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山剡溪畔,兩道身影於若隱若現升騰的霧氣間緩緩踱步。
一人年過古稀但依舊龍行虎步精神飽滿,身着寬大儒袍,行走間隱隱帶風,彷彿是天上老儒仙下凡一般。
另一位看面相也就二十左右,面色溫潤,看着溫良的很,但那一雙不停賊轉悠的眼珠子卻壞了他如此的好面相,他愁眉苦臉跟在老者的身後有些無奈的問道:“大師兄,老師這次又有什麼事兒找我?”
那老者回頭看到年輕人如此一臉的愁苦相,恨其不爭的怒道:“老七,你可知道何謂規矩?”
那年輕人一聽收了面上的愁苦鄭重說道:“天地有方圓,天圓是爲規,地方是爲矩,無規矩不成方圓。”雖然面色鄭重,但那語氣明顯是不知道回答了這個問題了多少遍的純熟。
老者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拍了拍年輕人的腦袋:“老師平常不怎麼管咱們,安排下來的事情也不怎麼監督,但有我我這個大師兄在,你若是敢做出違背規矩的事兒,我便打斷你的腿。”
年輕人縮了縮脖子暗中怒道平常就你事兒多,老師都不管你管什麼。表面嬉皮笑臉的湊上來笑道:“好了好了三師兄,你還沒說老師這次讓你來找我是什麼事兒呢。”
老人似笑非笑的瞅了年輕人一眼說道:“老師說讓你別在儒院賴着了,去縱橫院教書去,不日便有人要來縱橫院,讓你帶着。”
年輕人撇了撇嘴,餘光看到大師兄的表情趕忙臉色一正:“師兄啊,這什麼人還得靠我帶着啊?縱橫的那幾個老學究學問不比我低啊。”
老人撓了撓頭也有些懊惱的嘆道:“老師也沒跟我說,只說是個破皮破落戶,性子憊懶潑皮的很,那幾位怕是壓不住,也就你能管了了。”
年輕人嘿嘿笑了笑:“看到沒師兄,還是老師知道我的本事,下次你要再說打斷我的腿我就到老師那告狀……”
最後幾個字說的卻是小聲的很,在老者平靜的目光中愈發的低,老者只當是聽了個蒼蠅放屁,啥聲音沒有。
老者繼續說道:“這次我過來老師還讓我測測你的修爲,若是不能從心書也不用教了,便跟我回去吧。”
年輕人大汗,顫顫巍巍的伸出手腕,老者微閉搭脈其上。
忽然,年輕人抽手而退一,雖然只是一,但這一卻是百米距離,一步百米下一步便能不見蹤影,他擡腳,然後落腳,便又回到了老者身前。
年輕人一看周圍環境頓時滿臉委屈,差點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他氣急道:“大師兄!你就不能放過我嘛,我再待個三五天,一定從心!一定!”
老者緩緩睜開雙眼瞥了年輕人一眼:“立意大圓滿,雖然很不錯,但是就憑這個修爲你就想從師兄這兒跑走?”
年輕人一臉委屈不想說話。
老者暗暗嘆了一口氣,心道這師弟天賦心性都是一等一的好,唯獨性格調皮跳脫不服管束,這半年賴在儒院是大玩特玩毫不修煉都能半年立意大圓滿,若是認真修煉……唉。
他伸手拉住年輕人的手腕便要走,年輕人慌忙吼道:“君子義以爲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吼完這句話年輕人癱軟在地再無絲毫力氣。
這一言出,老者便覺自己身上有若千斤壓擔,再也顧不得年輕人。
他喜怒參半的瞪了年輕人一眼,張口輕言道:“子不語。”
喜在年輕人二十出頭便領悟了言出法隨的本事,怒在竟然對師兄用。
這子不語三字平淡無奇,老者並沒有像年輕人那樣聲嘶力竭的吼叫,只是說出,便有若洪鐘般鎮響在天地間,這便是言出法隨對言出法隨。
一言既出,天地間一片靜謐,是那種死沉沉無比壓抑毫無一絲動靜一樣的靜。
剡溪間躍出的魚彷彿被某種力量釘死在半空中,水波盪漾的剡溪保持着前一刻的水波毫無聲息,也無生息,空中撲閃而起的鳥兒也被釘在空中動彈不得,天地間的微風在空中漸漸顯出一抹白色。
唯一能動的只有老者,老者垂首咳嗽了一聲,走到年輕人身邊拉着就走。
年輕人死瞪着無法閉合的雙眼看了一眼那剡溪間躍起的魚兒,那魚兒的眼珠動了動,尾巴動了動,身子動了動,噗通一聲躍入水中。
隨着魚兒入水,那水也開始盪漾,風兒依舊喧囂,鳥兒依舊歌唱,年輕人自然也在老者的手中活了過來。
“這……”
老者驚喜的看着年輕人,年輕人嘿嘿笑了笑撓了撓頭說道:“我看到那死魚就覺得不舒不爽,渾身不自在,便想讓他活過來,於是他就活了。”
老者此刻恢復平靜但依然笑道:“老師說你天性喜自然,無邊無際無束縛才能得大自在,我以前還不信,現在卻佩服老師佩服的緊,去吧,去縱橫院教那憊懶子吧。”
再看那年輕人,身周氣息升騰,遠超立意大圓滿。
這便是,一眼從心,從此後,天地之廣任遊之而從心所欲不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