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棠就那樣站在衆人面前,她深如幽潭的黑眸氣勢逼人,整個人剽悍而鋒利,像是一柄出鞘便要飲滿鮮血才肯罷休的寶劍!
楚千嵐沉默的看着她,她在他面前總是撒嬌耍賴的時候最多。多數時候也是能忍就忍,不能忍轉頭先走開,便是鄧側妃對她下毒手,她也沒有親自動手,而讓劉氏替她報了仇。可是現在,爲了一個幾乎與她沒什麼相干的人,她毫不猶豫的站了出來!
她用堅定的令人側目的姿態告訴所有人。這件事她管定了,哪怕。因此付上任何代價!
楚千嵐看出了她的決心,又怎會不幫着她。見太子因若棠那番話而有些被冒犯的不悅,他低聲說道:“太子殿下,這大好機會被你撞到,可別輕易放過纔是。”
“這到底是晉王府裡的私事,本宮若插手來管,未免有些不太合適。”太子仍是有些遲疑。
“一,若將此事鬧大,父皇以及朝臣們必然認爲晉王內宅不寧,連內宅事務都整肅不了,父皇與朝臣們會怎麼看晉王?二,倘若你今日幫了晉王妃,那就是給平國公府賣了個天大的臉面,晉王妃乃是平國公府衆人捧在手心裡疼寵的幺女小妹,發生了今天這樣的事,晉王與平國公府決裂只是早晚的問題。平國公府一家軍功赫赫深受父皇信任,你若能拉攏平國公府,不愁軍中沒人了。三,你不是早看晉王不順眼了?趁此機會讓他沒臉,不正好消消你心頭之氣。”
太子的不悅瞬間轉爲大喜,“你說的不錯,如此。這件事本宮還不得不管上一管了。只是,本宮與你都是後頭纔來的,前頭髮生了什麼事也不清楚,況本宮平日裡也鮮少處理這樣的內宅之事,這要是太子妃在這裡就好了……”
他喃喃自語般的說着,忽然眼睛一亮,“哎,弟妹可是從頭到尾都在場的,她知道的肯定比咱們多多了,這件事交給弟妹來處理最是合適不過——老七,你看呢?”
“爲太子殿下分憂,是她該做的。”楚千嵐微微一笑。
他再次看向若棠,他沒想到她與晉王妃的情誼竟已經深到了這樣的地步。這一回她站出來。不躲在任何人身後,不依靠任何人的力量,一定是想親自爲晉王妃報仇。
他能幫她做的,就是成全她的願望。
若棠不知道楚千嵐與太子說了些什麼,太子原本聽了她的話而明顯不悅的臉色透出了喜色來,正猜想着楚千嵐可能會說的話,就聽見太子殿下輕咳一聲,一本正經的說道:“七弟妹不必心急,這事既被本宮撞上了,就沒有不管的道理。”
瞥一眼晉王皺着眉頭張口就要反對的模樣,太子又說道:“老二啊,雖說這是你的家事,本宮不該多管閒事,但本宮也是你的長兄,而事情又關係到國安公主,這可就不單單只是你的家事這麼簡單了。你也不想驚動父皇親自來審這件事吧?”
晉王自然不敢驚動了皇帝,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再不情願,也只得點頭,“此事發生太過突然,事發到現在,弟弟也是雲裡霧裡一頭霧水,皇兄肯替弟弟做主,弟弟感激不盡,只是——”
他頓一頓,掠向若棠的視線既幽又冷,“誰都知道湘王妃與國安素有舊怨,倘若她挾私報復,壞的就不僅只是我晉王府的名聲,若因此導致大楚與琉國的邦交出現問題,這重責,湘王妃可擔得起?”
若棠抿嘴,正要回答。楚千嵐的聲音卻率先響了起來,“二哥放心,她擔不起,不是還有我嗎?”
他說罷,對着若棠輕輕點了點頭。
彷彿在對她說,放手去幹,什麼都不要擔心,有他給她撐腰呢。
若棠一直繃的緊緊的神經,這才稍稍的緩了緩。
不管怎麼樣,這男人表示要跟她一同承擔,她本來就沒有怕,眼下底氣就更加足了。“那麼,晉王爺,現在可以讓趙嬤嬤她們去將鳳安園的人帶過來了嗎?”
晉王生硬的說道:“國安那裡來的都是品級不低的夫人們,你最好別讓她們驚擾了客人!”
“若是今日不當心驚擾了她們,來日我必親自登門與她們致歉!”若棠面無表情的勾了勾脣,她如今就如全身都長滿了刺,看到晉王就想狠狠拿刺扎他兩下,“我跟晉王爺不一樣,晉王爺心裡需要顧忌的事情太多,而我,只需要顧忌正在房裡艱難掙扎着要保住晉王爺孩子的那個傻女人而已!”
晉王臉色乍青還白,被若棠的話氣的心裡發堵,又不好當着太子的面跟她比賽嘴皮子的功夫,只得沉着臉冷冷一哼,將頭轉向一邊,懶得再多看她一眼的模樣。
這回趙嬤嬤她們順利成行。有那眼力好的,立刻搬出不少椅子凳子出來,太子當仁不讓的坐在了首座上,甚是親和的讓人將若棠夫妻兩個的座次設在他的左右手邊,充分的顯示出對他二人的信任與親切。
若棠卻憂心着屋子裡頭的晉王妃,先時還有她的慘叫聲傳出來,眼下卻半點動靜也沒有,令她憂心如焚,哪裡還坐得住?對着太子告一聲罪,便小步跑到門口,有心想叫採青進去看看情況,又怕採青突然進去驚擾到了陸正青施針,一時躊躇猶豫不定,又擔心焦灼不已,就見屋頂上倒掛下來一顆人頭,太過突然嚇了她一大跳。
還是採青先將那倒掛着的人頭認了出來,安撫若棠道:“娘娘別怕,那是吉祥。”
言罷又教訓吉祥道:“你在幹什麼?不知道娘娘膽子小啊,若是將娘娘嚇出個好歹來……”
若棠忙制止採青,輕聲問吉祥:“裡頭情況如何了?”
吉祥這丫頭雖然面冷,卻是個極有眼力見兒的,這會子從屋頂上翻下來,定是知道她憂心屋裡的情況又不敢貿然進去探看,便從屋頂上偷看了兩眼。
吉祥輕飄飄的從屋檐上翻下來,落地連點聲音都沒有,“奴婢看的真真兒的,晉王妃的血已經止住了,想必是孩子和大人都保住了。”
若棠驟然鬆了一大口氣,卻還是不能全然放心的問道:“那怎的屋裡半點聲息也沒有?”
吉祥捏起嗓子學屋子裡的人說話,滿是滄桑焦急之態的,便是樑嬤嬤無疑了,“陸大夫,我家姑娘暈厥過去了!”
陸正青的聲音溫厚低沉,無端的讓人覺得安心,“晉王妃耗損過度,我施針令她休息一會,不礙事的,嬤嬤不必擔心。只是往後,晉王妃怕是隻能在牀上待到足月臨產,再禁不住任何意外了。”
若棠聽完了吉祥惟妙惟肖的說話,終於低下頭,重重而長長的舒了口氣。
一道視線似不經意的纏繞在她身上,見她全身緊繃的肌肉似乎突然就放鬆了,靠在門板上累極一般低下頭來,狠狠地鬆了一口氣,終於如釋重負的模樣。
然後,他看着她慢慢直起身,臉上的緊張焦灼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堅定與自信。
……
當陸正青神色倦怠的從屋裡出來,衆人忙都關切的望了過去,若棠已經知道晉王妃無礙,便只打量其他人的神色。
陸正青宣佈晉王妃已經脫離危險,母子均安的好消息後,太子臉上分明掠過一絲失望之色,但他掩飾的快,不過一瞬間就笑着恭喜晉王。
晉王臉色雖然仍是鐵青的,但此時聽聞這消息,也忍不住緩了神色,擱在椅把上的拳頭慢慢鬆開來。
而依在他身邊的沈若蘭那紅腫不堪的臉上閃現的,分明是不甘與不置信!
她倒是跟太子一樣,盼着晉王妃母子倆有事,只可惜要讓她失望了,從今往後有她在,看誰還敢打晉王妃的主意!
若棠剛將視線從沈若蘭身上移開,猛的眼瞳一縮,又很快的將視線定在她身上。
有什麼不對!之前聽到晉王妃出事她心急如焚不及細想,如今看到沈若蘭,卻分明覺得有哪裡不對勁!這感覺來的如此強烈,她越是盯着沈若蘭看,便越覺得沈若蘭能完全的置身於整件事之外這一點,就很是奇怪。來司廳劃。
雖然眼下還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沈若蘭與謀害晉王妃之事有關,但是若棠就是肯定,沈若蘭絕對跟整件陰謀脫不了關係!
沈若蘭被若棠那凌厲的視線看的渾身發寒,忍不住往晉王身邊靠了靠,用她那漏風的嘴小聲又委屈的說道,“王爺,姐姐又在瞪蘭兒,蘭兒實在弄不懂,姐姐她怎麼就這般討厭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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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只看了她一眼,就默默地將視線收了回去——先前國安公主那張臉才令他整整做了大半個月的噩夢!
沈若蘭也深知此時最好不要呆在晉王身邊,男人貪靚,她如今這副尊容就算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定然是狼狽不堪的緊。只是事關重大,沒有定論之前,她又捨不得不看完這場好戲。雖然晉王妃折騰了一番但還是保住了孩子這件事令她很是失望與挫敗,有沈若棠守在這裡,她想來個後手什麼的,估計是沒有戲了。不過國安那個蠢女人,她卻是一定要看到她的下場的!
那賤人這些日子全不將她放在眼裡,羞辱她折騰她,她早已經忍夠了,今日,就輪到她看她的笑話了!
國安公主的哭號尖叫聲,打破了衆人神色各異的這一陣詭異的沉默。
若棠未免打擾到晉王妃,命樑嬤嬤將晉王妃裹得嚴嚴實實的抱回房去。陸正青看了若棠一眼,用力的對她點了點頭,示意她不要着急,便跟着樑嬤嬤進去了。
晉王明顯想要張口喝住陸正青的樣子,太子不慌不忙的噙着笑摸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道:“本宮瞧那陸大夫醫術很是精湛,老二就放心的讓陸大夫去照顧弟妹吧。非常時刻,你心裡也不要想那麼多,孩子纔是最要緊的。你說呢?”
晉王默默地咽一口老血,此事換成太子妃,太子還能人模狗樣的雲淡風輕的說出這樣的話來?
“弟妹,這國安公主好歹也是琉國公主,你這般讓人將她綁過來,未免太失禮了些。”太子已經轉過頭,瞧向五花大綁被人推搡着狼狽不已的在地上單腳跳着不時跌倒在地又被粗使婆子用力抓起來繼續逼着單腳跳的國安公主,忍不住抽了一口氣。
心裡卻是在喝彩,綁的好啊!國安這賤人竟眼瞎的無視他的示好,選了老二這麼個東西,活該她現在這副下場了,哇哈哈哈哈,老七這兩口子真是一個賽過一個的膽大妄爲啊!不過,這膽大妄爲,他是極喜歡的。
“太子殿下您說錯了。”若棠面無表情的走到院中,冷眼看着國安公主不忿與痛恨的尖聲叫罵,“如今這晉王府裡,沒有國安公主,有的,只是百里側妃而已!一個膽敢謀害正妃的側妃,我不過是讓人將她綁了過來,這很過分?放在旁人的府邸,若有小妾敢行如此惡毒之事,便是當衆仗殺,也只有人拍手叫好的!”
她說這話時,視線卻似有若無的覷着沈若蘭的反應。
沈若蘭原就被她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安,見若棠又總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面上雖還是那副嬌怯委屈的模樣,心裡卻不由自主的沉了沉。難道,她在懷疑她?
這般一想,沈若蘭便有些坐不住了,但若在此時提出離開,又顯得太扎眼,只得垂下眼睫,再不敢大意的流露出任何神色來令人起疑。
心裡卻將所有的細節細細的梳理推敲了一遍,確信沒有任何能讓人疑心到她的地方,一顆心方纔慢慢安定下來。
“你們這些卑賤的奴才,膽敢如此對本公主,本公主一定要殺了你們!”國安公主狀若瘋婦,華麗的衣衫與首飾早已凌亂不堪,她身邊原是有會功夫的丫鬟,若棠派了吉祥去壓陣,那幾個丫鬟的身手在吉祥面前根本不夠看,鳳安園裡服侍的丫鬟婆子,一個不少的全部綁了過來。
原本歡聲笑語的宴會突然出現了這樣的騷亂與變故,連宴會的主人都被五花大綁的帶走,客人們自然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因而國安公主等人的身後也跟過來一些好奇又膽大的夫人們。
晉王看的眉頭直跳,必須先要將這些客人送出府去!
但他的正妃正虛弱的躺在牀上,即便她完好無恙,憑她的性子,也是絕不可能給他臉面去與這些不是她邀約而來的女客們周旋的。
他又看了眼身邊眼觀鼻鼻觀心的沈若蘭,平時也就罷了,如今她頂着這麼一張臉,除了讓他更丟臉,還有什麼用!
還有那更讓他氣不打一處來的國安公主,他看到她,想要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府裡三個女人,卻一個堪用的都沒有。晉王臉沉如水,吩咐身邊的丫鬟,“你去,將今日過府來的客人們送出府去,都客氣點兒,請她們不要將今日的事情說出去。”
雖然今日的事情不傳出去是不可能的——他惱恨的瞪一眼悠哉悠哉的袖手看戲的太子,有他在,他定會不遺餘力的將今日的事大肆宣揚一番,好令他顏面掃地!
晉王狠狠地握起拳頭,當真是一着不慎滿盤皆輸!如今,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芙蕖肚子裡的孩子能爲他扳回這一局!
“王爺!”國安公主尖利的叫喊終於將失神的晉王的注意力拉了回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賤奴憑什麼闖到本公主的鳳安園,二話不說就這般折辱本公主!王爺,我便是一心向你,也絕不能忍受這般屈辱!”
太子與晉王全都看向若棠,太子是興致勃勃,晉王則是滿臉惱怒。
若棠絲毫不理會旁人的視線,她幾步走到站立不穩摔倒在地的國安公主面前,居高臨下的說道:“將百里側妃綁過來,是本妃的主意。理由麼,百里側妃妄圖謀害晉王妃與晉王妃腹中骨肉,百里側妃有什麼想要爲自己辯解的嗎?”
國安公主聞言一愣,她用力仰起頭,恨恨的瞪着若棠,狠狠喘息道:“你胡說!”
隨即又冷笑連連,“沈若棠,原來是你要害我!你這賤人爲何要如此害我!”
“本妃要害你?”若棠蹲下來,冷笑着打量她悲憤的充滿恨意的神色,“百里側妃這話本妃不敢苟同,想方設法要害本妃的人,不是一直都是百里側妃嗎?放心,今日本妃不是找你來清舊賬的,本妃把你請過來,乃是因爲你利用本妃謀害晉王妃之事!你是要自己坦白,還是等本妃將你的人揪出來與你對質?”
“我呸。”國安公主朝着若棠狠狠地啐一口,“本公主是恨你不假,但你休想把莫須有的罪名往本公主身上推!王爺,你莫不是也信了她的胡言亂語,這才讓人將我綁了過來?王爺,我的秉性如何,你難道還不知道?你就這般任由沈若棠這賤人將髒水潑到我身上來污衊於我?”
她此刻早已不復往裡的豔麗,滿臉的猙獰戾氣,狠狠地盯着晉王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