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五個人離開義俠山莊已經好幾天了，由於他們一直行走在山林荒郊，所以沒遇到過太多的人跡。畢竟雖說決定了去查找魔宮在中原武林的內應，可終究還是毫無線索的狀況。
路經一座小鎮，幾人發現這鎮子雖然不小，粗略看起來起碼一般城市所應有的酒館、飯莊、客棧等門面一應俱全，而且規模也都不小。
但奇怪的是，這本來應該是很繁華的城鎮，此時看來卻十室九空。除了偶爾能看到一兩個步履蹣跚的老人，即便對自己這五個明顯過路人也毫無好奇表露，顯然這城鎮是荒廢了很久！
走進難得一間還算乾淨的客棧，兩層樓高的樣子，從外面看縱深應該也不淺，至少是那種備有接納貴客的單獨院落。可如此高檔的客棧，裡面居然只有櫃檯後一對老年夫妻滿臉愁緒，根本看不到近期有過客人的跡象，這絕不是正常的情況。
楊琛走到櫃檯前禮貌開口：“掌櫃！我們路經這裡，想暫住一晚。請準備三間客房，一些飯菜！”
二老懶懶對視一眼，老頭子輕嘆搖頭：“客官想住店儘管自便，至於飯菜……”
看兩老臉現悲涼，雪露上前柔聲問：“老人家，我看着鎮子以前應該是很繁華的樣子，可爲什麼現在這麼的蕭條？”
“哎！客官有所不知，我們這裡本來叫做黃金鎮，因爲盛產黃金以前的確是非常的繁華，熱鬧，而且來往的旅客向來絡繹不絕。可慢慢的城裡年輕人都去淘金做買賣了，田地越來越荒廢，結果就……”
老人說着一陣長吁短嘆，半琴臉現漠然：“這裡雖然廣闊，可地處偏僻，四面其他城鎮都距離不近，而且並不算交通要道。如果每個人都踏實勞動還可以自給自足，否則就算黃金堆了滿坑滿谷，也只能毫無用處！”
“哎！這位公子說的極是，咱們黃金鎮本來不僅盛產黃金，而且田地廣闊肥沃，泉水甘甜。可自從年輕人都去淘金，田地荒了，泉水也漸漸乾枯。直到金山挖光了，不但再沒人來做買賣，城裡有錢人也都去了外面再不回來。直到兩年前，突然來了一羣強盜見人就殺，挨家挨戶搶錢，還把年輕姑娘都搶走了。那一天一夜的光景，這鎮上簡直成了十八層地獄。自那之後，更加沒有旅客敢來，稍微有點積蓄倖免的人也都逃走了。從此，這鎮上就更加荒涼，變成了今天這樣子，只剩下和我們老兩口差不多這樣走不動原路的老人留下等死了……”
幾人聽得心裡大爲悲哀！楊琛想了想問：“可既然這黃金鎮土地廣闊肥沃，附近鄉村應該也會有人來耕種纔對！而且之前離開的人們，難道也沒有願意再回鄉的？”
老人悽然搖頭：“誰敢啊？自從當初那夥強盜來過之後，就在山裡紮了根。就是我們這些剩下的老傢伙，要保命也被迫月月交糧，連肚子都吃不飽……”
此時老婦人輕嘆截口：“行了老頭子，別說了，平白惹得心煩……！哎！我說幾位，老婆子多句嘴勸你們還是快走吧。以前也有幾次鎮上來了人，可都被強盜殺了。而且我們這現在也確實沒有多餘的糧食了……”
雪露畢竟是年輕姑娘，對鎮子的遭遇不免極感同情！“老人家不用怕，我們都會些武功，一般強盜也不至於能動得了我們。只不過，發生了那麼多事，又不是一兩天了，難道官府就沒人管？”
沒用等老人回答，賢貞苦笑聲：“妹子！這百十來年天下戰火連連，皇帝幾乎天天換人當。別說這小鎮子，就算是外面的大城市官府也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哪有真會爲老百姓操心的？”
楊琛嘆氣點頭：“是啊！天下大亂，受苦的終歸還是老百姓。可是……”
見他看向自己，半琴淡然道：“我無所謂！”
苦笑聲，楊琛看向其他三人：“今天已經晚了，咱們就先將就住一晚。等會我去周圍郊外打幾隻野味回來……。二位老人家不用擔心，我們可以照顧自己，強盜來了也不用害怕！”
世態炎涼，況且都自顧不暇了，誰還會管別人怎樣！
“幾位既然願意住下，我們兩個老東西也沒什麼。只是房錢給不給無所謂，只是肯定得自己動手收拾。”
這也不過是意料之中的事，當下商量好，楊琛和異道去郊外捕獵，雪露則去給幾人收拾房間。賢貞獨自到鎮上閒逛，半琴則無所事事的坐在客棧裡等着。
“琛弟！你說咱們是就這麼上山去打強盜？還是等他們自己來？”
“大師是有心爲民除害？”
異道愣了下：“當然！遇到這種事難道袖手不管？你別看我和尚平時吃肉喝酒，可從來也沒忘過俠義中人該做的事！”
點了點頭，楊琛沉吟片刻：“管自然是要管的。不過我在想這件事到底怎麼管纔好！那夥強盜人數很多，就算咱們能毀了他老巢，也不可能永遠留在這，那他們萬一再回來報復怎麼辦？況且就算可以徹底剷除那些強盜，剩下城裡的那些老人又該怎麼生活？所以我想要想個萬全之策，起碼好人做到底！”
異道聽得連連點頭：“琛弟！說實在話，你真是讓和尚我刮目相看啊！”
“哦？怎麼說？”
“當初見到你，我只覺得你心腸好，人也算機靈！可之後我發現你確實一副俠肝義膽，而且最難得的遇事有見地，能顧全大局！我相信，日後你必定會有一番大作爲的！”
楊琛聽了微微一笑：“大師過獎了！其實對我來說，以前的生活始終被師父保護着，照顧着，直到這一次真的自己走上江湖，才發現自己原來那麼渺小。遇到了那麼多事，更覺得自己比起應該能做到的實在還差太多！而且能結識到大師，還有賢貞道兄，也讓我非常高興！能和你們一起行走江湖，實在是我的榮幸！”
“哈……”一陣開懷大笑，異道心裡十分高興：“你這話可說我心坎兒裡了！既然咱們這麼投緣，以後你就別再叫我什麼大師了，就直接喊我和尚！那個牛鼻子你也不用跟他那麼客氣！我跟他認識好久了，你別看他平時總裝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樣，私下裡比我還貪杯！倒是對半琴，你說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我實在是看不透啊……”
輕輕嘆了口氣，楊琛不由感到一陣悲傷：“現在這個時候，他身上擔負的實在是太多了！其實他自己很瞭解現在的情況，可無論怎麼做都不會有更好的結果！”
“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哎……！魔宮要他，主要是爲了他一身功力，至少可以利用他對付中原武林。可是就算沒有他，咱們也都看到了魔宮高手如雲，如果有朝一日真的進犯中原武林，咱們恐怕根本沒有勝算，但要是有他就不一樣了。但要是殷瑤姬說的都是真的，一旦他毒發反而會對咱們造成威脅。那對他來說，不能一死保護所有人，而活下去反而會成爲危險。如果是我，也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
異道聽得心裡頗爲錯愕！情況說出來的確就是如此，但腦海裡浮現出半琴那石像一樣的面孔，他只覺得很難理解楊琛是憑什麼有這些看法？但也許他永遠也不會明白，像他這樣看不穿很多內情，其實可以更加快樂……
把客棧的老夫妻一起請來吃晚飯，雖然對這五個年輕人充滿好奇！可經歷的歲月讓老人明白，好奇心這東西在大多數時候還是埋在心裡比較好！
晚上，楊琛敲開了半琴的房門，看到他半琴也並沒有意外的樣子！
“看來，你早知道我會來找你？”
“你想阻止我去剷平那個土匪窩？”
“是的……”
聽他毫無猶豫的承認，半琴看向他：“在我的認識裡，作惡的壞人就理所當然該死！”
楊琛點了點頭：“有些時候，或者大多數時候的確如此。不過，我想你到現在爲止，所殺的每個人基本上都是十惡不赦。”
“有問題嗎？”
“沒有！但你殺人，只不過是師爺讓你去的，不是嗎？”
“他告訴我殺壞人就是救好人！”
“那你自己覺得呢？”
“難道不對？”
楊琛輕輕搖頭：“不是不對！只不過師爺向來指定你去殺誰，而且一定要你事先查清確鑿證據，不是嗎？”
“我明白，他是想讓我自己知道什麼樣的人是該殺的！”
“但並不是所有綠林中人都是十惡不赦的強盜，甚至他們之中也有很多事可憐人！就像旭日幫，雖然他們也身在綠林，可週老爺子乃是成名數十年的俠盜！而且殺壞人的確可以說是救好人，但真正的救人不僅僅是不讓他們死，而是讓他們能一直活下去！”
半琴聽得暗暗沉思：“你是說，如果除掉那幫土匪，這裡的人反而會活不下去？”
“也不是這麼說。那些強盜的確是罪大惡極，但我並不認爲他們之中都是該死的人。而且就算殺光他們，這裡的老人們日子也不會過得好多少。所以我覺得，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並不是殺多少強盜，而是讓這裡的老人可以日後生活無憂。況且就算那些強盜裡，我想也不乏不得已落草爲寇的，如果可以讓他們改邪歸正從此平安的生活下去，難道不好嗎……？”
良久，半琴表情僵硬的看着他：“老實說！我並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我覺得，你說的似乎沒錯。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那些你所謂不得已落草爲寇的人真的能改邪歸正？”
沉吟半晌，楊琛緩緩搖頭：“這一點我並不能保證，但我覺得值得嘗試！因爲殺一個壞人或許可以救一個好人，但如果能救一個不太壞的人，就可以挽回更多好人，這難道不比僅僅殺人要好嗎？”
想了想，半琴顯然並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想法！
“也許你說的對，可現在我不能確定……。我可以答應你今天不去殺他們，但如果……”
“一切隨你！”
深深看着他，半琴點了點頭：“你是個好人，我相信。如果有機會，你應該可以幫助很多人。所以你最好能遠離我，因爲我不想傷害好人！”
笑了笑，楊琛輕輕點頭：“其實你也是個好人！只是這世上的事往往不是能簡單說清楚的，至於你怕傷害到別人，這心情我能理解。但我希望你能記住，也許你中的毒會被人控制，可沒有人能控制你的心！所以只要你活着，就能把握自己，我們都會陪着你，支持你，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孤獨的去面對！”
緩緩看向窗外時而被遊雲遮蔽的月亮，半琴的臉上仍舊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可楊琛心裡卻莫名一緊，似乎清晰的感受到了他此時的痛楚。而半琴也覺得心裡奇妙的一陣哀愁！
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都不禁感到心裡突然空虛，似乎同時被拋向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