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蘇曼是個很愛美的女人,因爲美,所以愛美。
她有着驚人的美貌。
即使是到了中年,她仍然美得像畫中的古仕女。歲月並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跡似的,她的腰肢永遠纖細如初,不盈一握,她的膚色也永遠瑩白如玉,像是明月山上搖曳盛開的一枝杏花。年輕的時候她的下頷是尖的,現在上了年紀,下頷漸漸的變得豐腴了,卻更美了,頗有些珠圓玉潤的質感。
餘生雖沒有繼承媽媽的美貌,但據秦蘇曼說,她長得像爸爸,秀雅清麗,脣紅齒白,眉目間透着一股子英氣。
有茉莉花色的皮膚,就像巷子口賣的絲絹小人兒,由紅綃剪出。
15歲的餘生,同媽媽住在一個古雅別緻的庭院裡。
林木翳然,翠點花紅,長長的青石古道連接着一戶戶人家,紅瓦白牆,漆木欄杆,處處精緻錯落。
除了作畫,秦蘇曼最喜歡在院子裡的池塘邊練嗓子。
她習慣在唱戲的時候穿旗袍,或着一襲素色的裙衫,將一頭黑長的直髮挽成髻,別一支精緻的桃花玉簪,手上戴着景泰藍鐲子,豎着蘭花指,咿咿呀呀曲回婉轉地唱着。
秦蘇曼不是專業的戲子,卻比戲子更熱愛唱戲。
後來,父親餘斯年回國來看她們母女倆的時候,餘生躲在廊檐一角,看到餘斯年站在池塘邊,媽媽花柔水媚地依偎在他懷裡。
只見近水漣漪清明如許,餘斯年西裝革履,媽媽一襲素衣,臨水先生,落花美人,四照玲瓏。
是那樣的般配。
但餘斯年只來看過她們一次,從此之後就再無音訊了。
秦蘇曼時常站在池塘前,看着自己娉婷的倒影,一邊垂淚,一邊對餘生說:“枝枝,你爸爸可真狠啊,這麼久都不來看咱們母女倆一次。他當真是忘記咱們了嗎?”
那幾年,秦蘇曼憔悴蒼老了許多,再美的人兒,也敵不過時間的摧殘。
餘生曾向秦蘇曼問過自己爸爸的事,秦蘇曼總是閃爍其詞,不肯說清楚。以至於在少年時期,餘生一直認爲是自己的父親不要她了,她滿心懷着恨意。
直到後來,餘生在聖彼得堡學畫的時候,遇見了旅居俄羅斯的姑姑,姑姑說:“你爸爸是個才華橫溢的男子,蒼白而清瘦,拉得一手好琴,畫得一手好畫。他與你媽媽在一起的時候,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真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世上再沒人比他們更合適了。只可惜在你十五歲那年,你爸爸和你姐姐去意大利參加一場國際性的畫展,在回來的途中,飛機出現故障。然後,他們就再也沒能回來……”
這世上有些人就是如此,深愛一場,天各一方,等到後悔的時候,又生死相隔,再也回不到當初的美好。
她才明白一切,可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