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七穩了穩心神,便把那些東西掃出腦海,畢竟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第一次接觸這類的事情,就算平日裡再如何成熟,對這種事情還是靠經驗的。
今年是啓東十三年,當代越帝定廟號爲文宗,國號爲啓東,王小七正是啓東元年出生的,至少他那個不負責任的爺爺是這麼說的。
那麼如果按年份走的話,他今年已經十三了,自爺爺死後他就很少再有這種沉浸在某種情緒中不可自拔的感覺了。
整頓心情之後他就揹負着手在溪邊走着,看着,笑着。
那面是熱鬧的,紅火的場面,這面是寂靜的,冷清的場景,其實說不出也有一種別樣的美,他只是身在其中難以察覺罷了。
現在依然是深夜,只不過是今天這等日子才如此紅火,但是這溪邊也已然很難視物了,只是月光經着波光粼粼的溪水的反射纔有些許的微光,這光芒也顯出些清冷與孤寂。難怪古人常用月光作思鄉之詩呢。
他如此想到。
也是藉着這微弱的光芒他才發現不遠的前面臨着溪邊有團暗影,正擋住了他的去路,許是有人吧。
不過這麼晚了,除了自己還有人也在這清冷孤寂的溪邊作甚?
他有些好奇,走上前去。
藉着月光勉強能看清溪邊是兩個人,一人身着粗布短衣,頭上隨意的挽了個髮髻,只是隨意的太過刻意,挽成了球形的一團,背對着王小七看不真切,只是這髮髻挽的着實惹人發笑。
對面那是個婦人,說是婦人也不怎的準確,正是二八年華青春動人,頭上卻挽了一個婦人髻,身着汗衫短衣,並不多麼靚麗只是一抹沉靜。
二人間擺着個棋盤,他們席地而坐正在對弈。
雅士啊雅士,王小七嘖嘖稱奇,久聞不如一見,沒想到今天竟然能在這剡溪畔見到這等雅士。
他快步走上前去想好好一觀那黑白間的博弈,十九路的道理。
然而天不遂人願。
到前才發現,原來人家下的是象棋……
也罷也罷,象棋又有何妨,反正是隱士高人就對了,橫豎現在無事,那便多多學習觀摩。
王小七蹲下身子看的仔細。
那二人緊盯棋盤倒沒一個人理他。
象棋與圍棋其實差別很大,是一個很重勝負的局。
一般的隱士高人若是下的黑白棋多注重風度,不會用一些死纏爛打咬死不放的棋術,多是堂而皇之以大勢壓之,象棋就不同了。
象棋可謂是每棋必爭,在一些地方也有丟一車丟半局的說法,雙方下棋我比你多吃一個卒那也是我佔着優勢,權衡利弊絞盡腦汁,如果是下圍棋是爲了陶冶情操,勝負倒是之後的,下象棋那就單純是爲了勝負了。
圍棋有入門易學精難的說法,象棋是入門也難學精更難,一張不大的棋盤,各類走法不一的棋子,就構成了一個戰場的千變萬化,紛繁之中不但要算計別人更要看別人的算計,一步十算不外如是。
王小七兒時跟着老七用撿着的爛木頭刻了棋子在地上畫着棋盤倒也玩的不亦樂乎,多半都是王小七贏,因爲要是老七贏了小七便不高興了,於是老七倒也循序漸進的慢慢教導,直到老七死後王小七就再也沒碰過這些東西了,只不過他知道直到老七死他也沒真正的贏過老七一局,若不是老七太厲害,那便是他自己太差了,他覺得應該是後者。
此時看這二人間的下棋,你來我往冥思苦想,他多半是能看懂的,但是看是能看懂,但要讓自己下,是很難下出這種水平的,若是讓他與其中一人對弈,怕是不過半個小時便要敗下陣了,若是老七還在,應該能贏,他想。
月亮也在慢慢東移,時間便這麼漸漸過去了,他蹲着看着津津有味也並未覺得多累,那二人目光只在棋盤,連對方都從未看過一眼,更別說他了。
一盤象棋下了一個時辰終於以婦人還剩一卒一帥而對面已經只有一將爲和棋結束,能把一盤象棋下出圍棋的時間來,王小七還是很佩服的。
看他們下完了,王小七便打算打道回府,算算時間也不早了,按西方時間算怕是都三四點了。
這時那兩人彷彿才注意到王小七,那頭上頂了個球的男人盯着王小七看了一會彷彿是有些眼熟,過了片刻才恍然大悟的拍拍自己腦袋,那球也一顫一顫的,彷彿下一刻就會掉下來。
“那面那個小子,我這兒有封信,本來是給你的,結果跟我媳婦一下棋就忘了,要不是你正好過來,我可就誤了大事了。”
說的人便是一直背對着他的,方纔一直在觀棋也未多看人,現在倒是看得仔細,那人五大三粗短衣短褲,偏生頭上挽了個書生髻,面色淳樸,笑的憨厚,若不是頭上那礙眼的球狀物體,十足十的村莊農民。
王小七有些驚訝,走過來接過看了看,封口用蠟漆住,只是一封普通的信,可是自己一沒家人二沒朋友,哦對了,有一個夜九,但是夜九此刻離他不過一里地,沒必要送什麼信吧?
他轉頭衝那農民狐疑問道:“請問您知道這是誰給我的信麼?”
那人擡起頭認真的想了想,半晌在旁邊婦人的提醒下彷彿纔想起來:“哦,哦對了,是小師弟給你的,說是大事兒,讓你回去再看,而且讓我們不能告訴你他是誰,哦!哦不是,不是小師弟給你的,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前言不搭後語說後一段的時候還慌忙擺手以表示自己的陳懇。他說完便拉着那婦人腳步慌亂的走了,嘴裡還喃喃的念着:“完了完了,小師弟不讓說的,這下他肯定又要帶我去那什麼雲樓吃臭豆腐了,而且還不結賬。”遠遠的看着那婦人與他輕聲說着什麼,彷彿是在安慰。他走的匆忙連棋盤也忘了收,當然後面那喃喃自語王小七是沒聽到的。
看着這三十左右農民打扮的夫妻慌忙走遠他也有些想笑,即便是一輩子養尊處優也不至於連這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吧,這男人又是哪裡冒出來的奇葩?他越想越想笑,對那信也不怎麼上心,隨手揣進懷裡之後終於憋不住了,大笑着朝宿舍樓走去。
此刻那頭的燈火早已經熄了,在那夫妻二人下棋的時候那頭的人便漸漸散去了,只是他看的入迷也未曾在乎,此刻依然寂靜無聲的夜裡突然發出了一聲震人心魄的大笑,笑聲在漆黑的學館裡繞樑三日經久不息源遠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