習慣自欺,不是麼?”
皎潔明亮的月光從窗外瀉進來了,屋子裡彷彿鋪滿銀箔,朦朦朧朧一片。餘生坐在牀上,月色落在眼底,影影綽綽映了一眼的落寞。
“好。”最後她說跖。
與chloe約好見面的時間地點,她掛掉電話,擡頭望見天上的月亮,暈黃的樣子仿若氤氳着水汽。不知怎的,看着那一輪彎月,她突然就想起了紀時景。
記憶裡的他,正坐在高大的落地窗前看書。
他穿了一件英倫休閒款式的針織衫,閒閒將袖子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臂。下面配了一條寬鬆舒適的藏青色長褲。隨意坐在椅子上,雙腿自然交疊,因逆着光,他整個人好似被包裹在無數細密的金黃光束裡。她從睡夢中醒來,擡眸瞅見他,只覺他安靜讀書的模樣十分溫雅清和,坐在層層疊疊的燦然光線裡,就好像坐在一幅畫裡。
她像一隻懶洋洋的小貓咪般賴了許久的牀,才伸出雙手來向他要抱抱,撅着嘴,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我親愛的紀先生,給個愛的抱抱吧……”
聽見她軟軟糯糯撒嬌的聲音,他走過去,一把將她連帶着被褥抱起來,笑道:“這麼懶,醒了也要我抱起來?”
“你都抱起來了,就別說了吧……”她幽怨地看着他。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餘生,下午我們要去朱迪珍的畫展,你就快點起來準備準備吧。”
“嗯……”她笑眯眯地瞥着紀時景,突然環住他的脖頸,擡起頭來給了他一個淡淡的吻,“給你一個獎勵。”
她吻他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一陣細密呼嘯的風聲,那風從落地窗的罅隙裡吹進來,一陣淡,一陣濃。她擷取的春.色一片,很快被風聲淹沒了。
下午紀時景驅車帶她去畫展看畫。
畫展設在華宴大酒店的26樓,乘坐觀光電梯上去的時候,透過面前的玻璃幕牆,往下望,可以看到沸城商業中心的全景。高樓林立,鱗次櫛比的摩天大廈,連綿一片。街道上車水馬龍,熙來攘往的人羣,擠擠挨挨,像潮水般滾來了這一波,又翻涌去了那一潮。因爲怕高,紀時景一直牽着她,寬大的手掌籠住她溫軟的手指,久久不放,直到籠出輕微的汗意來。被他這樣照顧着,她心下,到底是生出細小的喜悅來。
遞過邀請函,他們進入藝術畫廊,一路路走過去,他們在色彩繽紛的世界裡停停走走,輾轉流連。
她卻在畫廊的一個轉角處看到一個15、6歲的女孩子,她架起畫架,正坐在小板凳上認真地畫畫。是水墨山水畫,一葉孤舟,幾片葦草,一白衣人靜坐在小舟之上,臨江垂釣。一筆一畫十分仔細,筆鋒蒼潤奇雅,畫法飄逸靈動,很是不錯。旁邊插在細頸花瓶裡的薔薇花枝散出嫋嫋的幽香,地上鋪了一層細密潔白的花籽,一隻渾身花白、通體圓潤的小貓咪匍匐在她腳下,嗚嗚地撒着嬌。
像是察覺到身後有人,那女孩子回眸來,見着他們,便盈盈一笑。
眉梢間的秀麗清澈,眼波里的澄淨溫柔。
讓人不覺一驚。
清水眉目,玉輾雙頰。她看着那眼眸清亮澄淨的女孩子,突然想起十年前的自己,想起自己與陸司淳的
初遇,想起那一年的荼蘼花事了,有一瞬間的怔住。曾幾何時,自己也那般,有於喧譁之中絕然獨立的靜氣,有不喑世事懵懂天然的稚氣。便仍不住凝眉一笑,誇讚道:“畫裡有很美的詩意,小姑娘,加油。”
他們在畫廊看完所有的畫,便去了旁邊的汀水閣喝下午茶。
古色古香的汀水閣,每一楹茶間都有着雅緻的裝潢,雕花木窗,描金木櫃,各式古典的傢俱擺設,珠聯璧合,像古代少女的閨閣一般。他們對坐着休憩,有身穿素色旗袍的女子在旁邊跪地煮茶。
不過才一會兒,滿室都氤氳着清淡的茶香。
煮好茶,那貌美的旗袍女子爲他們沏上新茶,端到跟前來,她微微側首,露出半張線條柔和的側臉,皎然皓白有如瓷玉。
她說:“餘小姐,紀先生,請喝茶。”
那時候她剛剛失憶,沒有安全感,對什麼事都敏感害怕,就是坐在那裡安安靜靜地喝茶,她內心仍是焦灼不安的。見到那陌生女子端茶過來,她也不知是接還是不接。紀時景看出她的緊張窘迫,便握住她冰涼的手指,柔聲介紹說:“餘生,我們以前常來汀水閣喝下午茶,旁邊這位小姐叫莫雲枕,與你很熟識的。”
她這才接過茶盞來,說:“謝謝莫小姐。”
莫雲枕笑了笑,“餘小姐和紀先生有一段時間沒有過來了,之前便一直心心念着,現在終於來了。哪知餘小姐卻記不得我了?”
她搖了搖頭,“沒有。我之前沒和紀先生過來,是因爲我出了車禍,一直住在醫院裡。現在身體雖然好了,可那場禍事卻導致我失去了很多的記憶。車禍之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唉……抱歉,莫小姐,我不是故意要忘記你的。”
“沒關係。”
莫雲枕垂下眼,輕言軟語道:“餘小姐病癒之後,能第一時間來咱們的汀水閣,便是看得起雲枕,這會子又怎麼說這樣客氣的話呢?”
聞言,她輕笑一聲,柔媚眼波掠了過去,“莫小姐不也很客氣麼?”
都是客套話。
莫雲枕便淡淡一笑,說:“那雲枕便不打擾二位了,我先出去待着。餘小姐,紀先生,你們若是有什麼需要,隨時都可以喚我。”
話畢,莫雲枕收拾好茶具,垂首退出了房間。聽着低低絮絮的腳步聲,慢慢走遠了。她歪起腦袋看着紀時景,目光一眨也不眨,眉梢眼底盡是溫柔,“時景,反正待在這裡也是待着,挺無聊的,不如你給我講講我們以前的故事。”
他認真地瞅着她,點了點頭,“好。”
那一下午的時光,緩慢又寂靜。他不厭其煩地同她清談,聲音清清朗朗,飄落下來,如若紛紛碎碎的塵屑,撲在她平靜無瀾的心湖上。四遭一片闃然,花影無聲,而她分明又聽見撲簌撲簌的風聲,清靜綿密地吹過來,如同振翅的蝴蝶,千千萬萬,不絕不息。
餘生站在窗前,看着窗前的明月光,突然覺得,忘記其實也是一件困難的事。
從前覺得忘記簡單,那是因爲她失憶了。
如今覺得忘記困難,那些因爲有些想忘的人和事,無論她怎麼用力,都忘不掉。哪怕只是一句醍醐灌頂的話語,一時溫柔的凝視,一種縈人心神的花香。悄悄浮現出來,不過瞬間,便侵入你皮膚神經,迅速攻城略地。
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