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的日子,天氣依舊好。
在樑國,似乎怎麼也看不到冬日的氣息、
小夜一醒來,便看到夜帝站在那裡,她迷迷糊糊的露出一個笑:“父皇。”
夜帝看着她,慈愛的道:“小夜,該起來了。”
小夜裹着厚厚的衣服,然後從牀上滾了下來,然後對着夜帝笑。
夜帝對着她招了招手:“過來,我幫你梳梳頭。”
小夜裹着被子坐在凳子上,然後夜帝拿出舊梳子,開始替她梳頭髮。
夜帝看着小姑娘坐得筆直的樣子,想起小時候,她一會兒說要梳蓮花頭,一會兒要梳雙環髻……武學無雙的聖人卻站在那裡,在女兒熟睡的時候,反覆的練着,只爲了滿足女兒那小小的心願。
但是長大了,女兒家的事情,很多便是他這個做父親的沒有辦法去做的了。
孩子長大了,即便再擔心,卻總要放開手,讓她去飛翔。
替小夜梳好了頭,夜帝站了起來,道:“我們該走了。”
旁邊的侍女拿來了衣服,然後替小夜給套上,小夜套上以後,便走到了外面。
外面陽光燦爛,夜帝伸出了手:“來,小夜。”
寬厚的大掌,修長帶着薄繭,小夜看了,將小手伸了過去,被握住。
於是,大手握住小手,一起向前走去。
十五年,從呱呱墜地到牙牙學語,從蹣跚學步到而今及笄,這是,一個父親對於女兒最誠摯的相握。
陽光下,一老一少的影子落在這個宮殿的晨曦之光中,成爲歷史。
——
祭祀之地,是鹿鳴臺。
長明燈在白日依舊不滅的跳躍,鐵甲軍隊圍住鹿鳴臺,百姓從鹿鳴臺的這頭一直沿着大明街往華城的外圍的鋪展開,一直排列在城門口,而在城門的外面,都是華城的守衛軍隊。
沉瑾站在旁邊,看着身下的人,遠遠近近的,只有黑壓壓的頭顱。
旁邊的相思替沉瑾遞上了一炷香,沉瑾看到小夜和夜帝出現之後,便將香插入了香爐中。
大梁天下,永世不滅。
夜帝牽着小夜的手,這對父女,一步步走向高處。
隨着登向高處,小夜的目光也跟隨着展開。
四大家族的人站在鹿鳴臺之外,十二家書院的人緊隨其後,而最前面的,赫然是歸星書院的人,小星站在那裡,看着小夜,雙眼都是亮晶晶的歡喜,所有人都知道了,今日,是夜帝傳位給昭陽公主的時候。
那個時候,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將會成爲樑國真正的女帝。
那是,她的朋友呀!
小星的心裡緊張着,手緊緊的握着,有些微的汗溼。
彷彿,今天是自己最開心的日子。
小夜看到了小星,對着那個小姑娘開心的一笑。
慕容白等人也站在那裡,自從宋晚致說了那樣一番話之後,那些想要進入歸星書院的人瞬間少了一大半,但是,仍然有一些人進入了這家書院,而今,書院裡的弟子,已經有三百人了。
祭祀,祭祀天地,祭祀列祖列宗,當一重重的香火沿着鹿鳴臺燃燒下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看着那個高臺上的父女。
接着,這位年輕的帝王,轉過了目光,看向所有人。
“朕,在位二十一年,這二十一年裡,無論功過,但求,無愧於百姓,無愧於樑國。”
“站在朕身邊的人,是朕的女兒,樑國開國五百六十九年,而在這五百六十九年的歷史中,從未出過女帝。”
“但是,今日,朕要告訴你們,你們的女帝出現了!”
……
小夜站在那裡,聽到“女帝”兩個字,只覺得肩上彷彿重重的一壓,而後,她擡起眼,看向周圍。
人們的聲音頓時迸發出來。
“女帝!”
“女帝!”
“女帝!”
小夜聽到那聲音,轉頭看向夜帝,眼底有了些微的淚意。
她轉向所有人,然後,高高的昂起了頭,那本該是一個夜家人的驕傲。
“今日,我夜非,站在這裡,想要告訴你們。”
“我要告訴你們,你們腳下踩着的這片土地,是所有國家最繁盛的所在,在我有生之年,它絕對不會變!”
“在我有生之年,我只希望我的百姓和我的國家安定平和,沒有因爲野心而開始的戰爭,我們的每一寸土地,都不會被侵佔,我們也不對去侵佔別國的土地!”
“我們都一樣,一樣希望生活的幸福,一樣的希望父母兄弟陪伴在我們的身邊,一樣的希望老有所依幼由所長,一樣的希望不被戰火隔離兩地。”
“所以,我想告訴所有人,無論今日在這裡的,是樑國人,陳國人,昭國人,還是宋國人,我們都一樣,只要你們在我樑國的土地,都不會被屠戮的長刀所指。”
“我,夜非在!樑國在!”
……
夜非在!樑國在!
這六個字,從少女的喉嚨裡迸發出來,像是突然間有了一股強大的力量,萬千的百姓站在那裡,然後,對着小夜歡呼出聲。
“樑國在!樑國在!樑國在!”
……
樑國在,一個國家的安定和永存,豈非就是所有人的心願?
夜帝站在那裡,含笑看着身邊的少女。
好在,從一生下來,她便知道,身上的責任,以前認爲殺戮是很尋常的少女,在經過這麼多之後,終於知道了一個道理。
強者,是爲了保護,而不是,爲了殺戮。
他深深的笑了。
沉瑾站在那裡,看着少女,然後,轉頭看着身邊燃燒着的三炷香。
三炷香之後,是正午,那個時候,帝王的冠冕將會被徹底的移到少女的頭上。
她,將成爲女帝。
高臺上的風似乎更大了,吹着小夜和夜帝的衣服,也獵獵作響,香,葉燃燒的越來越快。
而在旁邊,沉瑾接過那冠冕,十二琉璃,華貴而美麗,不知道,戴在少女的頭上,將會是怎樣的一種風采。
焚香沐浴之後的手。
他拿住冠冕,然後,一步步走向小夜。
小夜擡起頭來看他,那張小小的臉上,一雙眼睛在看向他的時候,突然間有了一道璀璨的光芒,變得活潑流動起來。
這雙眼睛。
這雙美麗的眼睛。
當初對着他巧笑嫣然,對着他嗔怪惱怒,對着他道出歡喜,他記得晚上的時候,這個小姑娘小小的身子縮進他的懷裡,說着,以後,你要天天做東西給我吃,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還有父皇,姐姐,大哥哥,蓮萱姐姐,小星……好多好多人,你說好不好?
沉瑾垂下了眼眸。
天水之藍的衣服在鹿鳴臺的玉階上逶迤,他彎腰,雙手遞上了冠冕。
“女帝陛下,願您,和樑國永在。”
……
永在。
夜帝接過冠冕。
小姑娘仰起頭,雙眼在陽光下閃爍着光。
憧憬着。
“女帝!女帝!女帝!”
百姓的聲音伴隨着沉瑾的聲音而響了起來,鋪天蓋地,像是潮水一般的洶涌襲來。
夜帝拿住那冠冕,正準備放在自己的女兒頭上。
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我不同意。”
“這個人,怎麼可能成爲我樑國的女帝?他只會,將整個樑國,完全的帶入最終的深淵!”
……
潮水一般洶涌的聲音,突然間就被這道聲音給淹沒,那聲音彷彿帶着奇怪的韻律,讓所有人,也跟着心頭一顫。
而後,所有人的目光都隨着那聲音看去。
人羣往回望。
接着,再往回望。
不由自主的分開一條道路。
大道的盡頭,黑袍男子緩緩的走了出來,他裹在衣袍裡,只有一雙眼睛在黑袍裡若隱若現。
沉瑾的嘴角緩緩的扯出一絲笑意。
而夜帝站在那裡,卻仍然輕輕的將冠冕落到了小夜的頭上,然後,轉頭,看向他。
他的眼底沒有忌憚,沒有驚慌,只是在等候,眼底,彷彿在帶着一絲笑意。
彷彿早就在等待着這一刻的相逢。
黑袍老者站在鹿鳴臺下,重重的士兵將他完全的圍繞起來,夜帝擡起手:“讓他進來,你們,擋不住他。”
聽了夜帝的話,士兵們立馬將長矛給收了起來。
黑袍老者走到鹿鳴臺的玉階下面。
他看向夜帝,半透明的眼眸閃爍着一道光芒。
“我不同意。”
“這是我的使命,護衛樑國,和它同在。”
“所以,夜非,不能當女帝。”
他的聲音冷漠而沙啞,但是,說出來,卻似乎讓人根本反抗不得。
人羣在停頓了一會兒之後,突然間吵鬧起來。
“你是什麼人?!竟敢對我們的女帝陛下大言不慚!”
“她是我們樑國的陛下,從今天開始,我們都是她的臣民!”
“女帝!女帝!女帝!”
人羣中那喧嚷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黑袍老者的聲音依然不緊不慢的響了起來。
“不同意的,不僅僅是我。”
人羣裡頓時沉默了一下。
面對這個闖入者,所有樑國的百姓都顯示出一種絕對的拒絕。
小夜站在那裡,目光落下:“還有誰不同意?站出來。”
少女的聲音一冷,便帶着威嚴,人羣沉默了一會兒,就在大家準備發出一聲嗤笑的時候,一道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
“抱歉,陛下,我們,也不同意。”
“我們以四大家族和千百年來樑國的骨血爲名,我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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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躺平~你們來打我吧~嗯,終於寫了~雖然遲了點,但是,到底還是二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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