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爲物,玄之又玄,看不見,摸不着,但卻很難有人真的可以完全割捨!
古往今來,完全無暇的感情幾乎不曾得見。所謂“至死不渝”也只不過是昭示了忠於愛情的悲慘結局!
世人皆爲名利所累,但卻對立志忘情棄愛的人指責不屑!人類的悲哀太多了,不勝枚舉,但一個真正摒棄了世俗情感的人,是不會去在意世俗評判的。
對於霍應清和童錦燕的感情,雪溪其實一點興趣都沒有。不是他覺得那兩人癡迷感情是愚昧,或者是毫無意義。只是他自己是個向來從沒考慮過感情的人,所以對這種事根本感受不到興趣。
可是考慮到兩人目前的價值,他決定還是讓他們牽絆起來對自己更有利!
而看到門口那個讓自己魂牽夢縈了十幾年的倩影,霍應清的心像是一下子被掏空了似的。
童錦燕看到這個令自己愛恨交織,終究無法割捨的男人,堅冰般的心似乎也瞬間融化了,眼淚忍不住淌了下來。
雪溪看着兩人微微一笑,當即走到門口把童錦燕拉進來。
“我能做的到此爲止,接下去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走出房,門口時有傷和童錦燕手下武功最高的幹凌風對視一眼。走到二人面前,雪溪臉色漸漸轉寒!
“如果非等我問出口,結果我也就不能做任何保證了!”
二人聽了不由渾身一震,幹凌風恭謹頷首:“請公子移步,容老朽稟明……”
冷哼聲,雪溪當即走向偏僻林中,二人緊隨其後,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來到一片空曠的地方,幹凌風當先跪倒:“請公子恕罪!老朽對公子絕無惡意,只是……”
“哼!你有沒有惡意,我自會區分!但很明顯,你們對自己的主子並不是那麼忠心!”
“公子誤會了!我等身受教主大恩,對大小姐絕無二心。只是……,於公子身份,老朽確未明告大小姐!”
“算你聰明……”
其實從最初見面時,雪溪就已經看出來,幹凌風就是當初自己離開武林大會不久,途中遇到的蒙面人。而當時他就懷疑此人和天心教有關,如今既已確定,一切也就心裡有數了,等他自己開口了。
“回公子,老朽原本是大公主的昔日伴讀。雖然大公主已經離家五十年,但向來還是偶通音信。三個多月前,大公主傳信說公子即將下山,特命老朽加意照顧。當日老朽一來是聽聞公子與嚴闊海交手,不免擔心公子是否受傷。二來……這二來……”
“二來,你也想替主子盡忠,就設法誆我調查這件事?”
幹凌風並未否認,當即垂首道:“老朽開罪公子,不敢請求寬恕。只盼公子垂憐,有朝一日查明真相,令奸徒伏法,屆時老朽定當甘領罪責!”
雪溪聽了不置可否,看向一旁時有傷問:“你覺得呢?”
時有傷微一沉吟:“老朽歷侍天心教兩代教主,算來與大公主還有師兄妹之分。但老朽也聽說,公子自幼爲人決斷,除了武聖古大俠,即便三仙也無從左右。既然如此,又豈有老朽妄言餘地?”
凝視着他,雪溪冷笑聲:“果然老而不死是爲賊!你心裡明白我想殺他,卻又不想簡單了結,因爲那太無趣了。如果你求情,我不會聽。可如果你順着我說,也許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哼!天心教有你這樣的人物,也算天無絕路了……”
聽了他的話,時有傷心裡一塊大石不由落地。他早知道面前這個年輕人一向不通人情,以戲謔於人爲樂。通常他想做什麼只要詢問旁人,有人求情他則以不受拘束自行其是。如果順着他,他則會指責人心存不良,連帶殺了。
如果“天才”和“變態”只是一線之差,那究竟該怎麼評判也只能是見仁見智!可作爲被評判的自身,這條界線稍稍往哪一邊靠一點,區別卻會是非常大的。
時有傷心裡才稍稍安穩,卻聽雪溪又問:“你既然那麼聰明,就該知道對我還是儘量不要招惹的好。可你偏偏聰明反被聰明誤,在童錦燕面前揭穿我的冰心咒。你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爲了讓我泄露身份,不敢對你出手。可你覺得,我會受你脅迫?”
時有傷心裡一顫,急忙跪倒:“老朽一時大意,泄露公子身份,實屬罪該萬死!但請公子開恩,待他日真相大白,老朽願聽憑公子處置!”
冷笑聲,雪溪看着兩人平靜道:“今天的事就到此爲止,以後不許再提!可我的身份如果再多泄露,你們就洗乾淨脖子等着挨刀吧!”
“是,多謝公子開恩!”
相比此處三人的各懷心計,房間裡倒是一片溫情。一別十幾年,兩人過的都是離羣索居,緊靠對彼此的思念支撐的生活。
對霍應清而言,自己先是背叛了師門,又對愛人背信忘情,早就不敢奢望任何憐憫。
而童錦燕,男人的絕情令她灰心,十幾年來除了這次父親受難,從沒有任何事能牽動她一絲心事。但也正因如此,才更加證明了她對這個男人的用情至深!
如今,往事如煙!彼此四目相對,心裡都感到又數不完的話,可突然間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良久,霍應清輕輕嘆了口氣:“燕子!是我對不起你 ……”
一句話,彷彿勾起了女人心底所有的悲傷。可事到如今,時間總是能稀釋很多東西,包括一些“原以爲”的感覺。
“算了!都過去那麼久了,而且這些年來我多少次回想起當年的事,我知道你那時也不是故意傷我。而且,如果你不是那麼重情重義的人,我又怎麼會對你死心塌地呢?”
霍應清聽了心裡大爲感動,忍不住伸手摟住愛人肩頭。
半晌突然想起問:“對了!你是怎麼會和雪弟相識?還……”
“哎……”
輕嘆聲,童錦燕簡略說出了最近聽說雪溪這個人,以及之後自己的想法。最後緩緩道:“除了這些,他的身份和來歷我還不太清楚。至於這次的計劃,他之前囑咐我不能告訴你,所以……”
理解的點點頭,霍應清嘆氣道:“哎!我明白,雪弟才智卓絕,他既然有了完善的計劃,我們還是依計而行的好!只不過……,說真的,我對雪弟的確完全信任,可也終究免不了很好奇!”
猶豫半晌,童錦燕輕輕道:“雪溪這個人的武功和城府,的確都可以說是世間罕有。但我心裡,對他始終感覺有些害怕。”
“害怕?”
“嗯!他好像總是能一眼就看穿人心,即使處境再不利,他也會讓自己避免所有危險!”
霍應清聽了一愣問:“這有什麼不對嗎?”
看着他,童錦燕緩緩搖頭:“也許這沒什麼不對!可是……,這也許還說明如果有必要,他可以犧牲任何人……”
呆呆看着她,霍應清心裡不由感到一陣低落。武當分屬道宗,門下自入門開始便要苦修武功和道理。尤其霍應清,自小被恩師當做衣鉢傳人,教導更是異常的嚴格。同門師兄弟雖然不少,可卻沒一個人談得到有多少私人交情。
即使如仇陰陽,周虹江等朋友,也都是交淺言深,何況也都是多年未見。而對雪溪這個人,他自己都無法解釋,爲什麼自己會對這個萍水相逢的人感到那麼的親近?
如果沒有理由,可能只能說是緣分了!但他對自己又是如何?如果他爲人並非正道,自己的誠心又該如何自處?
事實上,“緣分”這個東西不就是突然出現的嗎?了不瞭解,認不認識,在緣分面前根本都談不到。而且,所謂“瞭解”,“投契”說到底又能有幾分真實?
天下間反目成仇,同歸於盡的事又何曾少有?
“哎!雪弟爲人的確有點任性,不過我雖不明白,但看來他也非出身貧寒。世間大凡富貴子弟,哪個不會有些驕縱呢?”
童錦燕聽了苦笑聲:“你這個人就是心太好了!無論好人還是壞人,你都寧願自己先把人往好處想。真不知道該說你心善呢?還是笨……?”
晚上,幾人回到童錦燕的竹樓。飯後,童錦燕問:“雪公子,接下來我們還有什麼需要準備的嗎?”
“不必,反正這只是個開始而已……。不過我也知道,你們歸根結底還是爲了顧念同門之誼,不想死太多人!但我要告訴你們,生死存亡的決鬥,我從來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心慈手軟。凡是妨礙我活路的人,我就一定要他死……”
竹樓是依山而建,在中間位置,一面是條潺潺小溪,另一面則是山裡的一片小樹林。
春風得意的情侶,夜半無人時並肩閒步。徜徉在湖光山色之間,真是說不盡的愜意!
依偎在欄杆坐下,時有微風拂過,像是可以穿透人身,帶走一切煩惱。無比清爽的心底,可以任快慰馳騁!但不知不覺間,兩人感到一陣寒氣開始籠罩下來,小溪水面似乎都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霧!
愕然對視,山間小路上似乎正升騰着一片薄霧。不自覺走過去,寒氣漸重,而且還可以感受到一股驚悚之氣!
這小山坳本就不大,即使兩人腳步畏怯,也很快看到了樹林中空地上一團寒氣重重包裹着一個年輕男人。
而此時的雪溪滿面晶瑩雪白,彷彿整個人都透明瞭一樣。與月光相映成趣,似是傳說中極北冰川中純潔無暇的精靈!
可是,當精靈感受到來自人的氣息,雙目驟開的一瞬間。先還自以爲誤入天堂的兩人,瞬間感到像是看到了可怕的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