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辭轉過身來,然而身後只有一片濃霧籠罩,風動翠竹,根本看不到絲毫的危險,不僅感受不到,甚至,之前所感受到的那種冷冽的鋒芒,也消失的一乾二淨。
顧西辭盯了一一會兒,沒有發現絲毫的異樣,如果真的是巨獸,那麼她不會感覺不到。
她笑嘆了一聲,然後轉過身拍了自己帶來的酒罈子一下,笑道:“都怪那白朝生,哎,你說,別人以爲他舉世無雙天縱奇才,但是誰知道這個人刻板冷漠,小氣冷傲,又臭又硬,跟個茅坑裡的石頭一樣。你說說,整天一副披麻戴孝的樣子,任憑長了多好看的一張臉,誰見了都憋得慌。我喜歡他,呵,我……”
聲音戛然而止。
顧西辭一邊說着,一邊撇着嘴,然後將酒藏好轉過身來,然而一句話還沒有說完,轉頭便看見蒼蒼翠竹間,一個白衣少年站在那裡,面色冷漠的看着她。
正是那位所有人仰慕的朝生君。
顧西辭瞬間覺得腦袋被劈開了。
那人面色正常,看不出一點的波動,眉眼間如藏冰雪。
顧西辭呆滯了一下,然後瞬間便撲了上去,抱住他的大腿。
顧西辭擠了擠眼睛,沒擠出眼淚:“朝生君,我喜歡你,你知道我有多麼喜歡你嗎?我喜歡你如同春草對雨露的渴望,如同冬日等待着太陽的照耀,如同一隻嗷嗷待哺的小鳥期待着老鳥的蟲,我喜歡你呀!不論你是什麼樣,我都喜歡你呀!”
白朝生依然不冷不淡的站在那裡,只是在少女終於停止了對他傾訴的仰慕之後,低下頭看了她一眼。
在霧氣裡呆的久了,白衣少年的衣角染了些霧氣,顧西辭抱住他的大腿,察覺出了一絲涼颼颼的冷意,她擡起眼,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宛如盛放在水中的琉璃,剔透到空白,然而在空白中,卻又可以映下所有蒼翠。
一瞬間,她的心再次不由控制的一跳。
哪怕再生一回,遇見這個人,卻仍然沒有絲毫辦法。
顧西辭也不知道剛纔那些話他聽到了多少,正準備說點話來拉回一下,卻沒有料到這個淡漠到極致的男子已經開口:“浮雲城內,禁止夜遊,禁止喝酒,禁止背後誹謗他人。”
啊?
顧西辭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什麼?”
而話音剛落,白衣少年的手指已經一轉,輕輕的拈起她的後領,像是拎起一隻貓一樣,將她拎了起來。
顧西辭對上那雙彷彿沒有絲毫感情的眼睛,心裡“咯噔”一聲,這廝不會想出什麼法子來懲罰她吧?
人人都說朝生君心胸寬廣,不怒不悲,但是她知道,這個貨小氣到不行。
她掙扎了一下,道:“朝生君!朝生君!你不能因爲我喜歡你你就這樣對我呀,我……唔。”
話還沒說完,白朝生的手指一彈,然後落在她的肩上,瞬間,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而白朝生已經腳尖一點,然後拎着她迅速的一閃,然後穿過重重的翠竹,將她扔在了浮雲城的一座石壁前,手掌一拍,解了她的穴道。
石壁前,密密麻麻的字跡,刻着的正是浮雲城的訓誡。
顧西辭一眼就在那三百多條的訓誡裡看到了“禁止夜遊”、“禁止喝酒”、“禁止在背後誹謗他人”三條。
其實,訓誡歸訓誡,但是誰都知道,那是浮雲城的老規矩,但是隨着大量貴族子弟的涌入,甚至皇子皇孫都在裡面,這些不成文的規矩早就廢除了,誰都沒有較真。
顧西辭摸了摸鼻子,正待說話,站在那裡的白朝生卻已經淡然的從自己的手裡拿了一個戒尺出來,不冷不淡的看着她:“按照規矩,犯戒三條者,抄《文軒集》三十遍,並由掌罰者於臀部斥戒三下。”
那《文軒集》是魏國的老祖宗寫下的,聽說那老祖宗又迂腐,最初刻在竹簡上刻下共用了三百七十二個竹簡,抄三十遍?這不得抄死?而且,還要打她三下屁股?雖然在這個眼底,恐怕男的女的公的母的根本沒有任何的區別,但是,她是姑娘!
顧西辭憤怒的看向他:“我是女的!”
白朝生淡淡的擡了一下眼:“女的又如何?”
“女的,女的,你是男的!”顧西辭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暫時沒有辦法和這個男人比拼,現在早就一腳踹了上去,“而且,你是掌罰者?浮雲城的掌罰者根本不是你!”
白朝生的手一抖,一塊令牌便從裡面露了出來,顧西辭一看,正是浮雲城僅次於院首的掌罰者的玉牌。
顧西辭的臉色微微一變,看着白朝生負手站在那裡,瞬間提起自己的內息。
打不過,她還不可以跑嗎?
雖然按着掌罰制是要這樣,但是最初的浮雲城只有男弟子,後來纔有了女弟子,這個懲罰早就名存實亡了,但是剛纔這白朝生刻板小氣,肯定之前對她的話語耿耿於懷,她必須先跑,只要鬧出點聲音,被別人發現,那個白朝生怎麼可能還“公報私仇”對她濫用私刑?
顧西辭臉上微微露出驚恐的神色:“朝生君,巨獸!巨獸在後面!”
話音剛落,顧西辭的身子便一轉,然後準備迅速的開溜。
然而她剛剛一動,身後那宛如冰雪般的身影已經掠了過來,她的腳步剛剛落下,那隻修長的手指已經拎着她的身子,然後朝着旁邊的石壁上一按,然後,貼過來。
顧西辭臉色微微一僵。
他按住她的肩膀,微微低頭。
那流水般的髮絲跌宕在眼前,密密麻麻的掀開一片,她聞到他身上冰冷裡帶着青竹的氣息,嚴嚴實實的將她籠罩。
顧西辭站在那裡,只看到他扣得一絲不苟的扣子,用的是上好的瑪瑙,在朦朧的月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芒。
直到此刻,這個人的衣服甚至連一絲褶皺都沒有,乾淨的彷彿剛從裁縫手裡拿出來。
顧西辭看着那被高高的衣領束着的衣領,一時之間,心又莫可名狀的跳了一下,根本不敢擡頭去看那人的臉。
但是,那人卻仍然看着她。
顧西辭的腦袋轉不過來,因爲,她知道,這位朝生君,最討厭的事情,便是和人靠得近,哪怕是人靠近他周圍三尺,都會被他那冰冷的氣息弄得連退三步。
但是現在,他,他竟然靠的她那麼近,近的讓她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冷冽的氣息,而且,還用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這,這還是朝生君?莫非,也和這位顧家小姐一樣,被人佔了殼子?
她小心翼翼的擡起頭,便看見頭頂那人琥珀色的琉璃眼,接着,那冰冷的脣角淡淡的攢出一絲笑意來,快的宛如夜晚獨放的曇花,美得讓人神魂顛倒。
然後,那張好看的薄脣張開,吐出一句話:“擅自私逃,懲罰加倍。”
顧西辭:……
剛纔她認爲他笑一定是錯覺!
但是要被人打屁股,她顧西辭活了那麼多年從來沒有被人這般欺負過。
所以,哪怕眼前是這位朝生君,她也絕對不會束手就擒。
而且,這廝按住她肩膀定然沒意識,按照他不喜歡和人親近的本性,自己還是有一線生機的。
顧西辭瞬間擡起自己沒有被制住的雙手,抱住了他。
對面的男子身子一僵。
在感受到對面的男子的變化之後,顧西辭的嘴角勾起一絲得逞的笑意,然後一擡腳,便朝着他狠狠的踢了過去。
她算準了,在白朝生這一僵的時候,便是警覺性最差的時候,自己這一腳,按照他的反應,肯定會下意識的閃避,只要他閃避,那麼她便趁着這個時候甩開兩條腿飛奔就是!
她的腳踢過去。
但是,預料中白朝生被踢中的感覺並沒有來,反而那人的身子一側,然後擡起腳一轉,瞬間將她的腳壓在了石壁上。
顧西辭眼底閃過一抹精光,然後迅速的提起另一隻腳!
去你的!
然而,她快,對方更快!
不過一勾,白朝生便已經將她的腳完全的制住。
小腿貼着小腿,她的手仍然抱住他的腰,看起來宛如情人間最爲親密的動作,絲毫不給對方留下任何的空隙。
顧西辭只感覺到對方那源源不斷的氣息,甚至,抱住他的腰,透過那件薄衫,能夠感受到那腰部微熱的感覺。
顧西辭根本動彈不得。
一瞬間,她將眼前的這個人罵了千百遍!
而且,這個人不是說好的不近人身嗎?這算什麼道理?!
難道,真的,這個人被人佔了殼子?
想到此處,顧西辭不由打了個哆嗦,問道:“你,真的是朝生君?”
她擡起頭,看着那雙依舊平靜的臉,郎朗如天上月。
白朝生也在低頭看她,然後開口道:“膽敢反抗,再加三戒尺。”
顧西辭:……!
九戒尺!
她是姑娘家!
這個人,這個人……
她憤怒的看向白朝生。
白朝生看着她,目光一閃,然後嘴裡吐出了好聽的一句話:“不過,有條件可以交換。”
顧西辭心中誹謗,看吧,這就是所有人眼底的朝生君,其實就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卑鄙小人!
顧西辭正想問是什麼條件,卻突然聽到石壁的上方傳來人聲。
這石壁上方也是一杆杆翠竹,因爲地勢原因,石壁是凹陷入山壁中的,上面站着若非探出身子看不到下面的光景。
“山中巨獸實在讓人擔心至極,我覺得,這次並不那麼簡單。”
“這牽扯到皇家,我們又怎麼管得了呢?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聽到這個聲音,顧西辭的眼眸瞬間一亮。
她纔不管什麼皇家巨獸,現在她可不想獨自面對這個朝生君!想到要被他打屁股,那還不如讓她去死!
她立馬鬆開了抱住白朝生的手,然後正想伴隨着動作開口,但是白朝生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卻微微一鬆,然後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腕往兩邊壓制去。
顧西辭的眉毛一挑!
卑鄙小人!以爲這樣她就沒辦法了嗎?
要弄出響動不一定要手,還可以用嘴呀!
氣息早就用在丹田,之前遇上這個人的憤懣堆積在那裡,只等着這一口氣衝上來,然後聲音震山河!
便要所有人來看看,你這個高高在上不近女色的朝生君是如何對一個小女子進行欺壓的!
然而她剛剛張開嘴,便看到對面的男子的嘴角一勾。
那一瞬間,彷彿冰雪乍裂,冰封在裡面的玫瑰綻放出刺眼的美麗,晃得人連眼睛都睜不開。
顧西辭被這樣的笑弄得呼吸一滯。
而在這瞬間,對面的男子已經俯下頭來,髮絲清涼帶着晚露的氣息,青竹也隨着清風晃出一片綠色。
他想幹什麼?!
而在這瞬間,混合着冰雪青竹的氣息瞬間撲來,然後,貼在了她的嘴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