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鳳陽便從自己去出恭開始講起,講到後來,聲音越來越低。
曦辭聽到後面,只覺得每一句話都在往心口裡割,自己的心被割的乾乾淨淨,空落落的一把冰涼的風在吹。
曦辭道:“他呢?”
韓鳳陽愣了一下。
曦辭的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黑袍將他的身體,放到了哪裡?”
韓鳳陽低下了頭,道:“朝生君犯得是大罪,白太師和白夫人一直被軟禁在白府裡,所以……”
所以,能怎麼樣呢?
一般的犯人還能收屍,但是犯下大罪的人,根本沒有辦法收屍,唯一的辦法,大概就是和其他人一樣,拋棄在荒山裡。
曦辭騎着馬不管不顧的衝出了城,她自然知道那地方在哪兒。
韓鳳陽追着曦辭到了那裡。
這都已經過了七八天了,又哪裡還找得到呢?
曦辭簡直無法想象,他竟然會徹底的從她的生命裡消失,她還有那麼多的話還沒有說,她喜歡他喜歡這麼多年,他就這麼死了?!怎麼可以就這麼死了!
曦辭的手拼命的翻轉,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失去了力道。
她的手突然一頓。
一截白衣。
這個世上,再也沒有誰的白衣可以這樣,她似乎還能聞到上面那冰雪青竹的氣息。
曦辭頓時跌坐在那裡。
韓鳳陽在那裡守着曦辭,像是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到了最後,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曦辭從夜晚坐到了白天,韓鳳陽便在那裡守着,最終還是忍不住道:“帝姬,你想哭,便哭出來吧。”
雖然他也不知道哭出來有沒有用。
曦辭沒有哭。
她非但沒有哭,還站了起來,她翻身上馬,問道:“太子,和黑袍在哪兒?”
韓鳳陽道:“似乎最後一頭血狼在北冥山,太子他們已經去北冥山了。”
曦辭點了點頭,然後雙腿一夾,便朝着北冥山的方向飛奔而去。
韓鳳陽便一直跟在曦辭的後面。
最開始的時候他認爲曦辭已經從悲傷中緩過神來了,她沒有哭也沒有鬧,甚至聲音也沒有絲毫的變化,但是他越跟,心理便越擔心。
不眠不休。
這一路的飛奔,前方的少女沒有絲毫的遲疑,兩天兩夜,甚至連他都有些支撐不住,但是曦辭仍然像是不知疲憊的樣子。
他追上去,道:“帝姬,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再向前走吧。”
然而那個少女卻只是搖了搖頭,然後便繼續向前。
韓鳳陽只好在路上買了一大袋饅頭追了上去,遞過去的時候曦辭會接住,但是不過咬了一口,根本吞不下去,就拼命的吐了出來。
韓鳳陽看的急的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下雨的時候少女仍然在往前衝。
韓鳳陽實在忍不住了,上前調轉自己的馬頭,然後伸手拉住曦辭馬的繮繩,看着她:“帝姬。”
曦辭冷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問道:“有什麼事情?”
韓鳳陽道:“那,那馬受不了。”
曦辭這才低頭看着自己身下的這匹馬。
馬一路上被鞭策着,沒有絲毫的停歇,這是軍中出現的良駒,一旦接受命令便只能拼命上前,此刻,一停下來,便再也受不了,雙腿一彎,“砰”的一聲便倒了下去。
連馬都是這樣,人何以堪?
曦辭看着倒下的馬,然後道:“你下來。”
韓鳳陽愣了愣,然後便乖乖下馬。
曦辭將馬的繮繩扔給他,道:“等馬休息好了追上來。”
說着翻身上了韓鳳陽的馬,再次向前衝去。
韓鳳陽呆在那裡,看着這倒下的馬匹,張開嘴,卻不知道該喊什麼,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馬遠去。
又疾馳了一日,當韓鳳陽的馬匹也承受不住倒下的時候,曦辭方纔停了下來。
她腦袋裡面有一根繃緊的弦,一直伴隨着馬蹄聲響着,只有拼命的往前,才能讓她覺得之前所經歷的一切,都是虛妄的。
馬匹倒在一座城池前,曦辭擡起頭來,只看到那城牆上巨大的“白城”兩個字,一瞬間,心又狠狠的絞痛起來。
她呆呆的立在那裡,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從。
之前自己要去找誰?
之後自己要去哪裡?
腦袋裡竟然是一片空白。
而守城的士兵看着曦辭,見她滿臉恍惚,彷彿出魂了一樣,那本來華貴的衣服也是風雨侵蝕的模樣,而一隻鞋,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跑掉了,瞧着像是從哪個富貴人家奔跑出來的瘋子。
守城的小將不耐煩的問道:“姑娘,你要進城門嗎?馬上就要關城門了。”
曦辭恍惚,聽到有人問她,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然後便朝着前方走去。
進了城門,腦袋仍然是一片空白,曦辭朝前走去。
這座小城不像涇陽,到了夜晚,燈火不繁盛,但是在那一片黑暗中,卻看得到萬家燈火。
一盞盞的小燈從黑暗的小屋裡流淌出來,有種別樣的溫暖。
越走越前,曦辭的腦海裡那根緊繃的弦方纔慢慢的鬆下來,但是腦海裡仍然是一片渾渾噩噩。
她走過小城最繁華的大街,走過之後,人們紛紛向她投來各種目光。
曦辭仍然向前,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那人是本地的一個惡霸,一向都是人見了繞着走,哪裡見過撞上來的人。
他瞧着眼前的人衣服褶皺,頭髮凌亂,正待一巴掌拍過去,但是再至此一瞧,卻又瞧見少女那張美麗的臉蛋,竟然是從來沒有見過的好顏色。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問道:“小姑娘,跟着爺走,爺給你去買雙鞋子穿好不好?”
少女錦繡華裳下,露出一隻還有穿着鞋子的腳,黑暗中,那隻腳白的像是一朵白薔薇,在黑暗中抖動着。
她愣愣的站在那裡,沒有說話。
曦辭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那惡霸見曦辭不說話,神情恍惚,以爲眼前的這個少女大概腦子有毛病,但是他纔不管她是不是有毛病,反正長得好就不錯了,便是拉回去,也不過是多一碗飯的問題。
於是他伸出手拉着眼前的少女往旁邊的屋子走。
少女失了神,竟然被他拉着往那裡走去。
旁邊的百姓見了想要提醒,但是那惡霸惡狠狠的道:“不想死的就給我走開!”
百姓瑟縮着便不再多說。
曦辭被他拉着往前走去,但是剛剛邁上石階,整個長街的盡頭,突然間傳來一陣鈴鐺聲!
曦辭猛地被驚醒!
那是——黑袍的鈴鐺!
想到此處,曦辭瞬間便朝着那處轉身而去!
黑袍!
都是黑袍!
她要——殺了他!
心中的那個念頭如此強大,強大到無法抑制。
而那個惡霸見少女離開,頓時伸手去撈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姑娘,跟着爺……”
曦辭冷冷的擡起眼看着他。
那個惡霸頓時一驚,瞬間將自己的手一鬆,恐懼的連連後退。
太!太可怕了!
那眼中爆發出來的殺戮的力量,彷彿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她給覆滅!
曦辭瞬間朝着前方衝去!
鈴鐺的響聲還在!
一個念頭在腦海裡面炸開!
殺了他!
殺了他!
而當這個念頭佔據她的腦海的時候,似乎整個大街上都陷入了這種讓人恐懼的殺戮中,這種無盡瀰漫開來的殺意,不管是白朝生還是黑袍都根本沒有辦法完成的!
轉過街角!
黑袍就在那裡。
然而,就在曦辭的身子朝着那處飛奔而去的時候,一隻手卻猛地從角落裡伸出來,然後一伸手,將她拽入了自己的懷裡。
竟然敢有人阻止她?!
曦辭的眼底一片黑暗,然後擡起腳,便想要朝着這個阻止他的人給踢過去!
但是剛剛擡起腳,那個人的身子便壓了下來,然後將她緊緊的抱住,一低頭,狠狠的將她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