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差使一搶過去,呵呵,以我高文在恩師心目中的地位,要插手這個水利工程,卻也容易。史光先奪了安甘露的產業,還想着要在祭祀中大賺一筆,可能嗎?還有,襄王府那一關,他首先就過不了。
現在的關鍵是如何說服徐有貞。
其實,這事也容易。
同徐有貞接觸這幾個月下來,高文和他有師生名分,老徐對他也是無話不談。
據高文觀察,徐有貞這人身上的毛病不少。好酒貪杯愛錢,心胸狹窄,有喜歡權勢。可以說,古代中國封建官僚的缺點和反動都集於一身。
尤其是對於權勢,更是有種常人想象不到的熱中。這事也可以理解,他當年可是榜眼,在翰林做了多年編修,清苦了這麼長日子,早就想有所作爲了。不然,在陝西也不會搞出這麼大動靜。
可惜的是,辦了陝西大案,本因爲提拔重要的,偏偏碰到太上皇帝明英宗被也先放回北京,天又二日,國有二主。朝廷正處於敏感期,景帝焦頭爛額,也沒心思去官這見案子。所以,徐有貞依舊會翰林院去坐他的冷板凳。
這個時候的他,估計鬱悶得想要吐血吧?
實際上,在真實的歷史中,徐有貞得到朝廷重用,要等到景泰三年,黃河在沙灣處決口,他被派去治水時。
現在是景泰三年,如果不出意外,老徐還得鬱悶上兩年。
何不借現在這個機會,將這一歷史事件提前。既然石尚書不願意幹這個工程,徐有貞完全可以毛遂自薦嘛!
高文所需要做的就是,說服徐有貞當仁不讓,出這個風頭。
要說服他,可不能單靠三寸不爛之舌。此事情關係重大,徐有貞可不是那麼容易被人忽悠的。
而且,他在治水上可是個行家。只不過,到現在他還沒意識到自己有這個才幹,信心未免有些不足。真讓他出頭,難免忐忑。
想到這裡,高文有了主意,磨了墨,提起筆飛快地寫了起來。
他寫字的速度可是經過《西遊記》訓練的,不說每分鐘一百字兩百字,三五十字還是可以的。
如此不泄氣地寫了一下去,竟寫了萬餘字。
吹了吹爲幹墨跡,看看手頭厚厚的一疊稿子,高文滿意地點了點頭。出了衙門,也不回家,僱了一頂轎子,徑直去了徐有貞府。
進京之後,徐有貞的府上高文也來過一次。老徐是個講究人,文人墨客嘛,住所自然清雅。院中立了假山,植了竹子,挖了荷花池,一派蘇州園林的韻味。不過,地方卻不甚大。
剛下轎子,眼前的情形卻叫高文吃了一驚——這裡純粹就是一個大工地嘛!
到處都是匠人,還用硬頭簧竹子搭了腳手架,圍牆也被推倒了。
顯然,老徐正在大興土木。
徐有貞的管家見到高文,迎了過來,笑道:“原來是高大人,有些日子沒見着你了。這天都要黑了,大人怎麼想着過來?”
高文指着眼前忙碌的工地,好奇地問:“徐管家,恩師這是在做什麼?”
徐管家是徐有貞的遠房親戚,說起話來也隨便:“高大人沒見着嗎,徐大人着是在擴建宅子。”
他低下聲音笑眯眯地說:“高大人在陝西的時候不是給了我家主人兩萬兩孝敬銀子嗎,東翁官職無着,這錢也使不出去。索性將周圍百姓的房屋都買了推倒,聯成一片,依老家的院子重建。對了,我家小姐過得兩月就要進京和東翁團聚,一家人這十年來可算是能夠在一起過年了。”
“小姐,哪個小姐?”高文問。
徐有貞子嗣艱難,沒有兒子,一直引以爲撼。可他卻有九個女兒,且個個生得嬌柔美貌,後來嫁的都是蘇州當地的才子,比如祝枝山的父親祝瓛祝信夫,簡直就是國民岳父的典範。
徐管家笑道:“還能是哪個小姐,既然是要團聚,自然是九個小姐都要來京。”
“都要來呀,是得擴建一下這宅子。”高文點點頭。
確實,徐家可是蘇州望族。九個貴家大小姐,丫鬟、童兒、老媽子一大堆,起碼得好幾十間房屋纔夠用。
當然,老徐的經濟壓力定然不小。否則,當出在陝西抄了銀庫自己送過去兩萬兩銀子,他甚至沒有推辭就收了下來。
實際上,徐有貞是一個典型傳統的古典式官僚,也是明朝官員中的主流:愛錢愛權,喜歡風光享受。不過,在政治上還是有一定抱負的。這一點,和後來的張居正頗爲相似。
徐管家:“高大人,你那兩萬兩銀子還真是派上大用場了,不然小姐們來京,大老爺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高文道:“管家,若錢不夠使,儘管說話就是,我還有些家業,手頭的閒散錢也是不少。”
“爾止,你倒是有心,老夫沒看錯人。”一個聲音傳來,回頭看去,卻是滿面春風的徐有貞。
高文急忙拱手:“學生見過恩師。”
徐有貞:“你也難得來爲師這裡一趟,可有事?”
高文:“學生寫了點東西,還想請恩師幫看看,也不知道老師得空否?”
徐有貞點頭:“好,正好手頭無事,裡面說話。”
進了書房,徐管家送上來兩杯清茶。
高文一邊說話,一邊吃着茶點。
徐有貞見他不住口地吃東西,笑問:“怎麼,還沒有用飯,要不我讓伙房送些過來。”
高文:“剛從禮部過來,還沒來得及回家。不用了,不用了,恩師你先看稿子。”
徐有貞:“什麼稿子比吃飯還要緊,這麼着緊送過來,可是你剛寫的八股文章,又或者寫的時候有什麼不明白,拿不準的地方?”
高文搖頭:“不是時文,恩師你先看。”
“不是八股時文,又是什麼,這麼古怪?”徐有貞拿起高文的稿子,只看了兩眼,就驚訝地叫了一聲:“是治河策,爾止你什麼時候對這種事情上了心?”
“恩師學問淵博,天文地理河工無一不通,我這個做學生的若是隻懂得寫八股文章,不通俗務,豈不是給你老人家丟人?前番在禮部閒着無事,就看了些書,又到城外的河上實地考察過,有些心得,落著文字,過來請教。”
徐有貞微微一笑:“爾止,治河何等要緊,需要經驗積累,可不是看幾本書,到河上看看就能弄明白的。”
高文:“恩師說得是,你先看。”
“好。”徐有貞點點頭:“老夫先看看。”
他垂下眼瞼,又看了幾頁紙,突然擡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着高文:“不錯啊,真的不錯啊,爾止你怎麼想着寫這種文章。有意思,有意思。尤其是這束水攻沙之法,頗有見地,發古人之所爲想。對了,你是怎麼想到這一點的,此法可否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