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琛和雪露之前展現出雪溪親傳的武功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嫉妒和不滿,而如今又證實了半琴是雪溪一手養大,更加傾囊相授,也自然令其很多子女心懷怨憤!
不過,並沒有人會反省自己的天分是否可以學成人家那樣的成就,畢竟對大多數人而言更重要的不是自己行不行,而是別人絕對不能行!況且對於武學的追求本來就並不是最重要的,而最重要的其實是武林盟主這至高無上的地位和榮耀。
古往今來,“家天下”的傳統坑害了無數的人,無論是得到的還是沒得到的,都飽受折磨!得到了上輩傳承的人真的能算幸福?當然不,因爲他們很難擺脫同室操戈的悲劇!而得不到的,則只能永遠被別人壓在頭上,承受無盡的壓迫!但真正可笑的是,有太多人從來不會考慮自己是否有能力,有資格得到所欲求的,對他們來說唯一可以期待的只不過是寄望於自己幸運的出身而已!
所有人中,對發生一切最感憤懣的就是雪裳。畢竟在雪溪的五位夫人中,她膝下子女最多,而且還是丈夫的同門師妹,擔負着師門的傳續。可以說在義俠山莊中,至少有一半的脈絡是由她所掌握。
但這些並不是說雪裳利慾薰心,想要毒霸大權!只不過昔日兒子天齊當衆打敗長兄天赫的時候,雪溪曾聲稱日後的接班人是要以武功強弱決定。那樣至少還是可以令人接受的公平選擇,但楊琛和雪露已經證明了他心存偏私。如今這個半琴更是和義俠山莊一點關係都沒有,但卻更加凌駕在雪溪諸多親生骨肉之上,這樣雪裳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而且,她心中純粹家庭的概念也收到了巨大的衝擊,所以這纔是她最難以接受的!
“你是一家之主,任何決定別人都只能聽之任之!可如果你有什麼決定,我覺得你至少該事先說出來讓大家知道,別弄些虛僞的套話糊弄人!”
面對雪裳一大早就領着門下衆子孫來興師問罪,諸人雖感詫異,但這也的確正是她的行事作風!
而雪溪對此並無表露責怪的意思,輕輕啜了口茶:“你是什麼意思?”
雪裳昂頭瞪着丈夫,決心今天定要把心裡壓抑已久的苦悶一吐爲快!
“家事雖小,但古人說治家猶如治國,一國之君和一家之主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一碗水端平!否則私心偏袒,就一定會讓人寒心。何況你身爲武林盟主,掌握着全武林的命脈。如果行事不能光明正大,又怎麼能讓人信服?”
“哼!你有話就直說好了,別繞彎子。”
“好!那我就直說了!當年你曾當衆說過義俠山莊的繼承人最終要由門下武功最高的子弟擔任,當時全家人都在場,你該不會忘了吧?”
點點頭,雪溪冷笑反問:“這麼說,你今天是想來替兒子逼我讓位?可他們能贏得了我?”
“當然不是!就算要奪得義俠山莊之主,我也不可能讓他們做那種大逆不道的事!況且我既然嫁給了你,只要你是你的骨肉,無論是否我親生,我也會一視同仁,絕對不會偏私!可你身爲諸子女的父親,義俠山莊之主,更應該公正無私。如果你早就有了屬意的傳人,大可以直接說出來。但你傳授武功有偏有向,這樣恐怕不能讓人心服口服吧?”
“你說我傳授武功有偏有向?”
“沒錯!楊琛和露露在上次魔宮來犯的時候就用過觀雪劍意和鏡花水月的絕學,而且你也承認了半琴是你親傳的弟子,難道你現在要反口?”
雪溪看着諸人微微一笑:“琛兒和露露當日與我偶然相遇,我傳了他們倆的武功不假。而半琴也的確是我一手養大,這些我絲毫不用否認。但是,這又如何呢?”
雪裳聽了一愣:“如何?你偏頗於他們三人,自然是已經屬意傳人,難道這不算偏私?”
“你是這麼想的……?”雪溪淡淡一笑:“我雪溪雖然已經年過古稀,可自問這身子骨再活個十年八年還不成問題。而到時候就算真的死了,如果沒有意外,我還不至於提前白髮人送黑髮人!所以琛兒和露露怎麼說也是第三代,這義俠山莊還輪不到他們當家。而半琴雖然是我教養大的,可彼此從無師徒名分,他雖然繼承了我的武功,但卻也不算我的傳人……”
雪裳聽得一陣呆滯!而見她看向自己,雪天寶當即環顧衆人拱手道:“爹!大娘,二孃,娘,天寶生性疏懶。今日還在義俠山莊,無非是因爲爹之前杳無蹤跡,兒子實在無法放心離開!但今天我要在此向大家說明一件事,就是我絕對從來沒有過佔據義俠山莊之心,對武林盟主更加不會有絲毫的奢望!若是來日有違此言,必當甘受天譴神罰!”
看他說的堅定決絕,在場有人頗感失落,而有人則暗暗可惜,當然也有人覺得總算鬆了口氣!只對於雪溪而言,如果是早些年他對這個兒子倒是還頗有期許,可如今卻不會再枉費心機了!
雪裳此來無疑根本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此時雖然心裡沒有那麼多疑忌,卻也得想法下臺:“天寶,二孃可絕對沒有針對你的意思!要是證明你的確比其他兄弟更加德才出衆,二孃也絕對不反對你當家。可是你爹作爲一家之主,對後輩理當一視同仁,怎麼能厚此薄彼呢?”
雪溪冷笑聲淡淡看向雪天齊問:“天齊!你今年幾歲了……?”
雪天齊聽了一愣!垂首道:“回爹的話,兒子今年剛滿45歲!”
“嗯!45了,連你都已經將近天命之年了……!我記得當年傳你冥淵劍法的時候你是十七歲,對吧?”
“是的,爹!”
“那你如今這劍法練到第幾層了?”
雪天齊臉上顯出些許得意:“回爹的話,冥淵劍法分爲七層,兒子已經練到第六層了!”
點點頭,雪溪又看向女兒雪天藍問:“天藍!你學的妙風身法練出多少種變化了?”
“回爹!女兒多年來潛心精修,已經練出63種變化了!”
雪溪微笑點頭,看向雪裳:“你兒子和閨女的確都不簡單,學得挺快!可你也應該知道,冥淵劍法練成,就是觀雪劍意起手的第一式。而妙風身法練成百步,纔算略窺鏡花水月。我雖然不擅爲人師,可起碼也知道學武不能拔苗助長。難道你不怕我隨便教,害的兒子和閨女走火入魔?”
雪裳聽得愕然看向楊琛和雪露,雪溪淡然一笑:“琛兒練成冥淵劍法第七層只用了二十天,露露的妙風身法練到百步也只不過用了一個月!你如果覺得我偏心,不妨今天就當衆試試他倆如何?”
雪裳聽得心裡不免頗爲錯愕!雖然她並不會觀雪劍意和鏡花水月,但昔日年少時也曾跟雪溪雪過冥淵劍法和妙風身法兩種入門功夫。而她真正練成這兩種武功,當初足足用了五年的時間。雖然向來知道兒女的天賦不能跟自己與丈夫相比,但此時聽了丈夫的話想要不信,可卻也覺得難以質疑!
“琛兒和露露的天資也真算是百裡挑一,很讓我驚訝了!可是半琴,他學成這兩門功夫卻只用了一天而已!你說,到底要我怎樣纔不算偏心呢……?”
雪裳原本只是想出口心裡的惡氣,也是爲了給兒子和女兒爭取到平等的對待!可如今她卻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立場。丈夫所言真假且還另說,但此時所言的三人所展現出的武學早已的確與之年紀極其不符。這就足以證明他們至少不僅僅是因爲雪溪多精心的傳授,本身勢必也真的天賦遠勝常人!
可自己一向頗爲得意諸子女的才能,但也是因爲對自己夫妻的武學天賦有很大的自信,可今天卻是真的感到一向的自以爲是實在拿不出手!那麼就算雪天寶真的無意爭奪一家之主,日後自己的兒子也未必能有這機會!
她還在左思右想,雪溪並沒有怪妻子疼愛兒女的私心,只是對她的目光短淺感到失望而已!
“哎!想當年三位師父在世的時候就常常告誡我們,江湖中向來臥虎藏龍,人上有人,千萬不要因爲一點點成績就自以爲是!而如今的江湖也再非往昔,西域魔宮中強於你的高手就數不勝數!而且就是不說半琴,你覺得你兒女中有能強過異道,賢貞兩位小友的嗎?就算琛兒和露露是我偏心,但難道這兩位強過你兒子也要怪在我頭上?什麼時候你才能明白?雪溪是武林盟主,但那並不代表他的兒子也一定能是。你們之中日後必定會有個人來掌管着義俠山莊,可那時候這也只是你們的家而已啊……”
他的話令在場幾乎每個人都不會覺得舒服,因爲那些人並不能真正領悟他的意味深長!就像雪天齊和雪天藍,只爲了父親的話感到顏面受損而已!但他們並沒有奮發圖強的志氣,而是僅僅對楊琛等三人的天賦感到嫉恨也並不奇怪!
炎黃子孫從來沒有那種自立,自省的能力,有的只是祈禱一切強於自己的敵人可以遭到悲慘的天災人禍的情操!
被數落一通,雪裳心裡當然不好過,回到自己的院子裡怎麼抱怨,發泄兒女的不爭氣也是她一家之事,不必干涉了!
雖然可以看清事實,而且直言不虛,但對於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來說,十四個子女,數十孫輩,再傳弟子更是上百有餘,可其中居然找不出一個能傳承自己的衣鉢,那份沉痛的失落又豈是別人可以體會的?
看到幾位長輩都神情哀傷,楊琛猶豫着看向雪溪:“師爺!按理說徒孫沒有資格過問義俠山莊的家事,不過……”
雪溪看向他緩緩點頭:“你雖然不姓雪,可畢竟是天寶的徒弟,而且……。有什麼話就說吧!”
點點頭,楊琛臉上略顯赧然:“師爺身爲武林盟主數十年,高瞻遠矚的眼光絕非常人可及!但徒孫以爲,無論是一門一派,又或者某一種武學,都並非偶然出現一兩個天賦稍高的人就可以長遠的繼承下去。至少現今武林大難在即,正是應該大家努力上進的時候。如果義俠山莊中人的武功可以儘快提高,日後對敵當可增加勝算!”
雖暗感欣慰,可雪溪臉上仍舊一副淡然:“你是想把我教的武功傳給其他人?”
“徒孫有幸得師爺真傳,實乃天賜奇福,自問也該當投桃報李。即使爲了報答師爺傳授之恩,也可稍慰恩師養育之情!況且眼下大義當前,徒孫非常希望師爺允許將武功轉授大家!”
幾位老人聽了心裡都不由得暗暗讚許,深感楊琛雖然年輕,但不僅心胸寬闊,而且眼光遠大,更加是重情重義!而作爲師父的雪天寶,雖然徒弟武功已經勝過自己,但心裡深深爲了徒弟的人品感到欣慰!
緩緩點頭,雪溪看向劉素茵:“那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吧!願意學的就讓他們一起,不願意的也沒必要勉強!”
劉素茵點了點頭,見諸人此時都看向自己,半琴默然問:“你教我的,未必能教給別人吧……?”
諸人聽了一陣錯愕,卻見雪溪臉現尷尬,隨即苦笑點頭!
沒錯,在半琴十歲的時候雪溪對他其實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再教的東西了。而後的十年,他不過是把各種各樣的武功任意改動,顛倒,變換套路。可連他自己也沒能料到,半琴對那些毫無章法,亂七八糟的武功也都能照單全收。
可這也只能證明半琴的天賦確實匪夷所思,卻絕對不是隨便換了什麼人都能照搬的!
現實往往就是如此,當路上出現了一輛金碧輝煌,又奔馳如飛的車時,其他人在羨慕,並暗暗祈禱那輛車的輪子會被一塊大石頭絆掉,但同時他們卻都忘記了駕車的那匹勤奮的駿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