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住他的手,眼底帶着笑意,然而那笑意映入那人的眼底,卻引起男子眼底的驚愕。
但是,這驚愕未變,那農夫一嘴巴黃牙便冒了出來:“大妹子,這,你說啥喲,不讓俺吃就不讓俺吃嗎?什麼殺不殺喲,俺可是附近的村民,別嚇唬俺。大妹子長得清清秀秀的,可別污衊我呀。”
宋晚致眉眼一擡,反問了一聲:“哦?那麼敢問大哥,家住何處?家裡有幾口人?”
那農夫咧開嘴巴道:“俺家裡有七口人呢!家就住在前面五里的地方,大妹子不相信,跟我去看看便是。”
宋晚致一聽,目光微微一垂,接着笑道:“大哥,你說話,有味道。”
農夫一愣。
“如果我記得不錯,你常年喜歡吃一種軟糕,在整個昭國,只有昭國國都燕雲齋纔有,價值千金。您說,若非昭國權貴,如何才能吃這麼多年的軟糕?”
那農夫臉色頓時一變,然而還想動,少女的袖子裡卻突然刺來一根銀針,然後,射入了他的胸膛,猝不及防之下,那人便被宋晚致給封住了行動。
宋晚致坐在那裡,對着他道:“你現在胸口中了我的毒針,是否覺得現在胸口一片酥麻?如果你動一下真氣,過不了三刻,就會喪命,你信還是不信?”
那農夫強自壓抑住自己快要變了的臉色,仍然勉強的扯了扯嘴角:“大妹子你說啥呀,我不懂。”
宋晚致微笑道:“既然大哥不懂,那麼就請先坐下來吃東西吧。這肉還是很好吃的。”
那農夫張張嘴,忽然臉色一變,手擡起來想要捂住胸口,宋晚致瞧着他這模樣,微微笑道:“大哥,小女說過,妄動真氣,可能會喪命。”
那農夫臉色終於還是忍不住一變,最終還是腳一軟,然後坐到了宋晚致的滿前。
而在他坐下的時候,他後面不遠處的那三個農夫和農婦只見的氣氛也跟着微弱的一變——出了什麼事兒?
然而,他們從頭到尾旁觀,雖然沒有聽到那少女在說什麼,然而也看到她臉頰邊的微微笑意,卻像是關切,詢問,之後,他們的老大便坐了下來。
蘇夢忱坐在旁邊,掏出小刀,將自己面前的肉切成薄片,然後將另外沒有烤的如葉放在火上,含笑的將放在乾淨葉上的肉片遞到了宋晚致面前:“你先吃,我再烤。”
宋晚致微微一笑,然後對着那站在那裡的三個農夫農婦道:“三位大哥大嫂,也過來吃吧。”
剩下的三個人面面相覷。
過去?爲什麼坐在那裡的老大沒動靜?
不過去?但是這少女會不會查出異樣?
但是到了最後,他們仍然咧開嘴,然後上前,坐在那農夫身邊。
然而剛剛坐下,宋晚致袖子裡的銀針已經無聲無息的沒入了他們的身體。
三個人瞬間僵硬在地。
宋晚致伸手,將肉放在他們面前:“請吃肉。”
四個人坐在那裡,動都不敢動。
宋晚致坐下,然後挑起蘇夢忱遞過來的肉片,然後放入嘴裡。
孤獨散人將肉吃完之後,便閉眼坐在這裡。
暮色的餘光穿過樹林,光芒彷彿變成了一粒塵埃,蘇夢忱面前的火堆依然發出啵啵啵的聲音。
宋晚致垂眸。
雖然路過三國,但是,四榜之上非凡者太多,但是宋晚致知道,昭國裡面,有非常多的人,因爲某些原因不在四榜之上,然而實力,並不輸於上面的人。
她一邊吃着東西,一邊試着將自己的靈識拓展開,然而還沒有拓展開,突然間,一陣風“沙沙沙”的吹來。
地面上卷着的一層沙慢慢的吹來。
那層細沙吹到了宋晚致的面前。
然後,宋晚致擡起了眼。
天地之間,出現了三個人。
三人戎裝,金色的鎧甲,上面沾着黃沙。
他們自然不是從黃沙滾滾處來,這金甲上的黃沙,是他們的標誌,在整個昭國,只有五個人身上有這個標誌。
宋晚致自然知道,那是,五神將。
整個昭國最有名的大將,在未來,必將會被供奉在昭國的神殿裡,而他們最有名的戰績,是,殺死聖人。
曾經,教導過她。
而先在,他們站在她面前。
今日,他們只出了三個人。
但是,僅僅是三個人,都可以在任何一個國家,掀起風雲。
而在最後的暮色裡,大地之上,慢慢的傳來另外的一道聲音,那是,三個人早就感覺到的聲音。
腳步聲。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即便在這阡陌交通的野外,也無法讓他們的腳步亂一分。
宋晚致以爲昭後會等一等,以爲她不會如此着急,以爲她,還知道自己和他兒子的性命息息相關,便會讓她帶着散人回京。
但是,終究還是錯了。
她的睫羽微微一顫,即便知道物是人非,但是,有些事情,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蘇夢忱感覺到少女心底微微一顫,然後,伸出手來,輕輕的握住她。
三神將。
昭國五將,爲青赤黃白黑,青將徐世安,赤將楚江流,黃將單長渡,白將赫連歸一,黑將孟南山。
而今日來的,是黃將,白將和黑將。
暮色讓他們身上鎧甲愈發的耀眼。
而在他們的身後,整個軍隊,已經將他們全部團團圍住。
對面的人看着他們。
重傷的聖人,纖弱的少女,烤肉的平凡男子,兩個抱着樹枝的傻狐狸和傻老,一個蜷在那裡的紅狐狸,似乎,沒有一點引人注意。
宋晚致慢慢的將自己的肉放在嘴裡嚼,直到那肉絲在自己的脣齒間盡數順着喉嚨嚥下去,宋晚致才擡起頭,然後,看着對面的三個人,第一次不知道怎麼開口的問了一句:“要不要,坐下吃點東西,東西很好吃。”
空氣本來是冷凝的,到處都是殺機,而少女這句話,這語氣,似乎,和眼前這個場面格格不入。
而氣氛也因爲少女這句話而微微變得怪異。
而就在這個時候,在三神將後面,又轉出來一個人。
那人一身斗篷將自己結結實實的蓋住,步履輕盈,只有從那斗篷之下伸出一隻手,纖細而美麗,戴着華貴的鐲子,在夜色裡也閃爍着奪目的光。
她轉出來,接着,斗篷一抖,而後,一張美麗到極致的臉露了出來。
丹鳳眼,柳葉眉,櫻桃脣,美的宛如世人筆下最完美的想象。
宋晚致記得,在這個小姑娘很小的時候,她還抱過她。
當朝的三公主,宜寧。
她站在那裡,塗着丹蔻的指甲微微帶了一絲冷光,她的眼睛冷冷的看向宋晚致,然後道:“你就是,冒充宋晚致的那個不要臉的女人?”
宋晚致不說話。
宜寧一邊走一邊上上下下的打量她:“我家皇嫂可不是你這個樣子,單憑你一張嘴便騙得百里歸河那個蠢貨將你放了進來,你以爲我們都會相信?”
“你可以試試,當你在任何一個地方說出你是‘宋晚致’三個字,一定會被整個昭國的人給弄死。因爲,太子妃的尊榮,也是你這樣的人能夠享受的?”
“還有,什麼討一個公道?獨孤混蛋是個怎麼樣的人,難道這麼多年我們沒有看見過?我皇爺爺做的決定,我父皇做的決定,還有我母后做的決定,怎能容爾等小人來置喙?!”
這個世上,最不能允許的,便是挑戰昭後的權威!
宋晚致坐在那裡。
她知道,沒必要解釋了。
哪怕她是宋晚致,然而,該用什麼方法證明呢?人人都知道昭後將宋晚致視如己出,便是自己的兒子也享受不到那樣的待遇,又怎麼可能相信,昭後會殺害宋晚致呢?
而現在,她可以知道,昭後的旨意已經傳遍了整個昭國,當她說出自己是“宋晚致”三個字的剎那,她便會被羣起而攻之。
這個身份,將不會給她帶來任何的方便,只會是麻煩。
宜寧看着少女平靜臉,眼底的厭惡更深。
她擡起手指,指向宋晚致:“給我——殺了她!”
殺了她!
然而,沒有人動。
宜寧漲紅着一張臉,轉頭怒瞪着身邊的三個人:“本公主叫你殺了這個女人!你們聽到沒有?!”
然而,依舊沒有人動。
宋晚致不由想笑,宜寧這性子,真的是這麼多年都沒有變,小姑娘就愛逞強,看來這次也是偷偷跑了出來跟在後面,三神將不得不保護她,但是他們,卻並不會聽這個小姑娘的指揮。
宜寧氣得跺腳:“你們欺負我!我回去告訴我母后!你們……哇,你們,趁我哥哥不在就欺負我……趁我嫂嫂不在就欺負我……嗚嗚嗚……”
眼前這個小姑娘,說着說着竟然當場哭了起來。
三個本來面不改色的神將,繃緊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受不了的意味,而後,一揮,美麗的公主頓時全身無法動彈,那哭聲直接被噎在了喉嚨裡,她頓時哭不出來,只能吼道:“你們這些騙子!死人!還傻站着幹什麼,快點將這幾個人給我殺了!”
然而三個人齊齊保持了沉默。
宋晚致看着,卻忍不住露出微微的笑意,然而,莫名的,卻又有一絲傷意一閃而過。
而在這片刻之間,黑夜已經完全的替代暮色,單長渡上前,接着,對着獨孤散人彎了彎腰:“散人,吾等奉皇后之命來殺你。”
他將話直白的說了出來。
獨孤散人睜開眼,平和的臉上帶着一絲笑意。
單長渡握緊了手裡的長槍:“聖人,請賜教。”
一個人,挑戰聖人,這是需要多麼的的勇氣,但是現在,誰都看得出來,這個聖人根本沒有一戰的力量。
看起來很公平,但是,一點也不公平。
宋晚致站了起來,道:“聖人是我的師傅,所以,這戰,由我來。”
單長渡微微眯了眯眼:“你?”
旁邊的宜寧冷笑道:“就你這樣的,還敢挑戰我單叔叔?還有,拜這個老混蛋是師傅,還冒充我皇嫂嫂,你這個女人,還沒臉!”
宋晚致看着單長渡:“我。”
所有人都驚異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眼前的這個少女,自稱是宋晚致,但是,昭後已經說過不是,所以,大家對眼前這個少女只能更加的輕蔑和敵視。
即便是身後的那些士兵,在聽到少女的這句話後,也齊齊露出譏諷。
五神將並未在風雲榜上命名,但是,他們的實力,卻絲毫不遜於任何半聖,而且,這幾個人還教導過當初的晚致小姐,即便站着的真的是晚致小姐,也定然是瞭解五神將的實力。
那是任何一個年輕人無法逾越的鴻溝。
宋晚致自然知道。
單長渡看着眼前的少女,倒是笑了:“你?只要你接得住我的一招,我便不會對聖人出手。”
宋晚致一口應下:“好。”
宜寧譏誚的道:“一招?你又不是我皇嫂嫂,還敢誇下這樣的海口?!”
站在後面的赫連歸一和孟南山都忍不住搖了搖頭。
而身後的士兵忍不住低下頭,發下一聲輕嗤。
儘管很微小,但是當所有人都發出的時候,這聲音便顯得大了。
然而宋晚致卻四處一看,接着,撿了一根樹枝站了起來。
很普通的樹枝,被風折斷,躺在那裡。
而單長渡看見宋晚致拿着那根樹枝,那張僵硬的臉上頓時也出現了一絲怒容:“你這是什麼意思?!”
宋晚致低頭看了看,誠懇的道:“小女只是覺得這個適合而已。”
站在這裡的這三個人,當過她的師傅,所以,她自然不能真正對他們拔劍,而且,對面的人的實力,便是自己在絕對的巔峰狀態,能戰勝他的機會也是非常的微弱的,但是幸運的是對方只說了一招,這讓宋晚致的心便放了下來,而面對對面的人,自然只能智取,而不能力敵。
蘇夢忱的身影隱藏在暗處微微的笑,他撿起一根樹枝,然後,放入火堆裡,讓那快要淹沒的火光瞬間跳躍起來。
這樣,很好。
而少女真誠的話語卻無疑讓對面的人勃然大怒。
單長渡怒喝:“你這個狂妄丫頭!”
宜寧也跟着厲聲道:“單叔叔!單叔叔!打死她打死她!竟然敢瞧不起你!”
而後面的士兵看了,也跟着將手裡的武器閃現出來:“殺!殺!殺!”
一片冷光在黑暗中切開。
單長渡一把將身後的長槍抽了出來!
長槍鋒利!
槍頭閃過一絲湛藍的光芒,密林那蒼翠的樹葉在瞬間發出“沙沙沙”的聲音,殺意在瞬間迸發出來,方圓十里,那些本來在春夜裡鳴叫的蟲蟻,也在瞬間收聲。
而這,僅僅是這把長槍帶出來的殺氣。
身後的赫連歸一冷冷的道:“便是你們所謂的半聖也很難擋得住長渡的這一槍,更何況你?”
宋晚致拿着樹枝,也完全沒有料到,四年不見,眼前的人在搶上額造詣又更上一層。
單長渡擡起了長槍。
金銀錯的槍身,隨隨便便的握起,但是在瞬間,已經站成一個可以向任何人進攻的方位。
單長渡看着宋晚致:“來,一槍。”
槍尖擡起,宋晚致手裡拿着的那根樹枝,竟然在別人還沒有正式出手的剎那,便“咔嚓”一聲,斷裂成兩截。
周圍的人羣瞬間便發出大聲的嘲笑聲。
就這樣?也敢和他們的將軍比?他們的將軍連手都沒出呢!
單長渡眼底的輕蔑之色更濃:“看好了,小姑娘,第一槍。”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響了起來:“等一等。”
人們將聲音看向那個聲音處。
說着話的,是一直坐在旁邊燒火的布衣男子,他站了起來,然後,輕輕拍了拍衣服,像是在拍去一粒塵埃,接着,拿起一根樹枝,走了過來。
相比於宋晚致,他顯然更加的不引人注目。
單長渡微微一挑眉:“你?想代替她?”
蘇夢忱搖了搖頭:“有我妻在,我實在是沒有什麼用處的,我在旁邊看着就好。”
宋晚致:……
小白將自己的臉埋到了旁邊,主子,你真的好意思說出這句話嗎?
而隨着男子的這句話說出來,周圍瞬間爆發出一陣冷笑聲:“哈!吃軟飯的!一個男人,躲在女人背後,靠着女人保護,算什麼本事!”
宜寧更是譏諷道:“不說我皇嫂嫂已經嫁給我哥哥了!便是我皇嫂嫂沒嫁給我哥哥,我皇嫂嫂纔沒有這麼沒眼光,會看上你這個窩囊廢!”
宋晚致:……
蘇夢忱含笑道:“我無事,我只看着她便好。”
男子絲毫無波,彷彿沒有看到所有人眼底那深深的輕蔑之意,而是將自己手裡的樹枝遞了上來:“那樹枝斷了,換這一根。”
周圍人也算是大開眼界了,在昭國,哪個男兒不以身先士卒爲榮,但是現在,這個男的竟然躲在女人背後,拿着樹枝上這個少女上前送死,簡直是男人的奇恥大辱!
宋晚致看着那樹枝,雙手接過,然後,轉向他們。
單長渡瞬間再次提氣,而在瞬間,他已經完全將宋晚致籠罩!
而正當他擡起長槍的時候,一個聲音又響了起來:“慢。”
單長渡剛剛要爆發的氣息再次被男子這不鹹不淡的聲音給戳破。
所有人都朝着那男子看去。
性子急躁的赫連歸河忍不住怒吼道:“你他媽婆婆媽媽算什麼男人?!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蘇夢忱很是抱歉的道:“抱歉,在下只是想說,大家可否在等等,散人前輩,似乎有什麼話想要對我的妻子說。”
衆人無法。
單長渡雖然恨不得一槍過去將這個男人給捅了,他的兩次聚功都被男子這樣一不留神的打岔給毀的一乾二淨,便是再好的脾氣都要爆發了,但是他自持身份,殺這個人都嫌髒了手。
宋晚致一聽,轉向獨孤散人,而散人也對着她微微點頭。
宋晚致走上前,躬身道:“師傅,您有什麼吩咐?”
獨孤散人微笑道:“那十八招你都學會了?”
宋晚致搖了搖頭:“弟子愚鈍,所以,只學會了其中的幾招。”
獨孤散人看着她,眼底閃過一絲光芒:“十幾歲,便學會了其中的幾招,也實在是了不起。今日,我來教你一招,你去試試,看能不能擋住他。”
對面的人聽了,頓時又都愣住了。
宜寧被點住穴道,雖然不能動彈,但是一雙嘴卻是利索的:“現在學劍招?是不是要等她學會呀?難道我們就等她?她學一個月,我們等她一個月,她血半年,我們等她半年,她學十年,我們就等她十年?這可沒有這麼便宜的買賣?!”
獨孤散人咳嗽了一聲,然後道:“不慌,一盞茶的時間就可以了。”
所有人:一盞茶?!
這,簡直是瘋了!
便是宋晚致也微微一呆:“師傅,我恐怕……”
當初在那谷中,她可是花費了整整半年才領會了其中四招,而後在之後的路途中不斷的參悟剩下的,如今,要在一盞茶之間學會,便是她自己,也有點不相信。
別說她,這句話,哪怕是對於一個聖人而言,都不容易。
更何況,宋晚致現在,不過大象。
然而,獨孤散人卻只是含笑坐在這裡,點了點頭:“你只有試一試。”
“否則,根本無法接住單江軍的一槍。”
“便是臨時抱佛腳,也只有,抱一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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