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臂少年站在那裡,眼神冷漠,左手持劍。
蝰蛇和血狼同時朝着他撲了過去。
少年的嘴角瀉出一絲冷笑,然後揮起長劍,瞬間在大雨中衝破所有!
“叮——”
即便只有一隻手,此刻的息珩,卻依然有着卓然的能力,面對着兩大巨獸,一劍縱橫!
“阿珩!”
曦辭放聲大喊着,只覺得那迎面的雨落到臉上,一陣陣的疼。
白朝生垂眸看着少女眼底的淚,然後一伸手,點住少女的穴道,接着,讓韓鳳陽看着她,拔出長劍,也攜帶着風雨加入戰鬥中。
大雨沖刷,兩道劍光在血狼和蝰蛇之間奮鬥。
雨中的士兵們睜着眼看着,不管是弓箭還是刀劍,在此刻都沒有任何的作用。
兩個少年都是整個秦國乃至於三國間最厲害的少年,但是現在,和這兩頭巨獸相比,宛如在風雨中飄搖的小舟。
曦辭動彈不得,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雲正禪師站在那裡,看着白朝生和息珩,口宣佛號,嘆息一聲,閉上眼睛。
這個菩提寺當年依山而建,爲了鎮壓住血狼將整個菩提山都建造成了一個大陣,今夜確實是一個永遠消除大患的時機呀!
只是,那個少年……
這個時候,也顧不得許多了。
他開口道:“朝生君,往右邊走!”
只要白朝生帶着這些人往右,那麼就會落到陣法的正中,這個時候再啓動陣法……
白朝生依言而行,邊打邊退,不一會兒,便帶着蝰蛇和血狼,息珩一起到了那裡。
一步步逼近,一步步的遠離。
到了那處之後,雲正禪師的身子也快速的一掠,然後到了菩提寺外,看着那棵巨大的菩提樹上掛着的鐘。
“當——”
“當——”
“當——”
鐘聲響了三下,而伴隨着這三道鐘聲落下,整座山都陷入隱約的震動中。
然後,“咔嚓”一聲,一道驚雷落下,直直的朝着他們所在的地方劈了下去!
菩提寺的山林間炸開一片,樹林被齊齊折斷,蝰蛇和血狼同時發出一聲低吼。
這是,引雷陣。
所有人都呆呆的站在那裡,只看到那電閃雷鳴一陣陣落下,白朝生的身體和息珩的身體在那一陣陣的雷鳴裡飄搖。
一旦躲之不及,那麼最後的結果肯定就是兩人同時邁向死亡。
而在那驚雷聲中,息珩的神智似乎有片刻的回籠,而在這個時候,蝰蛇和血狼也掙扎着想要往外面跑去。
白朝生猛地躍起,然後一下子擋在了它們面前!
長劍一揮,劍光切斷他們的道路,而在這個時候,更大的雷陣伴隨着閃電,朝着他們轟然落下!
蝰蛇和血狼更加的瘋狂。
白朝生舉起劍,艱難的抵擋住那兩頭想要上前的野獸!
曦辭眼睜睜的看着那砸下來的雷電,只覺得所有的力氣都從心口蹦出來,嘶啞的聲音從嘴裡吼出:“不!”
而就在那千鈞一刻,紅衣少年的身子突然撞來,然後一下子將白朝生給撞了出去,然後擋在了蝰蛇和血狼面前,擋住了它們想要逃離的道路!
阿珩!
太子!
曦辭和其他所有人的心裡發出這兩個字!
曦辭的血液在不斷的奔涌,然後,猛地衝破白朝生封鎖的穴道,然後朝着息珩奔了過去!
“阿珩!”
少女哭喊着,朝着那電閃雷鳴處狂奔。
他的阿珩那麼害怕打雷的,她怎麼可以讓他一個人在那裡,怎麼可以!
但是,仍然遲了。
驚雷聲彷彿萬馬奔騰,閃電在天空上劃開一道道形狀,然後,轟然切割而下!
蝰蛇和血狼急切的想要衝出去,但是息珩在前面擋着,它們憤怒的對息珩進行攻擊。
息珩的全身都在顫抖,紅衣溼透,也根本分不清哪些是血,那些是雨。
“哄——”
震耳欲聾的雷電齊刷刷的罩下來,人們的眼前一片白,大雨中泥土被炸開,彷彿整個菩提寺都隨着顫抖來了起來。
曦辭的心瞬間冰冷下去,僵硬的站在那裡。
一陣電閃雷鳴之後,曦辭幾乎不敢去看那片地方,她的阿珩……
然而,周圍的人聲音更加快速的響了起來:“太子!”
曦辭這才睜開眼看去。
在那千鈞一刻,少年將自己的身子縮在了血狼身下,躲過一劫,然而,整個人都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
曦辭大喊一聲:“阿珩!”
少年又抖了一下。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這陣驚雷之後,蝰蛇和血狼不但沒有有衰敗的跡象,反而嗜殺之氣更濃,然後,嘶吼一聲,猛地朝着外面撲來!
白朝生轉身,然後看向那撲過來的蝰蛇。
不能,讓它們衝出這裡!
巨大的蝰蛇發動攻擊,攜帶着閃電之力,撲向白朝生。
“朝生君!”
其他人紛紛奔來。
而眼看那頭蝰蛇要撕咬上白朝生的時候,那山上的菩提寺的寺廟門突然打開。
明明雨聲也大,雷聲也大,到處都是危險的樣子,但是門被推開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去。
布衣男子,素衣女子。
女子的手裡拿着一把舊傘,然後,她將傘撐開,彷彿隨意一落的樣子落向了白朝生。
一把破舊的傘。
這把破舊的傘能有什麼用呢?
但是,那把傘卻看似慢而精準的落在了白朝生的面前。
蝰蛇張開巨嘴撞上去。
“砰”的一聲,那頭巨大的蝰蛇就這樣撞飛了出去,再次落入雷陣裡。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這……是怎樣的一把傘?
那把傘撐在白朝生的面前,不過那小小的一方天地,但是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裡,卻固若金湯。
天地間因爲閃電而通明,那頭蝰蛇和血狼還在做着最後的掙扎。
白朝生看見宋晚致和蘇夢忱,像是突然間想起什麼一樣,看向曦辭。
“曦辭!將那條小蝰蛇放出來!”
曦辭心下着急而震驚,但是聽了白朝生的話,還是將葫蘆給拿了出來,然後將小蝰蛇給放了出來。
小蝰蛇似乎又長大了一些,但是和那條巨大的蝰蛇相比,仍然不值一提。
隨着放出來,那條小蝰蛇抖了抖,然後便朝着大蝰蛇那裡滑了過去。
所有人都看着這條小小的蝰蛇,不知道它能辦成什麼事情。
閃電劃破天際,又在醞釀着新一輪的狂轟亂炸。
那條小小的蝰蛇悄無聲息的爬上了那條蝰蛇的身軀,然後,用小小的觸角抵了大蝰蛇一下。
毫無動靜。
接着,它張開了嘴巴,便朝着大蝰蛇咬了下去。
隨着它咬了下去,那條巨大的蝰蛇突然繃緊了身子,然後猛地像是要衝出來的樣子,大家都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而在這一退之間,那條巨大的蝰蛇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然後慢慢的委頓下去。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蘇夢忱的和宋晚致慢慢的走了下來。
“萬事萬物盛極而衰,蝰蛇一族,一旦達到鼎盛之時,孕育出新的生命,自然就會被新的生命所代替。這條小蝰蛇,正是選在了最好的時間。”
當初那條小蝰蛇逃出來貼在曦辭的身上,也不過是因爲想要給自己爭取活命的機會罷了。
如今,該還了。
看着蝰蛇這樣漸漸的委頓下去,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但是在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卻又立馬擔心的望向息珩和血狼處。
這一看,所有人頓時大驚!
只見紅衣少年半跪在那裡,手裡拿着劍,那頭血狼張開嘴,卻正在緩緩的舔舐着少年身上的血液,而少年的身上泛起一股股的青筋,一雙眼變成赤紅,周圍有風雨之聲,層層疊疊的涌來。
雷電交加,再次往下劈了下來。
曦辭嚇得全身一抖,然後想要衝上去,但是剛剛一動,宋晚致的手便落在了她的肩上。
“救他的,只能是他自己。任何人,都幫不了他。”
曦辭哭着道:“他怎麼辦?!他到底要怎麼辦?”
宋晚致從自己的袖子裡掏出一張紙,然後,遞給她。
大雨中,這張紙仍然保存的十分完好,雨點在它的上面,都被宋晚致一彈,便再也觸碰不到。
曦辭展開,紙上一句話。
——荒山,救曦辭。
這是,息珩的筆跡。
宋晚致道:“我在菩提寺的時候,你的弟弟送來的,所以我才能及時趕到那裡,將你救回來。”
“爲,爲什麼?”曦辭呆呆的看着那個蜷縮在那裡的少年。
宋晚致道:“這件事說到前緣也話長,你的前身和狼王也有淵源。狼王的血魂被鎮壓在這裡,剛好隨着你入了輪迴道,而你的體內,正好潛藏了屬於他的最珍貴的一部分血魂,但是它和你不一樣,本不該存在這世間,卻被你養活。直到三年前他的血脈慢慢的覺醒,直到他二十歲,那個時候的他會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將你殺死來獲取屬於他的血脈。”
所以,年幼的少年徹夜擔心,當他漸漸知曉自己那將要完全改變的生命軌道的時候,驚懼不安,但是,又有什麼能夠抵得了自己的姐姐呢?所以,他只能在自己完全沒有辦法喪失神智之前,來自己完成這一切。
他誘使李歸儀醒來,召喚出蝰蛇,然後一點點的引出了血狼,不過是要來個魚死網破。
他要一切的威脅,都消失的乾乾淨淨。
既然是從他開始的,那麼,便從她結束吧。
宋晚致緩緩將一切前因後果講完,曦辭早就淚流滿面,她看着蜷縮在那裡的少年,咬着牙。
宋晚致道:“拉回他的神智,曦辭,讓他知道,他不是被拋棄的那一個。他走出自己的三分地,從此以後,他就只會是息珩,否則,他便只能是狼王,與那頭狼在他設計引入的雷陣裡同歸於盡。”
曦辭看着那個少年,接着,奔跑上去。
“阿珩!”
少年抖了抖。
“阿珩!”曦辭站在大雨中喊他,“阿珩!你給我醒來呀!”
血狼擡起眼看了曦辭一眼,然後繼續催化着那個少年。
“阿珩!你還記得小時候,這個世上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姐弟相依爲命,你難道就這樣丟下我?阿珩!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你在我心裡,都是那個阿珩呀!”
少年的身子突然間洶涌的顫抖起來,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似乎在做着什麼掙扎。
那頭血狼見了,突然間瘋狂的朝着曦辭撲了過來,那把撐在白朝生頭上的傘一轉,然後一把將血狼都擋在了曦辭面前。
天邊最爲兇狠的雷陣還在匯聚,她所剩的時間也沒有多少了。
“息珩!”曦辭哭喊道,“站起來呀!你要什麼姐姐都給你!你覺得,沒有你,姐姐會開心嗎?”
“息珩,你起來呀。”
少女說着,然後跪在了地上,祈求着。
少年慢慢的睜開了眼,一雙眼有些懵懂,然而卻慢慢的站了起來。
曦辭的心跳了起來,然後伸出手:“阿珩,到姐姐這裡來,相信姐姐,就像相信你爬到樹上姐姐永遠不會讓你掉下去一樣。”
息珩擡起腳步,慢慢的走了過來。
天邊雷雲一片,閃電交織在眼前,少女的眼睛期盼的看着他,所有人都期盼的看着她。
那隻手。
息珩慢慢的走過來,接着,伸出了手。
曦辭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他:“阿珩,將手遞給姐姐。”
遞給她,她帶你走出這個困局。
然而,就在息珩伸出手的時候,身後的那頭血狼突然間發出一聲大吼。
息珩猛地向後一退。
“咔嚓——”
千萬道醞釀許久的雷電轟然劈下!
“阿珩!”曦辭再也顧不得許多,瞬間撲了過去!
白朝生一見,頓時大喝一聲:“曦辭!”
然而,他離曦辭離得太遠,根本來不及伸手將那個少女給撈回來,那一片炸裂般的雷電便已經覆滅般的將所有的東西給淹沒。
血狼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
“帝姬!太子!”
連血狼都發出這樣的聲音,那麼,人呢?
那刺眼的白在所有人眼前炸開,一瞬間什麼都看不清楚,接着,“轟隆隆”的聲音翻滾而來,天地間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見。
白朝生睜開眼,只能看見遠處那雷陣裡那徹底死亡的血狼,再無任何的聲息。
白朝生瞬間撲過去:“曦辭!太子!”
沒有任何的聲音。
所有人都呆呆的站在那裡。
沒有了嗎?
太子和帝姬,都沒有了嗎?
白朝生站在那裡,渾身冰涼,大雨仍然落下,眼前一片漆黑,但是,卻彷彿什麼聲音都沒有。
而在這個時候,一頭雪白的狼慢慢的穿了過來,然後,走到那雷陣的邊緣,然後用嘴巴拱了拱地面,接着,叫了一聲,然後用爪子刨了一下土地。
接着,它嗷嗷的叫了起來,拼命的用爪子刨。
白朝生撲了過去,然後手一探,握住了一隻手。
被雷炸得泥土蓋上的手,還溫柔的,有脈搏的手。
在最後一刻,少年撲上來,將他的姐姐一同帶到了外面。
白朝生聲音沙啞。
“他們,都還活着。”
大雨傾盆,唯有這一句話在所有人耳邊響起,塵埃落定。
宋晚致轉頭看了看蘇夢忱,微微一笑。
兩人相對一笑。
有些心願,總算了結,過程有差錯,所幸一切如初。
——
天地間徐徐徘徊着風,海面與藍天相接,一羣海鳥飛過。
天朗氣清。
白朝生和曦辭站在那裡,看着兩人。
“蘇先生和蘇夫人要走了嗎?”
宋晚致點了點頭:“是呀,在這兒呆久了,我想去見見我的孩子。”
曦辭有點尷尬:“蘇夫人都有孩子了呀。”
宋晚致微笑道:“是呀,和你們差不多大的孩子。”
曦辭愣住:“什麼?!”
看起來,怎麼……
當初她還擔心白朝生和她……好尷尬……
宋晚致和蘇夢忱相對一笑。
小白在旁邊哼了一聲——眼瞎!
宋晚致道:“息珩太子現在下來大概也沒有什麼大礙了,只是要休息一段時日。雖然沒有了右臂,但是還有左手,這個孩子心性堅定,也不必爲他擔心。”
曦辭點了點頭。
蘇夢忱看着白朝生:“保重。”
白朝生點了點頭:“蘇先生和蘇夫人也是。”
宋晚致頷首,然後轉身,和蘇夢忱一起踏上了船隻。
小白,阿朱,還有小小白都跳了上去。
小老鼠彎着腰,想要跳上去,但是實在已經老了,跳也跳不上去。
小小白跳了下來,然後帶起小老鼠,然後也跟着跳上了船。
蘇夢忱和宋晚致坐在船上,然後迎着秋風,對着兩個人揮揮手,然後,慢慢的入了深海。
宋晚致看着小老鼠,眼底還是閃過一絲不捨。
蘇夢忱握住她的手。
前塵往事盡皆了斷,然而,面對生老病死,卻終究還是不捨。
只是,漫漫長路,終須前行。
白朝生和曦辭站在那裡,看着兩人漸漸的成爲海中的小點。
“蘇先生和蘇夫人究竟是什麼人呀?”
白朝生握住她的手,道:“走吧,他們是什麼人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曦辭瞧了他一眼:“是呀,沒關係。”
她擡起頭來看着眼前的天地,天是藍的,水是清的,陽光是燦爛的,平和的彷彿從未有任何的危險和陰霾。
她看着白朝生,撓了撓他的手,擡起眼來看他:“那個,朝生君,我可不可以問你個小問題呀?”
白朝生“嗯”了聲。
曦辭眨了眨眼睛,湊過去:“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那個小櫃子裡到底鎖了些什麼東西?”
白朝生淡淡的道:“不可以。”
曦辭:……
曦辭道:“我要回去將你的櫃子砸了!”
白朝生笑了笑:“要砸我櫃子?先成爲我妻子纔可以。”
曦辭哼了一聲。
白朝生扣住她的手,看着前方,嘴角彎了起來。
曦辭看不見他彎彎的嘴角,心裡只是盤算着怎樣灌白朝生第三回酒,這回,一定要讓他酒後吐真言!
海浪輕緩的拍着沙灘,兩個人手扣着手往前,只留下兩對錯落的腳印。
有一個少年正在醒來。
明天,明天是什麼樣呢?管他什麼樣呢。
捨不得的,永遠都是現在。
而今你縱馬輕狂嘆年少,來年你把酒悲喜枉然傷,早見得生老病死,分離無常,卻仍然憑欄飲酒,談笑無妨。
待得八九年後,憶起六七年華,縱談四五意氣,不過二三小事,空餘一段悵惘。
不過,與君共勉。
------題外話------
待得八九年後,憶起六七年華,縱談四五意氣,不過二三小事,空餘一段悵惘。
不過,與君共勉。
——
再見。
最近忙的沒時間,來不及說什麼,也不知道說什麼。
嗯,還插着小無妹紙的那個番外,寫了一半,還沒寫完,還有幾天論文要趕,可能要等六號以後,不過,阿吹會放上的。
還是想說謝謝,雖然說得多了顯得有點,額,不知道什麼詞形容,但是其實我不知道我除了說謝謝還能說什麼,感謝這篇文讓我遇見了更多的人,謝謝一直都在的所有人。
大一下到大四下,三年就沒啦,也算是作別吧,每個人都在心底,三年有時,感謝有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