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相國門出來,樑嶽沿街走沒多遠,就回了誅邪司。
來到陳素的閣樓時,他正好在。
“陳師叔。”樑嶽敲門進入,面對陳素,一時間還真有些語塞,想了想,還是道:“我這次沒有經你允許就去幫左相做事,若你要怪罪……”
“我怪罪你做什麼?”陳素帶着些許納悶,輕笑道:“我都聽莫求人說了,你事情做得很好,何錯之有?”
其實如果換個別的衙門、別的上司,當然是要怪罪樑嶽的。
因爲他用的是誅邪司的身份去做事,卻是當樑輔國的打手,而且還是摻和進一件很可能引起朝堂震動、會得罪很多人的大案裡,這說不定會給誅邪司帶來麻煩。
可陳素既然這樣說,那就代表他認可樑嶽的做法。
“其實你答應樑輔國幫忙之後,他就給我寫了信,你父親在雲鄉國犧牲,你想探知真相無可厚非。即使和你家裡人沒關係,只是出於道義,這件事也應該去做。”陳素道:“我若是不支持,又怎麼會同意莫求人去幫你呢?”
“多謝師叔體諒。”樑嶽也隨之一笑。
“誅邪司不用你擔心,我們這些人都不在朝堂上混,最不怕的就是得罪人。這段時間打擊九鞅諜子的效果很好,你立功不少,若是這樣下去,再有幾年時間或許我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陳素語氣帶着幾分關切,“我反倒是擔心你。”
“我?”樑嶽擡眼。
“我們這些人都是自山上來的,自然又回山上去。可你是龍淵城裡的人,本就在朝堂之中廝混,現如今即使離了誅邪司,你看似也是前程似錦。如果將來沒了誅邪衙門,你是想隨我們一起離開,還是留在朝堂,這是個問題。”陳素緩緩說道。
這倒是樑嶽從沒想過的。
他潛意識裡總覺得誅邪司和其它衙門一樣,會一直長久存在於此,或許也有解散的一天,可是沒想到會這麼早。
可能這個誅邪衙門對裡面的玄門弟子們來說,只是紅塵煉心的一個過程。
可是對自己來說,卻是當一份職業來做的。
這就是他們觀念上的最大差異,不是每個公門職務都是鐵飯碗的。
固然現在自己有東宮的關係、有樑輔國的關係,可是一旦沒了誅邪司,自己該何去何從呢?這段時間與大家相處,他早已把這裡當成了第二個家。
要離開朝堂,去混跡那虛無縹緲的“江湖”?
還是留在這裡,繼續像現在這樣做事。可沒有了誅邪司的背景,自己還能這樣順利嗎?
這確實是該好好思考一番的問題。
“若是你留在朝堂,以你與太子的關係,應該也能有不錯的前途。可是你和樑輔國牽扯太深,我擔心總有一天會出問題。”陳素直言不諱。
看來他對樑輔國的未來也不看好。
“若是你和我們一樣遠離朝堂,可你從來沒有經歷過山上修行、混跡江湖的日子,一旦沒了公職,迴歸師門,大家肯定都要回到各自師門。旁人就算了,你師父……可是王汝鄰啊。”
陳素的眉頭緊鎖,滿是隱憂,似乎沒法幫樑嶽想到一個很好的出路。
彷彿是樑輔國和王汝鄰這兩個選擇,在他看來就是屎味兒的臭豆腐和臭豆腐味兒的屎。
不管什麼味兒,臭豆腐終究還是吃的,可屎就是屎。
“我自己也思考一段時間,此前倒真還沒想過這個問題,我還以爲誅邪司能多開幾年呢。”樑嶽回道。
“我輩修行中人,固然有匡扶道義之心,可終究不能牽扯紅塵太深,鑽研大道纔是最高的追求。”陳素嘆道:“江湖與朝堂,終究還是兩條路。”
“對了。”他又道:“我有位師侄今日前來,正要與聞一凡切磋,你可以去觀摩一番。奪城之戰的選拔下個月就要開始,多瞭解一下對手是很重要的。”
……
誅邪司前的空地上,正遠遠圍着一羣人,緊張地等待着,樑嶽來得正是時候。
奪城之戰是在明年春天,時間上還充裕。但在這之前,朝廷會先通過擂臺戰的形式,選出最頂尖的七位天驕,組成最終參戰的隊伍。
因爲到時候的戰鬥是團體戰,所以衆人還要一起閉關修煉一段時間,彼此磨合些時日。
爲了預留出足夠的閉關時間,參戰名額的選拔,就定在了下個月。
這幾天如果上街就能看到,龍淵城裡也分外熱鬧,來參加選拔戰的少年天驕肯定是極少數。可是這些天驕都有各自的擁躉,還有很多來觀看擂臺的愛好者,再加上一些魚龍混雜之輩。
之前綵衣節的時候人雖然也多,可那都是普通百姓爲主。近日神都裡的熱鬧,多是江湖人。
尋常百姓就算打架鬥毆,至多互動些拳腳。可江湖人脾氣暴烈者多,一打起來還勁氣亂飛,屬實有些難以控制。御都衛和刑部的人馬,爲此又是加班加點,日夜巡防。
前來參加選拔戰的天驕,彼此之間若有熟識,或者親友間有聯繫的,都會互相挑戰,提前切磋一番。
就像是之前劍王孫帶弟子去雲止觀那樣。
一方面是提前瞭解對手,一方面也是提升自己的狀態,類似熱身賽。
今日誅邪司裡迎來的就是這樣一位,玄門陰陽一脈嫡傳弟子,是陳素師兄的徒弟。
幼麟榜排名第八,王彥堂。
“我在來龍淵城的路上偶遇了面壁寺的玄救和尚,他幼麟榜排名雖在我之前,可切磋下來卻是我勝了半招,所以聞師妹還請不要因我排名低於你而有所輕敵。”
空地之上,一藍衫男子長身玉立,面容清朗,頗有些風度翩翩的意味。
“不會。”對面的聞一凡依舊白衣賽雪,風華奪目,神情冷冷淡淡,“我會全力以赴。”
“好,那就得罪了!”王彥堂頓喝一聲,雙手拈起印訣,比鬥頃刻開始。
他情知御劍一脈的厲害,即使是再有風度,也不敢先放任聞一凡出劍,而是上來先施展一道神通。
就見他印訣展開,周圍立刻蒙上一層朦朧模糊的光罩,好像是先給自己套了一層防禦。之後才又變幻印訣,具現出一道巨大的兇獸光影。
聞一凡的風格如同一貫那樣,沒有那麼多花裡胡哨,直接戟指朝前,一道白色劍芒頃刻出手!
嗤——
在那兇獸光影攻過來之前,她的飛劍就流星般洞穿了王彥堂體外的護罩。
可隨着那光罩波紋一閃,倏忽間又從他背後的光罩外透了出去。
看來同爲玄門弟子,他對於御劍一脈真的是很熟悉,施展的都是很剋制的手法。先套防禦,而且不是普通的護盾,而是扭轉幹坤類的術法,即使劍氣再強也難以擊破。
緊接着便是那兇獸凌空飛起,朝聞一凡惡狠狠撲殺過去!
眼看巨大的爪牙光影真氣凌亂,當頭壓將下來,聞一凡卻毫不慌亂,只是面露一絲思忖,接着召回飛劍。
可是她的飛劍看起來好像趕不上兇獸撲殺的速度。
眼看着就要被巨口吞入,而飛劍只在半路,聞一凡周身忽爾閃出一道法相,好似有衣袂升騰的天女驀然出現,接着隨她身形一同向前。
咻——
光芒一閃,那法相連同她整個人都與飛劍對撞,融爲一體。
緊接着白芒倒轉,以比剛剛更快十倍的速度飛速掠過!
轟!
在場之人都是修爲不弱,可依舊沒有幾個人看清了清秋劍的軌跡。就是感覺眼前刺眼白芒一閃而過,緊接着遠處一座碩大假山轟然爆開。
聞一凡身形顯露,飄飄落地,神情淡然。
而這邊的王彥堂仍舊在光罩之中,可是目光卻帶着幾分愕然,口中喃喃道:“天女法相?”
隨着他難以置信的眼神向下,就見一縷衣帶在空中飄蕩兩週,而後落地,斷口十分齊整,幾乎找不到一絲一縷的參差。
這就是御劍一脈的風格。
一劍不行,那就再來一劍。
你有很強的防禦,那就試試我更強的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