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可以發生許多事。
自從宋秋心昨晚在長安大街山對宋晚致下了“戰書”之後,整個昭都都已經沸騰了。
對於所有人而言,宋秋心在過去的幾年裡,一直都是宋國內無法仰望的存在,很多人都認爲,這是他們陳國最大的希望。
一個能夠站上巔峰的少女。
但是誰能知道,後面出現了宋晚致呢?
面對所有人的輕視風雨不動,在天晟宴上初露鋒芒,又和昭陽公主是姐妹,哪怕是身邊的那個老人,都有着令所有人震驚的實力。
而到現在爲止,所有人都不知道宋晚致的實力,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不容小覷。
他們對於強者莫名的敬意來自於她總是站在高處,所以,所有人最仰望的,永遠是最高位。
於是,哪怕是花燈節,都無法讓人們將七日後,宋晚致和宋秋心的誰更勝一籌的討論中分出一點心思來。
“秋心小姐那是誰?那可是現在明珠榜僅次於昭陽公主的存在。誰比得過?”
“可是我們看晚致小姐也不弱呀。萬一晚致小姐很厲害呢?”
“晚致小姐是很厲害不錯,但是你看看明珠榜,這明珠榜是那可是天機老人寫下的,十三歲上榜,二十歲以下少女都被錄入。所以,晚致小姐怎麼比得過秋心小姐?”
“哎,你這樣說,也對喲。”
“不過,我還是期待這一戰。要知道,陳國,已經很久沒有熱鬧了。”
……
大街小巷,每個地方都在爭論,都在討論,這算是,天晟宴之後,最爲引人注目的一件大事。
但是,身在言語漩渦中的宋晚致和宋秋心似乎一點都沒有受影響。
宋秋心依然坐在皇宮中的藏書閣內,一遍遍的翻閱書籍,那些古樸的文字落到她眼裡,被她一遍遍的默唸於心。
她不在乎輸贏。
她不在乎名聲。
她在乎的,只是心底裡的那執念,爲了那寄託,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拋棄。
她坐下,靜心。
天外,月明星疏。
同樣的月色,照在宋晚致的院內。
晚飯後,小白吃的漲漲的,攤開自己的小肚子睡在碧桃花樹下的石頭上曬月亮。
小夜在旁邊瞧着,伸出手指戳了戳它粉嫩嫩的小肚子,笑道:“月亮有什麼好曬的呀?今兒太陽不錯你怎麼不曬呀?”
小白白了小夜一眼。
哼!你懂什麼?!爺的主子說了,天地萬物都是精華,曬月亮可比曬太陽好多了!沒見識!
小夜沒料到小狐狸還鄙視自己,正想開口,小白卻翻了一個身,然後“咻”的一聲,跑到屋檐上去曬月亮了。
小夜:……好小氣。
宋晚致站在那裡看着小夜,伸手拿着水杯沉吟。
坐在旁邊的蘇夢忱見了,開口問:“擔心小夜?”
宋晚致點了點頭:“是。根據小夜那晚所說,恐怕這些人便是大梁的十三殺客。”
小夜雖然是大梁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而且又有夜帝庇護,是他的掌中寶,但是大梁皇位,卻不知道有多少人覬覦。任何的皇位之爭都帶着血腥,所以,現在小夜實在是生活在漩渦之中。
在陳國,那些危險的滋生將會更快,因爲她知道,按照孝景帝的作風,他不會落井下石,因爲一旦出手就會遭受到夜帝的報復,而他會選擇置之不理,樂見其成。
所以,小夜現在呆在陳國很危險,有第一批的刺殺就會有第二批,對方連十三殺客都出動了,說不定還有更厲害的後招。
而小夜最好的辦法,就是,回到大梁。
回到樑國,在夜帝的統治範圍內,他的勢力將會保護好他的掌上明珠。
蘇夢忱看着她,安慰道:“放心吧,小夜福澤深厚,會沒事的。”
宋晚致微微一笑,然後點了點頭。
快了。
沒有誰比蘇夢忱更知道,他們兩姐妹的分別之日就在眼前。
他看着宋晚致,看着她溫柔看着小夜的臉,慢慢的,垂下了眼眸。
即便她再不說,但是那種不捨他又會看不見?有時候,時間最大的殘酷,便是讓你看着身邊的人一次次的離開,而你唯有送別。
他的姑娘呀,你如此害怕孤獨,如此不捨,卻仍要爲了她們不得不別離。
因爲,知道別離,是對他們最好的方式。
花燈節的第二天,四人再次結伴出行。
不管是小夜被刺殺也好,宋秋心的挑戰也好,都未曾影響四個人的心境。
蘇夢忱提了一壺酒,買了點牛肉,然後和宋晚致他們一起,走到洛河邊。
撐船的老大爺依舊穿着破舊衫子,一個人坐在船頭,旁邊的畫舫遊人如織,歡聲笑語,但是他這裡,依舊是蕭索。
他皺着眉頭在那裡,看着流動的洛河水,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大爺。”蘇夢忱開口。
那老大爺一聽,急忙轉過身,瞅見蘇夢忱,然後道:“喲!又是你這小子!又來租船啦?!”
蘇夢忱道:“晚輩備了一壺酒,想請大爺來喝一喝。”
大爺一甩袖子:“喝什麼?!不要船在這兒呆這兒幹什麼?!去去去!”
宋晚致看着那老大爺,上前一步,笑道:“大爺,這可是五十年的綠狀元,還切了兩斤牛肉,可是上等的後牛腿。”
大爺頓了頓,突然又將袖子一甩:“算了!看來你們這些小傢伙還算尊老的份上,來吧來吧,我讓你們請。”
蘇夢忱和宋晚致相對一笑,然後走上了船。
小夜見了,也急忙拉着沉瑾上了船。
五個人在小船上實在有點擠,但是五人盤腿坐下,卻也覺得舒坦。
小夜還沒有在這樣的小船上坐着吃過東西,覺得好玩忍不住動了動,結果船一下子就晃盪起來。
“你這個小姑娘,好好坐船要不得呀?!掉下去了好玩呀?!”
大爺扯着脖子吼,鼓着眼睛。
小夜還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吼過,她可憐兮兮的道:“老爺爺,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大爺看着她的樣子,一雙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卻又覺得再大的氣都沒有了。
他哼了一聲,急忙道:“快快快!倒酒倒酒!”
蘇夢忱拿出粗瓷杯替大爺倒上酒,而宋晚致替大爺將包好的牛肉打開放在五人中間的那張小桌上。
這位大爺也永遠不會知道,今日爲他倒酒上菜的,是四國無雙的蘇夢忱和宋晚致,而陪坐的也會是將來的一代女帝和國師大人。
大爺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後又嫌棄的道:“這麼小的杯子,喝個什麼酒呀?”
說完一轉身,從身後掏出一個粗瓷大碗,然後給他們“砰”的摔在了面前。
“倒着喝!”
宋晚致:……
小夜:……
沉瑾:……
蘇夢忱倒是從容不迫的滿了五碗。
大爺端起酒碗,大口喝了一口,滿足的嘆了一聲。
小夜見大爺喝得這麼高興,然後也高興的端起酒碗,學着大爺一口往下灌,但是剛剛吞下去,便頓時“噗”的噴了出來。
好辣!好難喝!快哭了!
小夜的小臉皺巴巴的,眼淚都快嗆出來了,她平日裡喝的酒都是宋晚致給他們釀的的果子釀或者花酒,哪裡吃過這般,還一點不知情的往自己的嘴裡灌,這下苦頭可吃夠了。
宋晚致剛想關切詢問,那邊的大爺卻一拍手就敲在她的腦袋上:“不喝就別喝!浪費酒!這樣的好酒,你,哎!哎!哎!”
大爺看着那小夜噴在洛河的酒水,連嘆三聲,足可見他心中的惋惜之情。
於是,一行人都只能乖乖受教。
宋晚致看着自己前面倒着的一碗酒,突然有點腦袋疼,她自己大概也和小夜半斤八兩。
她看着那酒,正想梗着脖子喝下,然後用內力化解,卻沒料到自己伸出去的手被蘇夢忱握住。
他的手握着她,讓她忍不住心中一跳。
蘇夢忱卻沒有看她,只是瞬間鬆開了她的手,然後端過她面前的那碗酒,一飲而盡。
宋晚致輕輕的咬了咬嘴脣。
而那邊,小夜吃完了酒,然後就從懷裡拿出一把小刀,然後小心翼翼的割着那牛肉,但是她剛剛一割,那邊的大爺就開口:“割什麼割?牛肉就要大塊嚼纔夠味!”
說完扯下一大坨牛肉,遞給小夜:“吃!”
小夜看着大爺臉上那一臉“聽他沒錯”的表情,然後接過,看了看那大塊的牛肉,最後狠狠的咬了一口。
“使勁嚼!那味道纔出來!”大爺傳授經驗。
小夜使勁嚼。
“味道夠吧?”
小夜狠狠的點頭:“嗯!夠!很夠!”
特別有勁頭!
大爺哈哈大笑起來。
小夜嚼着那牛肉,瞬間就恢復如初,她又是個自來熟的性子,於是便問道:“老爺爺呀!你怎麼不去花燈節呀?”
大爺哼了一聲:“去幹什麼?不就是看個花燈嗎?我去了,這船誰來守?”
小夜眨眨眼:“花燈節那麼好玩的?”
“好玩?”大爺又哼了一聲,“這算什麼好玩?那是死物,要活物纔好玩!我告訴你,在你們這年紀的時候,最好玩的就是到山上去,山上蟈蟈多,鳥也多,南山上還有一種鳥,你若是在山中摘了一花砍了一樹,它就往你身上拉鳥屎!”
“啊?真的啊?”小夜眨眨眼睛。
“自然是真的!”大爺笑了,“你們昭都生活的這些小姑娘哪裡知道這些樂趣?那時候我兄弟爲了給一個姑娘摘花,結果被鳥給拉了一身的鳥屎。”
小夜想起那場景,瞬間一雙眼睛便彎成了月牙,她眨巴着眼:“那老爺爺,你那位兄弟娶到那個姑娘了嗎?”
大爺嘆了一聲:“沒有。”
“爲什麼?”小夜弱弱的問。
大爺道:“死了。打仗死了。那姑娘等了他三年,等成了老姑娘,結果只等回來一個報喪信,後來嫁了隔壁一個死了女人的大漢。”
小夜聽了,瞬間就沉默了。
三言兩語,其中輾轉多少離合悲歡,就這樣,便是兩個人的一生。
小夜看着老大爺那風吹日曬的臉,那些刻下的皺紋刀痕,又是怎樣在生命裡流淌?
她不敢再問了。
誰知道這位看似最平常的大爺身上,又有多少的往事?
一艘船,一個人,一趟來回,洛河不過數十里,而這數十里,便是這擺渡人的一生。
蘇夢忱端起酒碗,慢慢的喝着,而宋晚致站在那邊,看着老大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樣子。
蘇夢忱拿起酒杯,又將話題拉了回來,於是老大爺便開始談起這昭都多年的變化來。
宋晚致一邊聽着,一邊看着蘇夢忱。
這個人,怎麼無所不知的樣子?
但是一想想也就瞭然了,走遍了大江南北的人,恐怕都會是這樣。
一罈子酒喝完,牛肉也吃完了,於是四個人便起身告辭。
大爺揮揮手:“走吧走吧,別來打擾我了!”
小夜笑嘻嘻的道:“謝謝老爺爺啦,我以後吃牛肉就那樣吃啦!”
大爺哼了一聲。
四個人走遠了,才聽到後面大爺嘆息一聲:“多謝。”
多謝你們,來陪他這個老頭子。
有時候孤獨久了,便習慣了這種孤獨,他這個無兒無女的孤家寡人,生在船上,恐怕死,也在船上了。
搖搖手,卻不會讓他們看見。
陪大爺吃過了酒,他們有轉到長安大街上,今日的花燈是花燈游龍,走到大街上的時候,迎面卻是一個一丈來高的大花燈,所到之處,都引得人們的驚歎聲。
那花燈被一個兩米來高的大手託在掌中,大花燈上掛滿了上千盞花燈,而隨着走動,那小花燈下面綴着的鈴鐺便發出清脆的響聲,於是,整條大街都驚動了。
“好美。”小夜也跟着讚歎道。
大漢託着大花燈走過,那瞬間的光亮比太陽光還耀眼,蘇夢忱一轉頭,就看見宋晚致的目光也隨着那大花燈轉,而那燈的光亮打在她臉上,映着她的那雙眼眸,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來。
他的手伸出去,想觸摸,觸摸她那張容顏。
然而等到宋晚致轉過頭來,卻又不動聲色的落下。
宋晚致看着小夜和沉瑾,然後又轉向蘇夢忱,微笑道:“今日我請你怎麼樣?”
蘇夢忱含笑道:“好。”
宋晚致便去找昨晚那賣茉莉竹筒飯的老婦人,但是找了一圈,卻沒有找到。
她知道,像她這樣的梁山移民,在昭都生活很艱難。梁山的人因爲血脈底下,在過去很長時間內可以直接販賣,直到後來當時的蘇相來到陳國,他們纔好些。但是根深蒂固的觀念,這些人因爲各方面的原因到底還是活的遠不如昭都當地的百姓。
而昭都這幾日花燈節,若他們活的好,就不會在那個時候還出來只爲讓人買她一點東西。
但是今天人這麼多,按理說老婆婆不會不來,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宋晚致不知道,也無從知道。
她沒找到,便去旁邊買了糯米糉子,然後給蘇夢忱和小夜他們送去。
蘇夢忱問:“是在找昨日的那位賣東西的阿婆?”
宋晚致點了點頭:“是呀。阿婆的東西很好吃,也不知道今日爲何沒在。”
四個人便坐在旁邊的石凳上吃了東西,接着便跟着回了屋子。
小夜走在路上,忍不住傷心的道:“若是蓮萱姐姐在就好了。”
宋晚致沉默了片刻,摸了摸小夜的頭:“總有一天,我們會重聚的。”
小夜聽了,狠狠的點了點頭;“嗯!”
風吹來,宋晚致將吹亂的髮絲拂到耳後,看向前方。
阿萱,安好。
——
皇宮。
昭華後坐在上位,看着孝景帝道:“陛下,宋秋心和宋晚致的事情怎麼看?”
孝景帝道:“一戰如何?”
昭華後道:“若是宋晚致拿出雪劍,秋心恐怕只有死路一條。”
孝景帝沉吟道:“未必。”
“未必?”昭華後疑問。
孝景帝道:“第一,宋晚致不會使用那雪劍。第二,不要小瞧宋秋心。要知道練武之人,最重要是有一顆武者之心,而宋秋心的武者之心,恐怕不比任何人差。她這個人,不畏生死,尤其在面對強者的時候,往往有一種同歸於心的決心。所以,她的實力若只是明心境巔峰,但是她不計後果卻可以爆發出通明境巔峰的實力來。”
昭華後道:“我還是擔心。”
她想起宋晚致那日說的話,心裡便不由自主的升起不安,那少女實力已經到了恐怖的地步,而直到現在,她都沒有讓所有人完全知道她的境界。按照她的判斷,她的實力,恐怕和通明境只有一線之隔,但是爲何,這樣厲害的姑娘,在明珠榜上卻毫無動靜呢?
到底,是哪裡出了紕漏?
孝景帝翻開奏摺,然後隔着窗戶看了遠處的藏書閣一眼,然後咳嗽一聲。
——
七日的日子一眨眼便過去了。
那是,花燈節結束的第一天。
花燈還沒換下來,到了晚上的時候,還是被依次點燃,帶着些微花燈節的餘韻。
早在上午的時候,珈藍塔的周圍,便圍滿了人,許多人都將家裡的凳子擡了出來坐着等,而珈藍塔旁邊的酒樓高閣,都全部被搶購一空,尤其是黃鶴樓的高位,那是價值千金,有錢也買不到。
對他們而言,這樣的戰鬥,恐怕一生也沒有第二次機會看到一次。
但是偏偏夜晚降臨的時候,連着晴了好些日子天空竟然下起了綿綿細雨。
雨不大,但是落到人身上,還是帶着些微的涼意,然而他們哪裡捨得回家拿傘,乾脆就這樣縮在雨裡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前方的人羣爆發出一陣聲音。
“秋心小姐來啦!”
人們看去,就看見長街的盡頭,宋秋心一身青衣緩緩走來。
那少女沒有舉傘,也沒有戴着斗笠,彷彿這點小雨對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
或許,是根本不在乎。
美麗的少女眉間孤傲冷漠,但是這等孤傲卻並不讓人討厭,因爲,她的實力,讓所有人都覺得,那是應該的!
不與世間俗女爲伍。
她走到珈藍塔上,然後站在那裡,接着,便一擡眼。
擡眼便見她。
長街盡頭,宋晚致撐傘而來。
很大的傘,半舊,然而少女一襲素衣於傘下,眉目平靜,眼帶微笑,彷彿這三寸天地,都因爲這少女的前來而陷入一種難以言說的氣韻中。
而在她身後,蘇夢忱,小夜,沉瑾也依次跟着。
蘇夢忱的傘和宋晚致的相似,都是半舊的大傘,但是,將外面的風雨,完全擋在了外面。
小夜還在嘰嘰喳喳的說着今晚上的菜好好吃,然後讓沉瑾再向她靠靠,免得被雨打溼。
她喜歡她的姐姐,但是,她也不討厭宋秋心,所以,輸贏都無所謂。
一行人走來,走到珈藍塔下。
宋晚致轉頭對着他們道:“等我一會兒,應該不會太久。”
小夜笑嘻嘻的點了點頭。
蘇夢忱看着她,卻未曾說話。
宋晚致的目光看來,兩人目光交匯,接着,宋晚致便撐着傘走上了珈藍塔。
珈藍塔,六十丈,兩百米。
這座由陳國帝王修築兩百多年的高塔,在黑暗中,依然殘餘着數萬盞花燈,兩人站在珈藍塔的最高處,下面的人,似乎只能看到兩個模糊的小點,夜晚的風吹來,吹起兩人的衣衫,一白一青,在燈火中,彷彿要乘風歸去。
宋晚致將傘撐在了宋秋心的頭頂,微笑道:“春雨雖細,但是也寒,還是別淋雨了。”
宋秋心張張嘴想要說什麼,但是忽而想起當初幽谷途中她對自己說的話,一瞬間,她也失笑了一下。
站在高處,幾乎能將整個昭都完全的收歸眼底。
宋晚致不曾問宋秋心爲何要向她挑戰,有些人有些事,好的壞的,她也不過是個看客。
風很大。
而下面的人看着她們,卻也奇怪,這兩個人不是要戰鬥嗎?怎麼現在還不動手?
宋晚致看着宋秋心,道:“你擡眼看看。”
宋秋心擡眼看去。
萬家燈火。
宋晚致的聲音在風中灌入她的耳朵:“我們想要站得高,或許是因爲想要看到更多的風景,或許是因爲享受衆人仰視的目光,或者,是因爲某個執念。但是我們低一低頭,就會發現,其實最真實的,纔是此刻的萬家燈火,每天晚上的時候家家戶戶亮起的燈火,是勞作一日後家人一起的一碗飯,是縮在熱炕頭妻子的一聲關切的問候,也是,兒孫圍繞膝頭的一雙純真的眼。秋心,你看過嗎?”
萬家燈火。
宋秋心覺得腦海被一把刀戳來。
萬家燈火,可是,她哪裡來的萬家燈火?
她的萬家燈火,從那人離去之後,便再也不會有了,沒有日夜的沉浸在那一卷卷的武學典籍中,她之所以活着的意義,就是爲了突破。
十三歲之前的夢想,十三歲之後的夢想,到底還剩下什麼?!
宋晚致看着她,然後擡起傘,將傘一拋。
“來吧,秋心。”
“傘落下之時,便是我們勝負定的時候。”
傘落。
劍出。
普通的劍,握在兩個人的手中,在傘往下落的剎那,突然間縱橫而出!
兩道身影伴隨着燈火,突然間凌空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下面,所有人仰望,一陣陣“啊”的聲音此起彼伏。
大傘在風中轉,託着風,往下墜落的似乎有點慢。
但是,珈藍塔上縱橫而出的兩道身影卻實在太快!
快到她們的劍相互交錯停頓在半空,所有人才發現,她們已經出劍。
宋晚致含笑。
宋秋心卻毫無表情。
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第一招,但是,她卻充分的感受到,對方的對手,十分的強悍!
但是,絕對的武者,是能夠將所有的情緒瞬間的排除在外,所以,即便在剛纔,她還沉浸在宋晚致的話語中,但是當出手的時候,她儼然是最可怕的攻擊手。
比小夜還可怕。
小夜是高手,然而她有太多的感情,所以,只要她不討厭的人,她都不會下死手。
但是,宋秋心不一樣!
這個姑娘,失去了一段過往,所以,她將自己包裹,任何人,都會被排除在外!
殺!
第一招。
“嗡——”的一聲,兩劍相錯的剎那,發出顫抖的聲音,而後,那聲音無盡的擴散開來,塔頂的那百盞花燈,突然間撕裂!
火光大亮!
兩人衣襟在火光中飄舞,劍擊剎那,千萬點星火從上面飛落。
隔空煙火。
“天啊!”
“怎麼可能有這樣厲害的劍法!”
“秋心小姐太厲害了!”
……
而站在黃鶴樓最上面的老者,負手而立,看着珈藍塔上的兩人,眼底忍不住露出讚歎之意。
“師傅,誰會贏呀?”旁邊的美麗小姑娘好奇的問。
老者看了上方的人,嘆息道:“我也不知道呀。”
“您也不知道?”美麗小姑娘有些好奇。
老者點了點頭:“是。宋秋心的劍法幾乎可以說到了通明境以下的巔峰,已經開始隱隱約約有了自己的劍意,而且,劍心也可以說是整個陳國中最爲堅硬的,便是當今太子也比不過。”
美麗少女奇怪的道:“那麼這麼說,宋晚致豈非沒有機會贏了?”
老者沉默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卻不肯再說。
美麗的少女只好擡起頭來,繼續觀戰。
雨絲飄落。
那些破碎的燈火也隨着飄落漸漸的熄滅,而後,最高處,一片黯淡。
幾乎看不清楚。
唯有一把傘轉悠着,在燈火明滅中,安然降落。
而在火光快要熄滅的剎那。
第二劍起!
明心境巔峰!
明志,心定,處下,而有不敗之地。
她已不敗。
進入第二大境界之下的人,都無法讓她失敗。
而後,長劍破空!
隔着兩百米的高空,隔着暗色的燈火,隔着風雨起,人們依然感受到了那種強悍到極致的劍法!
半城煙雨半城風。
那是,宋秋心的劍法。
但是,他們沒有感受到宋晚致的劍法,宋秋心的劍法彷彿包裹了半個城池,那樣的籠罩下,宋晚致的劍法在哪兒?
小夜擡起頭,笑嘻嘻的看着珈藍塔上,微微皺眉。
姐姐,姐姐你在哪兒?
蘇夢很卻自始至終含笑站立,天地間的聲音都被排除,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這一刻那少女內心的安靜,她脣角帶着的微笑,微微舒展的眉宇,修長的手指按着的長劍。
而就在那半城煙雨籠罩的劍法裡,突然間,破開一道細微的光。
很細微的光,彷彿大海里飄搖的一盞魚燈,又或者,是冬日盡頭一片蒼土裡掙扎着鑽出的綠意。
但是,這細微的劍光,竟然在那片強大的劍光裡,安寧長久。
“叮——”
兩把劍相交。
宋秋心擡眼看着宋晚致。
宋晚致也看她,感受她。
在那一瞬間,宋秋心心底剎那的感覺就這樣穿了過來。
宋晚致突然想起當初查看宋秋心的時候那寥寥的一段話。
秋心,初貧困,受罪險死,遇少年,年十三,守三年,亡。
宋晚致突然一笑。
而後,她對着宋秋心開口:“宋秋心,第三劍!接着!”
第三劍。
忽而,風起。
宋秋心的劍跟來。
而在兩劍相交的剎那,天地一片寂靜。
是的,寂靜。
兩人的身影卻突然間穿過珈藍塔,於是,黯淡的燈火照不見兩人的衣衫。
而且,他們竟然沒有感覺到任何的劍法的動盪。
發生了什麼?
所有人面面相覷。
無聲。
“師傅,發生了什麼?”美麗的少女話語中掩蓋不住驚異。
上面,爲什麼毫無動靜?!要知道,她清楚的看到兩個人的長劍相交,第二劍已經是那樣的令人驚歎,第三劍,只會是在第二劍之上!但是爲何,一點動靜都沒有!
坐着的人瞬間紛紛站了起來,然後,屏息,驚詫的看着珈藍塔頂。
發生了什麼?
無聲。
此處無聲。
但是更多的聲音卻突然像是帶着一種奇異的韻律,然後以一種混沌的狀態紛紛入耳。
遠處,有雞鳴,有犬吠,有孩啼,有母笑,有父鼾……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那種感覺從內心裡吐出嫩芽,然後,開出一朵花。
那是,萬家燈火。
明神。
傘徐徐落下。
蘇夢忱擡起頭來,眼底滑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似憂似嘆。
他最先動作,他走到珈藍塔下,然後看着那把落下的傘。
在傘落下的剎那,他一擡手,握住了傘柄。
而當他握住傘柄的剎那,突然間,整個珈藍塔突然間像是躁動了一下,然而,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
珈藍塔上數萬盞燈火,突然間被一種奇異的力量震盪開來,而後,瞬間從珈藍塔上震開!
剛纔第一劍的威力,不過是讓塔頂的數百盞燈火瞬間凋落,但是現在,整個珈藍塔,兩百米的珈藍塔,六十丈的珈藍塔,竟然全部被這瞬間的力量籠罩,那是,多麼的可怕!
而漫野的燈火下,那些燈盞彈開,黑暗中,暈黃的花燈猶如星辰,散落塵埃。
散落塵埃處,一片黑暗中,只有蘇夢忱握住傘柄,微微一擡,雙目凝望。
黃鶴樓上美麗的少女也震住了。
這樣的劍法,從未所見!
“師,師傅,怎麼回事?”美麗的少女依然在震撼中顫抖的發問。
老者眼底有許多說不盡的意思,但是,到了最終,他還是開口。
“這是宋秋心的劍。”
那是宋秋心的劍,這一劍,哪怕是和通明境的強者抗衡,哪怕不以命相搏,也是完全可以平分秋色!
甚至,會贏!
這是,超卓的一劍。
因爲……
而在下面,小夜突然擔心的站了起來,然後幾乎像箭一般的衝了過去!
“姐姐!”
小姑娘清脆的嗓音瞬間將所有人從那種震撼中拉了出來,但是,仍然久久不能平息。
接着,他們便聽到一個聲音瞬間覆蓋整個珈藍塔下的天地。
“秋心破境了!”
“從明心境巔峰,直接到了明神境巔峰!”
“這一劍,哪怕是昭陽公主也沒有辦法抵擋。”
“還有……”
“宋晚致,似乎,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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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爲從丸子和小蘇蘇再次相遇就擔當吐槽的大爺,阿吹終於給它畫上一個句號了~唔~
然後後面珈藍塔的畫面想了好久呀~就那麼點,寫了六個小時~以後阿吹學好了畫畫,一定要畫出來(這貨在幻想,手殘黨,鋼琴和畫畫都渣)!
開胃小菜,大家慢慢吃~
其實,好像求月票呀,但是,阿吹覺得,好像太遠了~額,要不要看看還有木有評價票,幫阿吹助攻破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