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行渾濁的老淚從毛局長眼角淌落下來。他擡起手趕緊擦掉了。
往事不堪回首,忘記卻如此艱難。只要是經歷過的,就總會留下痕跡去不斷的提醒你這些事畢竟發生過。就像毛局長右手虎口上那排牙印。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那隻黑貓在他手上留下的咬痕卻始終倔強的不肯褪去。
毛局長來到洗手盆旁邊洗了一把臉。當他重新回到窗戶邊站定的時候,發現樓下的停車場有一團黑色的影子。毛局長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隻黑貓。
黑貓!!
這個字眼一下子震撼了毛局長的神經。他看了看右手戶口上的疤痕,重新將目光投向了停車場上的黑貓。
而蹲坐在樓下的黑貓,此時正高昂着腦袋,用一種死氣沉沉的目光看着毛局長!
毛局長感覺後背發涼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用力的揮了揮手,企圖嚇走那隻討厭的黑貓。但是黑貓絲毫沒有反應,仍然直直的盯着毛局長的眼睛。毛局長安靜下來,與黑貓對視着。從那雙貓眼中,他看到了一個詞——挑釁。
一人一貓就這樣對峙着,足足對視了十多分鐘。黑貓也許是厭倦了。它站起身來,回頭看了看縣公安局對面那座黑漆漆的廢棄房,然後回過頭來再次盯着毛局長看了一會兒。之後黑貓以緩慢的速度向廢棄房走去。
毛局長感覺黑貓應該是在示意自己跟上去。雖然有點搞笑,自己竟然和一隻黑貓產生了聯繫。但是在北窪村被黑貓咬過一口的經歷,讓毛局長覺得黑色的貓非常與衆不同。如果說真的存在地獄的話,那麼黑貓可能就是聯通人世與死亡的使者。
毛局長沒有猶豫,他甚至沒有來得及穿上棉大衣,就衝了出去。
當他來到大門口的時候,黑貓正蹲坐在大街對面看着他,似乎正在等他下樓。看到毛局長出來以後,黑貓站起身來,不緊不慢的走進了廢棄房。
看了一眼大街對面那黑乎乎的廢棄房,毛局長猶豫了。幾年前,這個孤零零的老房子還沒有被廢棄,那時候還有一對老夫婦住在裡面。後來發生了一次火災,老兩口晚上開了電褥子睡覺,沒想到電褥子短路起火,將兩人活活燒死在牀上。消防員將火撲滅進入現場後,只發現了兩具佝僂在一起、燒黑的骨架。
這件事當時在縣城裡掀起了不小的風波。老兩口的死亡讓大家都非常奇怪,因爲在電褥子着火以後,兩個身體健康的老人完全可以逃生。但是看他們的死相,好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被燒着就這麼死亡了。一時間這個事情傳出了衆多版本,最懸的竟然謠傳說被燒燬的小屋裡常年鬧鬼,老兩口是被鬼吃乾淨了血肉以後才一把火燒黑的。當然這些都是市井的酒後談資,毛局長並不相信。
但是進入這麼一個幾年沒有住過人、至今仍然黑漆漆的空房子,毛局長還是遲疑了一下。但是短暫停留以後,他就裹緊衣領向廢棄房洞開的破門走去。
裡面黑乎乎的,況且今天本身就是陰天。雖然此時剛剛到下午兩點半,但是廢棄房裡面的光線已經非常糟糕了。毛局長站了好一會兒,才適應了這裡的黑暗。他環視了一圈,整個屋子破敗不堪。被燒燬的傢俱、電器仍然保持着幾年前的樣子,看來這裡一直沒有別人來過。毛局長看到了一張小雙人牀,他瞅了一會兒,最終將視線移開了。那就是發現火災中遇難老兩口的牀。
毛局長又四處看了看,企圖發現黑貓的蹤跡。但是在這黑乎乎的房間裡,想要找一隻黑色的貓,似乎對誰來說都不是簡單的事。毛局長看了一圈也一無所獲,最後他放棄了,準備回辦公室。沒準兒在他離開的這幾分鐘裡,局裡就有事需要他去處理。
正當他轉身準備出門的時候,“喵~嗚”的一聲貓叫傳進了他的耳朵。毛局長馬上轉到叫聲傳來的方向,就發現了蹲在窗臺的那隻黑貓。他慢慢的走向黑貓,生怕驚跑了這隻詭異的精靈。黑貓看了他一眼,然後將頭轉向了身後的窗玻璃。之後,黑貓再次看了看毛局長,就一縱身跳上房樑走掉了。
毛局長心裡一陣失望。他想離開這裡結束自己滑稽的舉動,但是他忽然意識到了黑貓臨走前的舉動。於是他走到了黑貓臨走時呆着的那個窗臺。
窗臺的水泥已經剝落了,露出了紅色的磚體。上面並沒有什麼特殊的線索,厚厚的灰塵上只留下了黑貓梅花一樣的腳印。毛局長將視線上調,就看到了剛纔黑貓看着的東西!
滿是灰塵的窗玻璃上,赫然印着一隻人手形狀的印記!
毛局長抑制住內心的恐懼,將身體再次向窗玻璃靠了靠。這下他看清了那個手印——形狀清楚,甚至可以看清手紋。在手印的下面,還隱約有一行字體:“白色,十字,死亡她無法逃離。”
毛局長將這句話念了幾遍,始終摸不到頭腦。“可能是哪個頑童的惡作劇吧。”他心裡想着,乾脆不再管這些事情,起身走出廢棄房,準備回到局裡辦公。
在進入公安局大門的一剎那,毛局長看到了大街盡頭的縣立人民醫院:清一色雪白的建築,刻有醒目十字圖案的醫院標誌。裡面住着可憐的井雅。
毛局長一下子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白色,十字,死亡她無法逃離”!這是一種噩兆?還是一種警告?
“不好!”一種不祥的預感衝上毛局長的腦海,他一把關上了已經打開一半的公安局大門,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快!司機師傅,去縣立人民醫院!越快越好!”毛局長一邊說一邊拿出了手機,撥通了肖默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