剷除了武功並非極高的一部分魔宮前哨,賢貞等人馬不停蹄的趕回了義俠山莊。而這裡顯然也遭到了些創傷,索性並不嚴重!只是聽說半琴仍未回來,每個人都感到非常着急和擔心!
不過料想半琴功力深厚,而且只是沾染了一些虞漠寒的毒血,大概不至於有什麼危險!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人們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善於自欺欺人!至少劍心就絕對難以平靜下來,仍舊瞞着所有人到處去尋找。而當人們發現她也行蹤不明的時候,懷善同時也消失在了人前。只是對於雪溪的疑問,賢貞自感沒法合理的解釋!
因爲他沒法遮掩心裡的擔憂,可又絕不會希望設想成真!
“賢貞小友,老夫年紀雖然大了,可也絕非受不起打擊!沒錯,半琴是老夫在世上唯一的弟子,老夫對他寄予厚望,並且一向視如己出!可如果……,老夫同樣明白,我們師徒是走在同一條路上的。而這條路究竟有多兇險,相信也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賢貞聽着思來想去,終於緩緩點頭:“雪老!我確實不知半琴身在何處,但我不能不考慮。他表面上雖然看不出什麼傷痕,但虞漠寒臨死的時候向他噴出毒血,目的顯然就是引發他體內的血毒,而他突然拼命逃走,也應該是爲了不希望失控之下傷害到別人,所以現在也沒有人能瞭解他的處境……”
緩緩點頭,良久雪溪輕嘆口氣:“哎!我明白了!但無論怎樣,我們都要繼續他沒完成的事情!”
賢貞聽着心裡感到又酸澀,又敬佩!面前這個當了五十多年武林盟主的老人,從沒有一個人覺得他稱職。但這一刻,那噙着淚水卻滿是堅定不移的面龐,顯而易見的一股頂天立地之態!
的確!可能也只有他才能培育出半琴那樣的人來……
好半天,一老一少都在儘量讓自己心境平和下來,雪溪沉吟問:“按照半琴的計劃,我們之後該如何行動?”
愣了下,賢貞暗暗收拾情緒:“這一次,半琴利用潛入中原的波斯高手襲擊魔宮中人,此時懷善理應已自知中計,想必也正是因此纔會不告而別!以半琴的預計,他們下一步很可能會設法和虞方勝取得聯繫!”
理解的點點頭,雪溪默默設想:“波斯和我們合作的目的是希望我們雙方兩敗俱傷,而他們勾結魔宮的話目的也不會有何不同!但虞方勝此人生性多疑,擅猜忌,絕不會容他們得逞!”
“恐怕事情未必如此……”
雪溪聽了暗暗皺眉,賢貞沉吟接着說:“雪老不要忘了,您是因何才能將半琴三人搶出魔宮的?而如今他們可以給虞方勝最想要的,何況半琴也已經成爲了虞方勝心裡最大的威脅!所以半琴認爲,他們雙方的勾結必然只是早晚而已!”
雪溪聽了不由緊蹙眉頭,他當然不會忘,虞方勝任由自己透出嬰兒,然後暗中監視,目的是希望可以從另一個方向尋找完全控制妖人的方法。
但可惜!自己對此終究是無能爲力。可是劍心和懷善的血毒已經解了,至少目前而言明明的確比半琴更容易被虞方勝接近!
思索良久,雪溪緩緩問:“賢貞小友,若半琴早已想到這一步,他理當已有計劃,可現在……”
“不錯!半琴之前本想此戰之後再設法通過懷善去暗中反間波斯,可突然一切都亂了套,我一時不察也令懷善他去,現在我也是沒了主意!”
好一會兒,雪溪深深看着他問:“賢貞小友!半琴雖然聰明絕頂,但畢竟是我徒兒,乃是我一手養大。他行事向來謹慎,即便會有何不測,事先也必定會預計到一切意外的發生。他受傷失蹤,懷善趁機逃走固然都是意外,但以他的精明對這些想必應是有所準備的?”
賢貞聽了一怔,不禁皺眉猶豫起來。
見他顯然言不盡意,雪溪輕嘆口氣:“哎!算了,想必他早有計劃,只是還不足多傳,老夫也不再多問了。只是現下這情形,又該如何呢?”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派往中原武林的數百精銳最終都被消滅,此事自然會震動魔宮,乃至幾個探知了內情的城邦皇室也大爲震驚!而經此之後,魔宮也是元氣大損,加上連失二聖以及多位頂尖高手,可用的妖人也寥寥無幾了。
此時虞方勝才發現,自己雖然尋回了妻兒,但卻失去了整個趨勢!他當然明白,此番遭受重創不僅令本門士氣低落,整個西域都會對自己信心大減。
那些朝政軍民不是普通老百姓,沒法僅憑一個所謂的希望就可以愚弄他們!那些掌握着一國臣民的人,他們要的更多,也必須讓他們看到自己確實有希望可以給與。但現在,連自己都沒有那麼大信心了!
半琴的厲害遠遠超過預計,他不僅會以優勢針對劣勢,更能從劣勢中發掘優勢!而這是大多數人都看得出的,可虞方勝更明白,自己所以會輸並不是因爲對手的確更厲害,而是對手不怕失去,但自己卻是妄想得到一切!
一直以來,虞方勝最糾結的就是要不要和半琴決一死戰?輸倒是不至於,但自己也絕對沒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如今雖然沒有了虞漠寒的後顧之憂,但如果自己無法全力投入以後的行動,一切仍將毫無轉機!
“城兒呢?”
一旁默立的雪天赫聽問,恭敬回答:“少主聽說虞漠寒已死,知其府中財寶無數,美女如雲,因此前往挑選喜愛了!”
虞方勝聽了心頭一陣重傷,比接連敗給對手更讓他感到難過!他並不是那種欲求無度的野心家,至少他確實明白人活在世上必然有些事無法超越的,比如壽命!
所以,親手創造一個美好人間是虞方勝的人生目標。而那個美好未來可以繼續下去,則是他永遠不滅的最高理想!
曾經,至少有那麼一剎那他的確曾真心希望可以由半琴繼承自己的理想!不是因爲他忘了自己還有一個親生兒子,而是他情形的知道唯有半琴才能不讓自己失望!
只可惜,自己偉大的目標,在半琴眼中不屑一顧!
也許他的確並沒有錯,但自己卻再也放不下堅持了一生的夢想!如今,虞方勝卻覺得自己恐怕終將無法完成夢想,因爲自己必然要走向人生終點。而那之後,自己也終究只是一個過去的人而已!
黯然神傷中,虞方勝看向雪天赫問:“你恨你爹麼?”
雪天赫聽了一愣!隨機搖頭笑了笑:“不!對他來說,我的天賦的確遠遠達不到他希望的地步。而世俗的教條,長幼秩序,從來不是家父那種人會在乎的!”
點點頭,虞方勝苦嘆聲:“的確!雪溪的這份豁達,確非常人可及!或許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教出半琴那樣的弟子吧?”
“但其實宮主不是也培養出了很優秀的人才嗎?”
虞方勝聽了心頭一震,苦笑着點點頭:“是啊!但可惜,我沒有雪溪那麼豁達!”
“也或許,宮主並不在乎那些,只不過是不希望自己被人們所遺忘……”
虞方勝無限落寞的垂下頭,雪天赫的確說中了他心裡最私密,也最脆弱的一點!
自古以來,歷朝歷代所堅持的家天下,與其說是對太平永久的期望,實際上只是不甘心自己有朝一日會被世人所遺忘!可要讓世人永遠記住自己,就只有讓這個世界的統治者永遠傳承屬於自己的血統!
“禪讓”固然可能是歷史上確實發生過的現象,但無疑更傾向於一個美好的願望!走出自己龐大的宮殿,仰望蒼穹,富有天下的人又是如何享受那份獨有的寂寞呢……
此時的虞方勝已經漸漸看清了現實,自己所做的一切到今天爲止看來已經都只不過是自己一直期望的延續。而半琴的出現,阻斷了自己對未來的憧憬!而同時,也讓他對自己所期待的未來感到了彷徨!
但更可悲的是,虞方勝心裡很清楚自己最大的失落源自將半琴視爲唯一可以理解自己夢想的知己,但這個知己卻並不認同自己,也因此自己夢想可以將一切寄託於他卻不可得的挫敗感,讓自己醒悟了最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可世上總是由太多無法實現的夢想,人的雙腳可以踏遍世上每一寸土地,但終究上不及天,下不至海!美好的未來,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現實?
不可避免的,虞方勝從自負中產生了慾望,而預防受阻讓他開始學會了反省,但反省往往就意味着領會自己的錯誤。結果,終將令人萬劫不復……!
看到女兒帶回了已經奄奄一息的半琴,洛浩心裡感到一種憐惜,可很快就感到了另外一種爲女兒的不平!
“思茹!這種無情無義的人,你何必還如此顧念?幹嘛不讓他自生自滅就算了?”
輕輕搖頭,洛思茹微笑反問:“其實爹明知道不是那樣的,何必非要這麼說呢?您當然明白他不是個無情無義的人,只是命運的擺佈,讓他沒有勇氣面對自己的情義!可是他或許還沒能明白,那些讓他無法割捨、放棄的人,對他又何嘗不是一樣?”
“但你爲他付出了那麼多,可他去那麼對你?”
“他從來不是個真正冷酷的人,而是比任何人更多情!殷瑤姬爲他付出了全部,他心裡比誰都難過!可他更害怕會出現另一個殷瑤姬,所以他爲了不讓我有一天同樣的下場,寧願趕走我。其實,爹何嘗不明白這一點呢……?”
好半天,洛浩輕輕嘆氣:“哎!不管怎麼說,他的確也是夠不容易的!可是……,他體內的毒性似乎加重了,這手上的傷,難道是……?”
“他爲了緩解毒發,自己放血散功。如果不是我一直暗中跟着他,也許現在他早就命喪荒野了。爹,無論付出多大代價,我一定要救他!一定……”
看着女兒的一片癡情,洛浩心裡只覺得無比難過!不單單是爲了女兒的際遇,更加感慨半琴這樣要爲全天下付出努力的人,居然會遭到如此不公的待遇!
可這世上終究有太多人力不及的事情,畢竟藥醫不死人,醫術並不能挽救逝去的生命……
就在羣山環繞,村鎮雜處之地,一條纖弱的身影已經不知疲倦的在附近尋找了十幾天。甚至她絲毫沒有察覺,就在自己身後不遠的地方,那充滿失落的身影也一隻在不離不棄的追隨着她的腳步!
連日奔波,不眠不休,讓原本柔弱的劍心更顯憔悴!眼見她在熾烈的陽光下已搖搖欲墜,懷善也顧不得自己的心酸,連忙搶上去扶住那即將傾倒的身軀。
感到一個強壯的依靠,劍心稍稍平靜了下來。可擡起頭,眼中所見到的卻並非所想,失望之情立刻溢滿了愁容。而這份愁容看在懷善的眼中,也更增他心頭的酸楚!
輕輕掙脫懷抱,劍心虛弱的問:“你怎麼會在這?”
“我……,其實從你偷偷離開義俠山莊,我一直跟在你後面!”
“爲什麼?”
“你一個人出來,我怎麼能放心呢?”
劍心聽了微微蹙眉責備:“可現在這個時候,你本該在義俠山莊幫大家禦敵。就算我一個人出來,憑我的武功又會有什麼事?”
“幫大家禦敵?這是你希望我去做的?還是你要我爲半琴去做的?”
“我……”
悽惻的笑了笑,懷善無奈點頭:“我知道,你心裡始終就只有個半琴,任何人,任何事你其實都從來不放在眼裡。甚至你在義俠山莊沒有一天是真正快活的,可爲了他你還是留下。劍心,你又何必這麼苦自己呢?”
劍心被勾起了心中的惆悵,可仍舊滿臉平靜的面對他。但這份平靜,卻讓懷善感到了錐心的冷漠!
“我並不苦……!是,我承認自己的確從來就沒有什麼雄心壯志,甚至魔宮要什麼?要殺多少無辜我根本也從來不關心!但只要是半琴想做的,我就一定會支持他到底。哪怕他會因此有時候對我疏忽,我也不會介意!”
“有時候的疏忽?”
冷笑聲,懷善語氣中帶着明顯的譏諷:“劍心!別再騙自己了!我不相信,這麼久了難道你真的看不出他心裡其實從來就沒有你?”
身子一震,劍心輕輕轉開身:“我不想跟你說這些!”
“是不想?還是不敢?”
“你……”
“劍心!如果他只是因爲忙而忽略你,或許還情有可原!但他可以教別人練功,可以不疼不癢的去部署閒事,甚至去陪昏迷不醒的雪溪,但他可曾哪怕只有一次主動來關心過你?難道你真的相信他是因爲殷瑤姬的死趕走了洛浩父女?我不相信你一點看不出來,只要是那個女人在的地方,他就會顯得茫然無措,心神不定……”
“夠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那用誰?半琴麼?可他會管你嗎?如果他有半點在乎你,那天晚上怎麼會讓你去冒險?明明看到你和我練手都打不過虞漠寒,可他有一點真的關心你嗎?劍心,醒醒吧!他心裡根本就從來沒有過你……”
“夠了!夠了!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看到劍心激動的傾倒,懷善急忙搶上扶住!而看着懷裡淚痕未盡卻已昏厥的人兒,懷善的心一下子軟了,再也忍不住動情的戰慄!
“爲了他,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