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裡早有預感,可真能在這山裡見到半琴,仍舊讓人極爲驚訝!
楊琛激動的渾身發顫,即便眼裡所見到的那冷漠也並沒對心裡產生打擊!或許也只有賢貞看的出來,“重逢”對半琴而言遠不如對自己等人那麼的高興!
好半天,雪露才哽咽問:“半琴,你真的沒事了吧?這太好了!可你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們這些日子一直在找你就是沒有半點消息……”
沉默了一會兒,半琴才緩緩開口,而這一次大家也終於都感覺出了他的冷漠!“沒什麼!只是在快死掉的時候被人救了而已!”
當天,半琴自知不可能在虞漠寒等十餘個高手的圍攻中逃生,所以就打算即便自己死了也決不讓對方得逞,甚至連屍體都不要留給他們。而當自己掉落懸崖的火海中,他心裡突然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感!
因爲半琴突然想到,只要死了,自己的一切痛苦也就徹底消失了,而且不會再連累任何人。而且面對死亡的那種輕鬆感,他覺得正是自己夢寐以求的!
就這樣,在血肉之軀與堅硬的地面相碰撞那一刻,半琴徹底失去了意識。卻沒想到,自幼修煉的冰心咒護體功力在最後一刻發揮了作用,雖然身上衣服幾乎燒光,可身體卻連灼傷都沒半點。但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也將近要了他的性命!如果繼續在荒野中昏迷下去,後果必然不堪設想。
而當半琴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雖然簡樸,但也頗爲溫馨的小屋裡。那之後他又昏昏沉沉了好多天,完全無法集中意識。直到最後他終於感覺到了清醒,耳中聽到的一個聲音就是洛思茹充滿欣喜的驚呼!
原來那段日子筆架山附近數十里內的村鎮普遍爆發瘟疫,觀音寺曉月師太邀請洛浩救治患者。而洛浩在外出尋覓草藥的時候偶然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半琴,並將他救回了家。再經過父女倆將近一個月無微不至的照顧,終於算是把他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
但直到今天,除了無可奈何的道謝,半琴始終也沒對洛浩父女多說過一個字。而頭一次聽到他真正開口,洛思茹心裡不禁有些異樣的感覺,可當然並沒有人真正瞭解半琴的心意!
幾人圍坐院中,洛思茹頗爲不捨的將玉佩遞過來:“半琴大哥!當天我並不知道這玉佩如此貴重,所以現在……”
沒等她說完,半琴淡然搖頭:“再貴重對我也毫無意義,不想要扔掉好了……”
幾人聽了都是一怔!楊琛激動的心情總算平靜了些,此時強笑聲:“洛姑娘,半琴多虧你父女相救,又精心照顧了那麼多日子,區區一塊玉佩當做謝禮我們還覺得不夠呢,如果你不嫌棄就請收下好了!今後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們也必當盡力效勞!”
洛思茹雙手緊攥玉佩的樣子本來並沒有歸還之意,雖因半琴的冷漠不免傷感,可此時也稍稍放心了!
“幾位久別重逢,想必有很多話要說,我也就不打擾了!那今晚幾位便請在此暫住一晚,希望不要嫌寒舍簡陋纔好!”
雪露聽了奇問:“怎麼?你還要回去?”
“家父近來爲附近百姓治病,我若不在是忙不過來的。”
心念微轉,雪露點點頭站起來:“那好,不過這大晚上你一個姑娘家不會武功未免危險,我送你回去好了,反正這有他們幾個男人,也沒我睡的地方……”
說着,也不等洛思茹反應,雪露徑自拉着她出了門。
路上,洛思茹輕輕問:“雪姐姐,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問我?”
雪露一愣!微笑點頭:“果然是個通透的姑娘!其實,我只是想知道半琴這陣子的情況!”
洛思茹聽得心裡稍感疑惑:“我不太明白姐姐的意思……”
沉吟半晌,雪露斟酌着措辭問:“思茹……,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當然可以!”
“好……!其實,你和洛神醫父女既然醫術如此高明,想必也已經瞭解了,半琴……他和普通人是不同的……?”
洛思茹聽得神色一黯,悲哀的點點頭:“我知道,在半琴大哥體內,有一種不同常人的氣息!爹說過,那股氣息非常危險。”
雪露聽了臉上一喜問:“如此,洛神醫可有解救之法?”
看着她滿臉期待,洛思茹悽然搖頭:“雪姐姐,不瞞你說。我爹很仔細的爲半琴大哥診治過,可是……”
看她神情,雪露不禁心裡一涼,半天長嘆口氣:“哎!算啦,其實半琴的情況他自己也很清楚,我們大老遠出門主要目的就是希望可以幫他找到救治的方法。但現在……”
洛思茹心裡此時極其苦悶!因爲她其實比雪露更能瞭解半琴的情況,從父親把他救回來,半琴的傷勢才稍稍好轉,洛浩就差點出手殺了他。幸虧洛思茹及時發現拼命攔住了父親,否則半琴此時早已身首異處了。
反觀此時相對都漸漸感到無話可說的四個大男人,半琴的冷淡讓他們心裡都覺得有些不暢快!他向來不擅表達情感,這本來並不奇怪!可一別那麼久終於重逢,好像連之前已經開始有些感覺的親近都消失了,彷彿在他眼裡自己並不存在,而其中最傷感的自然還是楊琛!
雖說他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麼,可半琴在心裡的位置似乎已隱隱凌駕於恩師和愛人,楊琛自己也想不通爲什麼,卻無法阻止這種變化。然而人終歸是人,雖然很多人口口聲聲說自己付出並不圖回報,但如果投注的感情如同石子落入浪濤般無聲無息,也總會免不了在心上激起一絲漣漪。
糾結了好半天,賢貞本來一直不願意把事情搞太僵,可半琴的態度卻讓他覺得有些無法容忍!
“半琴!其實當天你讓我們離開,那時候你就已經抱定必死之心了,對嗎?”
楊琛和異道聽了微微皺眉,半琴默然道:“若非如此,又豈能逃脫?”
“我是說,你當時是一心求死……?”
良久的沉默,半琴淡淡看向他:“從離開義俠山莊開始,你不也是在一直想找機會殺我嗎?”
看着兩人漸漸針鋒相對,楊琛和異道聽得完全一頭霧水!賢貞倒是並沒有什麼意外,只是臉上不禁露出無可奈何的苦澀!
“你果然早就察覺了,而且你也的確是故意讓我留在你身邊!你所想的,只是希望可以有個人能在你突然失控的時候及時出手殺了你?”
“可惜!你讓我失望了!”
“是啊……!明知道你是個很危險的人,而且我也早就做好了和你同歸於盡的準備,但我……,我沒想到要下手會那麼難……”
異道雖然還沒太明白,可至少也聽懂了賢貞從一開始就是爲了想殺半琴纔會和幾人同行,當即忍不住一把揪住他衣領氣罵:“你個臭牛鼻子!枉費和尚我還把你當朋友看,沒想到你居然想要陷害半琴!說,你們全真教是不是早就投靠了魔宮?”
楊琛急忙勸解兩人,半琴則淡淡冷笑:“他要殺我是爲了救你們,甚至就所有人!如果他投靠了魔宮,是絕不會要殺我的……”
異道聽了一愣,漸漸也明白了怎麼回事。楊琛哀傷的看着半琴問:“你這又是何必呢?無論有什麼事,我們大家都會陪着你一起去度過難關!這麼長時間了,難道你就對我們一點感情都沒有?”
“如果沒有,他又何必非要求死……”
說着,賢貞心裡漸漸忍不住一股怒氣上揚,對他而言恐怕還是平生第一次在人前如此的暴跳如雷,指着半琴顫聲責備:“半琴!雖然我曾經爲了避免你失控而想要殺你,可一次又一次我看到你面對強敵的不屈不撓,英雄氣概!因此我相信你是個正直,勇敢,有擔當的君子。我知道你害怕自己會控制不了傷害別人,所以我更願意盡全力幫你度過難關!但這一次你實在讓我太失望了,原來你根本只是個懦夫!你自以爲一死就可以一了百了?可你又把我們這些真誠待你的朋友置於何地?雪老不遺餘力的把你養大成人,傾盡畢生所學傳授,難道他只是爲了有朝一日讓你去面對危機自盡嗎?”
淡淡掃視仨人,半琴輕啜口茶:“你認爲我是因爲承受不了壓力纔想一死逃避?別說,也許還真是這樣……!不過,你也好,雪溪也罷!在你們眼裡,我是你們要對抗魔宮最有利的工具,對你們來說,這纔是我最有用的一點,不是嗎……?”
賢貞聽得不禁臉現哀怨,可卻也無法否認他所說的,至少從現實看來就是這樣,而所謂心裡如何想也不是怎麼說都能取信的!
淡淡一笑,半琴無所謂聳了聳肩:“但我可以告訴你,魔宮中並不是每個人都希望我活着回去。而且,我的確也是打不過虞漠寒,當天就差點被他殺了。所以現在,你還覺得我重要嗎?”
良久,賢貞緊咬着下脣,堅定的點了點頭:“我不能否認你說的,至少目前,除了你,我們之中的確沒有人能對付魔宮的高手。可我要告訴你,就算你打不過他們,你對我們仍然重要!因爲,你是我們的朋友!”
半琴淡漠的看着他,表情仍舊毫無變化,但心裡不禁感到深深的悲痛!爲自己所珍惜的人去死並不困難,可爲了他們不得不承受巨大痛苦而努力活下去,這纔是最難得!半琴認爲他們只是爲了自己的能力而珍惜自己,但也只是害怕自己有一天真的會被他們感動!
多少次,半琴彷彿看到自己緊緊抓着朋友,狠狠的咬住了他們的喉嚨!
天大地大,漆黑的土地,殷紅的天空,腳下全是自己最珍惜的人們的屍體。他們的生命消逝了,血液則在自己的身體裡洶涌的鼓動,無數充滿悲傷絕亡的聲音在痛苦的問自己爲什麼要那麼對他們?
每當夢中的自己感到頭痛欲裂,半琴都會突然驚醒!被冷汗溼透的全身,即使自幼苦練的冰心咒也無法比擬那種徹骨的寒冷。
自己沒有信心可以保護他們,至少不想最後會親手傷害他們,而這也就是半琴深埋心底的那麼一點點私心!
人活着本來就是一個體會各種痛苦的過程,無窮無盡,唯一可以做的只有儘量不讓痛苦更沉重!但生命的蔓延,生活的種種,卻無不讓痛苦加劇,深化,並且無止境的擴張!
很難確定一個原因去解釋這種情況,也有過無數人曾試圖努力去改變這一人世間古往今來的固態!可從來沒有人成功過。
因爲快樂也許只是吃了一頓飽飯,可痛苦卻始終無處不在。僅此一個解除痛苦的辦法,半琴認爲也許只有讓其與快樂的期待一同隕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