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盛景,綵衣魚龍。
綵衣節慶典的車駕緩緩自北向南,所過之處,鑼鼓喧天,綵緞飄飛,好不熱鬧。在城北一座酒樓上,最上等雅間之內,此時正聚集着數名年少俊傑。
樑鵬隨着卞和到來時,就見到此間內坐着一名身着靛藍色織錦長衫的貴公子,面白如玉,眉目清朗,玉簪雲鬢,正眼望着樓下的彩車經過,身後還站着兩名隨從。
見到二人進入,這人立刻起身相迎。
“齊師兄。”卞和則喚道:“這位就是我與你提過的樑師弟,這一科裡最優秀的學子。樑師弟,這位就是齊師兄,他的大名不必我再介紹了吧。”
早先他就對樑鵬說過,晚間有個局,可以帶他去見見書院內名聲最響亮的當代首席,齊應物。
就算他不說,齊應物這般風雲人物,也是書院學子不可能不認識的。
樑鵬一襲儒衫,微微施禮,“久仰齊師兄大名。”
齊應物一身矜貴氣中,又帶着書生儒雅,當即十分客氣迴應道:“樑鵬師弟,你的名字我也聽書院師長們提起過多次了,今日相見,着實一表人才。”
月初剛剛更新了新一期的靈崖三榜,相較於通天榜,幼麟榜的變動會更頻繁。
不過齊應物還是穩坐第二,依舊僅次於九鞅的馮南絕。
也好在三榜都是每月初一更新,要是再晚幾天,排名第四的聞一凡就要從榜上徹底消失了,說不得還要引起一番震動。
現在幼麟榜第二的齊應物,應該算是實打實的胤朝年輕輩第一人,未來奪城之戰的領軍人物。
而他的出身同樣顯赫,是正宗的神都齊家長房,鎮國尚書齊崑崙一脈的重孫。可以預見,只要不遭遇意外,那他未來必然是齊家的執掌者。
這樣的人身上卻沒有一絲倨傲之氣,面對書院中的師弟也是儀態謙和。
落座之後,齊應物微笑道:“今天我在此宴請東洲與鯨州的幾位江湖俠少,特地請了二位師弟來一起作陪,也讓他們看看我們書院學子的風采。也感謝兩位師弟,願意給我這個面子。”
“誒——”卞和一擡手,“齊師兄你叫我們來是看得起我們,可不要如此客氣。赴此宴既能增長見聞,又能結識江湖上的年少俊傑,我們可都求之不得呢。”
這話絕不是客氣,齊應物組的這種局,來的都不會是凡俗人物,確實是結交人脈的好機會。
雖然人家肯定都是衝着齊應物的名號來的,可能與他同行的書院學子,肯定也會受到重視。齊應物找來的卞和與樑鵬,確實也是各自那一科中最優秀的存在。
樑鵬在此間年紀最小,便沒多言語,只是默默聽着看着。
三人交談幾句,就聽門外腳步聲響,又有幾人進入。齊應物再度起身迎接,二人隨之站起。
走進來的人大概有六七個,果然都是一副遊俠打扮,明顯都拱衛着領頭的二人。
左邊一個是身材魁梧高大的男子,剃着青黑寸頭,腦殼輪廓略方,面部線條同樣剛硬筆直,如同刀劍削成。膚色銅黑,眼窩深邃,穿一身棕黑布袍,四肢束袖。
一眼看過去,給人的感覺就是硬。
若不是脣邊淡淡的絨毛尚存稚氣,恐怕很難讓人把他與“年少俊傑”這四個字聯繫到一起。
右邊則是一身着翠綠衣裙、素白長褲的秀麗女子,身高腿長、眸光靈動,皮膚凝白如羊脂,臉上噙着淺淺的笑意。背後揹着一把寶劍,露出劍柄處綴着金穗。
這女子一進入室內,便令整個屋子瞬間明亮起來。
“吳少俠、趙姑娘。”齊應物上前,溫聲道,“二位是一起來的?”
“沒有啦,只是在樓下恰巧遇到了而已。”綠衣女子盈盈一笑,“龍淵城的綵衣節果然熱鬧,我在外面流連,險些就錯過了時間,還是聽吳家哥哥叫我纔想起來上樓。”
“嘿。”那姓吳的硬朗少年笑了一聲,道:“巧了。”
這邊各自落座,齊應物回頭介紹道:“這一位是鯨門少主吳撼鼎,這一位是東洲趙家的大小姐趙新竹,二位都是第一次來到神都。”
樑鵬隨着其餘人一起施禮相見。
與齊應物一樣,這二人都是背景顯赫且自身卓越之輩,後面的都是同行的夥伴、隨從之類。
鯨門自不必說,正名應該叫做鯨湖派,乃是鯨州武道聖地。而鯨州號稱武道之鄉,自三歲孩童到八十老翁,近乎人人修武。這個武道之鄉的名頭,根源其實就在鯨湖派。
當年九州暗黑之際,是一位姓吳的武道大宗師自西南傳道天下,掀起了人間修武變革的浪潮,爲開闢嶄新時代奠定了基礎。
而西南一州,自此也冠以他名,改爲鯨州。
鯨湖派就是這位大宗師當年所建立的門派,於人間地位超然,至今已傳承數千年。
吳撼鼎身爲鯨門少主,本身也位列幼麟榜第十,與齊應物同爲九州第一等天驕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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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洲趙家是平海府裡最大的皇商,亦是九代傳承的武道世家,同樣負有盛名,與鯨門吳家是世交。
趙新竹出身如此名門,相貌秀美,自己又在新一期幼麟榜上排名第三十一,正是春風得意之時。
不知有多少江湖俠少,都將趙新竹當成自己的夢中眷侶。
樑鵬淡然旁觀,很快就發現了吳撼鼎與趙新竹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
這位鯨門少主沉默寡言,每次說一句話時都會不自主地瞄向趙新竹,趙新竹回看他時,他又會不自覺地躲閃。
分明是心中有意。
不過這位趙家大小姐性子開朗,與誰交談都是言笑晏晏,對他似乎沒什麼兩樣。
他們的宴席正對着欄杆,落地窗扇之外便是繁華街景,對面是一家名叫“雲仙閣”的酒樓。慶典纔開始不久,雲仙閣上下已經圍繞了許多等候和圍觀之人,整條街的人流倒有一半是在這裡。
趙新竹瞄到對面的牌匾,忽然道:“齊公子在此設宴,倒是十分方便啊。”
齊應物頷首道:“趙姑娘應該也對神都的飛花有所瞭解吧。”
“來之前當然做過功課。”趙新竹笑道。
吳撼鼎見他二人提及,便問道:“這裡有什麼特別?”
“吳家哥哥,可在綵衣節上搶過飛花?”趙新竹問道。
“當然。”吳撼鼎略帶幾分傲然,“我在鯨湖城內搶飛花,從未失手過。”
趙新竹便解釋道:“龍淵城裡最出名的飛花,便是這雲仙閣。據說每年準備的都是奇花異草、珍稀靈植,價格向來不菲。傳聞今年雲仙閣爲製作這束飛花更是豪擲萬兩白銀,大家都很好奇究竟是什麼奇花值得如此高價。”
“歷年來龍淵城內最多人爭搶的飛花,就是這雲仙閣。”齊應物也道:“我們在此觀禮,正能見到最精彩的場面。若是二位有心加入,也很方便。”
趙新竹眸光閃亮,道:“這雲仙閣飛花萬衆矚目,拿到便能在神都揚名,我當然是想要的。”
“那我去搶來給伱。”吳撼鼎立刻說道。
“若是由人搶到送我,我當然也會高興。”趙新竹昂首道:“不過我最想要的,還是自己親手奪來。”
齊應物笑道:“那我就祝二位旗開得勝。”
“齊公子你不搶嗎?”趙新竹轉眼看過來。
“我前年就拿過雲仙閣的飛花了,不好屢屢與人爭奪。”齊應物答道。
趙新竹勸道:“之前不是我與吳家哥哥都沒來,這一次我們到了,你就一起來嘛。”
“這……”齊應物略顯猶豫,“我之前可沒這個打算。”
吳撼鼎也看向他,說道:“既然新竹都這樣說了,齊公子就也一起來參加吧。”
他眼中光芒閃爍,倒是隱有幾分戰意。
齊應物這才雲淡風輕地道:“那既然二位盛情邀請,我便一同參與一次吧。”
卞和聞聲,從旁說道:“今晚的雲仙閣可是有福了,能有幾位在此爭搶飛花,必定引來全城人的關注。明日此事就會傳遍龍淵城,成爲一段佳話。”
另有人高聲道:“這是自然,以往的雲仙閣就算再火爆,又何曾有過兩位幼麟榜前十爭奪?何況還有趙大小姐這般修爲與美貌雙絕於世的俠女,今夜肯定是要將龍淵城內的光輝盡數奪走了!”
齊應物則笑道:“那不如卞師弟你們也一同參與,也在其中留名。”
卞和連忙推辭道:“我就不了吧,哈哈,我去年奪到過攬月軒的飛花,也算是達成所願了,再不想參與爭奪。”
攬月軒雖然不及雲仙閣這般火熱,可每年花在這上面的錢也有上千兩,算是火爆程度第二等的飛花。而且很多在雲仙閣這種大熱飛花上爭奪失敗的,也會轉而投向攬月軒這種戰場,所以有時候競爭強度也很大。
他能拿到一次攬月軒的飛花,也確實值得驕傲了。
卞和又對樑鵬說道:“倒是樑師弟你從沒搶過吧?不如參與進來玩一玩。”
樑鵬道:“我修爲微末,如何敢與諸位競爭?待會兒我準備去拿一道鼎盛樓的飛花,也就心滿意足了。”
“哈哈哈……”此言一出,席間立刻響起一陣歡笑之聲。
若說別處,他們剛來龍淵城的或許還不知道,可鼎盛樓就在他們視線所及之處,是雲仙閣隔着半條街的一座酒家。
看情況已經瀕臨倒閉,門臉有些破敗,想來都快倒閉了,也不會在飛花上費多少銀錢。
這種飛花都是正經修行者懶得去拿的,或許誰家小孩子會一走一過嘗試着摘一下,拿來玩耍取樂。
和那種全神都矚目的熱門飛花比起來,實在是有些登不上臺面,更配不上書院學子的身份,所以在場之人只當他在玩笑。
……
與此同時,身穿道袍的王汝鄰與換了一身黑衣的樑嶽,也已經來到了街邊。
“這鼎盛樓……看起來不太鼎盛啊。”王汝鄰喃喃道。
“他們以此作爲交易形式,肯定不敢選太火爆的飛花吧,萬一被路人奪走豈不糟了?”樑嶽輕笑道。
“那倒是。”王汝鄰道:“這樣倒也好,方便確認誰是來交易的九鞅人。有爲師在,你就放心去爭奪吧。若是這飛花能被別人奪走,爲師的王字倒着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