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着痕跡的靠近楚喬身邊，心裡突然忐忑要怎麼開口跟她打招呼。
胸腔的位置跳動的好快，紊亂的沒有節奏！
這種感覺真是讓他匪夷所思。
他想到的是那年初見，當時心臟也是這樣胡亂跳動了一陣，後來，是他用各種沉默和躲避來控制自己這種突兀的感覺。
時間久了，才把紊亂的思緒迴歸平靜……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自制力驚人，從未像現在這樣，心底的某種情緒開始控制不住……
難道那時初見，那種躁動的感覺，其實就是動心嗎？
呵！程景顥嘴角漫出一絲晦澀！
如果是，這麼多年的躲避和沉默，對楚喬意味着什麼？
他眸色晦暗不明的打量着楚喬，直到直白的視線引起楚喬的注意。
四目相對，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楚喬就移開了眼睛。
程景顥看楚喬連一聲招呼都不打的姿態，原本有些緊張和期待的情緒，突然被一盆冷水澆下。
像是不經意的開口，“你跟沈御走得這麼近，顧西陸默許了？”
楚喬一愣，不明白這跟他有什麼關係，脫口而出，“跟你有關係嗎？”
程景顥本來想好的說教詞句都被哽在嘴邊，他嘆了一口氣，“楚楚，我們不是仇人！”
不是仇人，也不是朋友。
關係甚至連陌生人都不如，這一點早已明確。
楚喬擡頭平靜的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程景顥卻把這種態度，當做了楚喬的收斂，心裡不暢的情緒稍稍得到消減。
“阿喬，我發現，我從前還是沒有了解你！
或者說，被你沉默的外表給糊弄了！”
楚喬皺眉，“什麼意思？”
“比如，我一直認爲你很保守，你卻跟顧西陸在大庭廣衆之下毫不避諱！
比如，我一直認爲你很長情，你卻在我們分手之後，一個轉身……”
程景顥面無表情的盯着她的反應，見她聽懂了自己的話，才接下去說道，“如果你在我面前，也是這種真實面孔……
我想，我們也許不會走到最後一步！”
現在的楚喬，開始給人一種光芒四溢的錯覺，那種揚在臉上的自信，太吸引人的目光！
楚喬蹙眉反應片刻。
說到底，是在怪她那些年都戴了假面具？
她從程景顥故作平靜的表情裡，還是捕捉到他眉眼間流露出的一抹嘲諷和怨懟！
怨懟？
他不是第一次表達出這種情緒，卻是在她和顧西陸公佈了婚訊之後，第一次跟她正面溝通。
“怨我？”
楚喬眸色平靜下來，“本來我不想跟你說這麼多！
分手之後的男女，各有生活，互不干擾，本是最好的結果。
可是，現在你問出這個問題，我覺得你干擾到我的生活了！
我不想我的另一半因爲這個事情受到困擾，所以要跟你說清楚。”
程景顥臉色突然間變得不好，卻也繃了脣沒有插話。
“一段感情的維持，需要雙方共同的努力，就想我之於你！
以前，我總認爲，愛情就是兩個人的加法，一方不動，另一方只要付出了足夠多的熱情，終有一日會把對方點燃。
跟你分手之後，我想了很久，才明白一個道理，愛情不是加法，是乘法。
再大的基數乘於零，終歸是徒勞無功。
景顥，你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你承認嗎？
現在，我累了，累到不想堅持，可是我並沒有對不起你對嗎？
我有了顧西陸，你也有了楚凌，我們都不要再糾結過往的經歷，就讓生活簡單一些，不好嗎？”
“不好！”
程景顥執拗起來，“你說得好聽，可是過往是說忘就忘的嗎？
我怎麼不知道你是個這麼健忘的人？”
楚喬並沒有否認程景顥無妄的指控，她只是有些奇怪，明明是提出分手的那個，爲什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如果不是事件的參與者，簡直會讓她誤以爲程景顥後悔了！
這些話，顯然說得太不是時候！
“你這種想法，楚凌知道嗎？”
楚喬不想再跟他說什麼，原本只是隨口而出的問話，卻得到程景顥鄭重的回答。
“你是因爲楚凌，才同意跟我分手的嗎？”
“不是你提出的嗎？因爲誰，最後的結果都一樣！”
楚喬已經皺起了眉頭，不想再跟他應付下去。
顧西陸已經離開了一會兒，她突然開始有些想他！
“是因爲楚凌對不對？
你早就發現我跟楚凌在一起？！”
程景顥發現她的意圖，也不知怎麼想的，急急地擡手拉住了她。
“你那時候，可以爲了我不顧一切，什麼都不計較，當初怎麼說都不同意，後來卻說突然就同意了，就因爲對楚凌的介意嗎？”
楚喬突然一陣莫名的心冷。
對，她介意楚凌，這個從小到大破壞她所有幸福的人！
可是，她更介意的，還是程景顥對她的態度。
這個人到現在，都還沒有認清自己的問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可悲！
盲目的愛了一場，辜負了十年的青春年華！
她介意程景顥和楚凌走到了一起，但是更介意，這個人的心不在她的身上……
程景顥，到現在還把問題推到楚凌身上，難道不可悲嗎？
程景顥見她沉默，以爲自己猜到了問題的紅心，剛準備開口，就被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的汪雪芝攔住。
“阿喬，如果是因爲楚凌，這個問題就好辦了！
我讓景顥和楚凌分手，你還跟景顥在一起吧？
我不反對你們了！”
楚喬擡眼，看着汪雪芝一副先機在握的神情，突然發現，真正不瞭解他們母子的人，其實是自己！
汪雪芝這麼說，究竟把她當成了什麼？
又把程景顥和楚凌的感情置於何地？
楚喬擡腳，淡淡的說，“不好意思，我要找我先生去了，你們聊！”
汪雪芝顯然沒想到楚喬連話都不願意搭理她。
想到之前在江城的時候對她的冷嘲熱諷，以爲她還記恨這一時之氣。
剛纔她跟程景顥的對話，她在一旁也偷聽了些，這個樣子，倒不像這麼快就忘了舊情？
爲了兒子的前途，她受一些氣有什麼關係？
“楚楚！”
她喊了她在江城的小名，“你其實，並沒有忘記我們景顥對吧？”
楚喬吃驚地看着她，“你？……對不起，我不想跟你討論這個話題。
被我先生聽到了，他會不高興的！”
楚喬故意提到了顧西陸，提醒汪雪芝她已經結婚的事實。
汪雪芝有些尷尬，臉色黑了一瞬。
以前的楚喬，爲了討好程景顥，可是沒少圍在她身邊，雪姨前雪姨後的討好。
現在突然用這麼生硬的態度跟她說話，她的心情怎麼好得了？
原以爲把這個問題跟楚喬說開了，她頂多彆扭一陣，等心裡的怨氣發泄出來，自然會歡天喜地的回頭選擇跟程景顥在一起，卻沒料到，她是這麼一副不客氣的態度。
想到家裡那位沒有實權的掛名千金，她嚥下了心裡的這口氣，緩和了臉色。
“楚楚，當初你們分手的事情，其實都怨我。
是我老眼昏花，識人不清，纔會反對你和阿顥在一起！
可是這也不能完全怨我是不是？
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阿顥怎麼能比得上那些豪門子弟，想喜歡誰就喜歡誰？
他有他的任務和使命！
你也不想他一路走得這麼辛苦是不是？
我這個當媽的，其實也是這麼個想法！
我明知道景顥心裡其實愛的是你，爲了他爸交代的事情，拆散了你們……
我知道，你也還沒有忘記景顥對不對？
你就原諒雪姨一回，原諒景顥吧！
雪姨再也不反對你們了！”
楚喬的心裡，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
這麼寡廉鮮恥的話都能說的出來，真不知道教她說什麼好！
她不加思索的說，“請你搞清楚，我已經結婚了！”
意思是，你現在說這些話，真是太不合適了！
汪雪芝卻聽出了另一個意思。
她愣了一下，很快搶白道，“我知道，你是因爲跟景顥賭氣，所以找了顧家那小子！
楚楚，我以過來人的身份跟你說,你跟顧家的那個不合適。
他比你大那麼多不說，也不可能像景顥這麼專心專意的對你！
豪門子弟的作風，有幾個比得上我景顥？
只要你今天在這裡給我一句準話兒，我回頭就讓景顥跟楚凌分了……”
“楚家出來的人，是你說分就能分的嗎？
你把楚家置於何地？！”
楚喬簡直有些憤怒了，冷冷的拿話堵汪雪芝！
шωш★тt kān★Сo 她第一次發現，沒有辦法跟汪雪芝溝通！
心裡不喜歡楚凌是一回事，反感汪雪芝高高在上的做派又是另一回事！
“還有，你需要我給你什麼準話兒？”
楚喬也是明知故問。
這個算盤打得真響，汪雪芝倒是會盤算，怎麼才能避免兩頭不落好！
只是，她又憑什麼聽憑她的擺佈？！
“你今天就點個頭，給我一句準話兒。
如果我讓景顥和楚凌退婚，你就跟顧家的那位離婚，然後你跟景顥重新在一塊兒！
但是有一句話我要說在前頭。”
汪雪芝以爲楚喬是不好意思邁出這一步，完全沒有看到楚喬憤怒的臉色。
“楚楚，你跟景顥在一起之後，可要在你爸爸面前，多說景顥的好話！
他的能力你是知道的，目前這樣的崗位，可是委屈他的才華了！
你們楚家又沒有兒子，以後企業的事情，還不得仰仗景顥？
早早的給個機會上位，也好讓你爸爸早點退下來休息休息……”
楚喬的大腦“嗡”的一聲，嗓子眼裡突然涌出一口氣血，噁心的感覺十分明顯。
她忍了忍那股噁心的衝動，才突然張了口，“程景顥，你母親這樣的想法，你也知道嗎？”
見程景顥面色一白，張口欲要解釋，楚喬擺了擺手，“算了，你不要告訴我！你先去說給楚凌聽聽！”
程景顥盯着楚喬的眼睛，“我媽說的話，都是她自己的想法，你不用太過介懷！”
楚喬剛緩過一口氣，原本欲言又止的程景顥又突然出了聲，低緩，堅定，“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沒有楚凌，你當時會同意跟我分手嗎？”
楚喬心頭一緊！
這個問題，她其實也思考過。
如果沒有楚凌，或許，她還會卑微的跟在程景顥背後，等待，祈求……
也或許不一定。
顧西陸以那麼強悍的姿態進入她的生活，會給她等待的機會嗎？
有些事，他不提，不代表她不知道！
就像，她對顧西陸還沒有任何心思的時候，他就在背後，促成了程景顥和楚凌的訂婚禮！
蘇子睿告訴她這個事情的時候，神神秘秘的。
其實，她卻一點都不吃驚！
她和顧西陸，其實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認準了，會變得很固執！
程景顥精緻穩重的臉上，第一次出現裂痕。
他有些緊張的盯着楚喬的眼睛，好像她的一個回答，就會決定他上天堂或是下地獄的命運！
在楚凌面前，他從未出現過這種情緒。
腦子裡突然出現的，是那個陽光正好的午後，楚喬出現在他的視線裡，也是用這種緊張的表情盯着他。
林蔭道下斑駁的光點，掩飾了他假裝不懂的神情。
直到現在，他才體會到，那種被人忽視的感覺竟是這樣的難受！
他目不轉睛的盯着她，“如果沒有楚凌，你會不會一直等着我？”
他堅持要從楚喬的口中得到答案。
楚喬想了想，如果要避免今後再發生類似的情況，她有必要把話說清楚。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解釋給你聽！
希望你聽清楚！”
楚喬挺直了脊背，微微揚着下顎。
她不想在這對母子面前，擺出一點示弱的姿態，讓他們產生誤會。
“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
景顥，我也不例外。
即使沒有楚凌，我同樣會有累到絕望的一天！”
“可如果不是顧西陸，這一天或許永遠不會到來！”
程景顥再也控制不住臉上的怒氣。
其實，他心裡一直在計較這個問題，顧西陸到底是什麼時候對楚喬上了心？
十幾歲的時候？
那他這些年跟楚喬的經歷，算什麼？！
“或許，你說得對！但事實是，顧西陸出現了，然後，我和他在一起了！
意料之外，卻是情理之中！”
楚喬毫不猶豫的回答，讓汪雪芝臉上都結了冰！
幸好，她沒有把話說絕，以前就頂煩楚喬的固執己見，現在，更討厭她一副清高自賞的姿態！
這樣的楚喬，跟初回江城時，一副臉色蒼白，總是掛着病懨懨的可憐相的楚喬，完全不同！
真是底氣足了，翅膀硬了，說話更加囂張了！
“所以，你是因爲累了，纔跟顧西陸在一起的？”
她有些氣憤不平，又有些不甘，問出來的話，聽起來酸溜溜的！
“隨你們怎麼想！我現在離不開的人，是顧西陸！！”
楚喬甩開程景顥的手，頭也不回的轉身。
即使對這一點，早有預料的程景顥，也沒料到，她會這麼決絕又明確的告訴他：
——她離不開的人，是顧西陸！
他就知道，楚喬是那種一旦認定，就不會回頭的人！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默默在背後等待了他十年，現在卻突然一個轉身，就再也不肯回頭！
他到底傷她有多深，纔會讓她連回頭的機會都不肯給他？！
從他們分開這麼長時間，他其實一直有幻想過，楚喬就算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起碼也會怨恨不平！
可是，她現在的反應，卻是那麼平靜，平靜到連一絲怨懟和記恨都不肯留給他……
他們之間，平靜到連陌生人都不如！
割捨掉一份感情，對她來說，怎麼會變成這麼輕而易舉的事情？
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程景顥現在終於開始意識到，他不過一個轉身，就錯過了再次擁有她的機會！
汪雪芝見程景顥的臉色，陰沉到前所未有的難看，忍不住安慰他，“兒子，你也不要傷心，她就是一口氣沒發泄出來，故意跟你彆着氣呢！
等她什麼時候想通了，就會後悔今天所做的決定！”
程景顥盯着楚喬越來越模糊的背影，視線裡出現了虛空，所有她以外的人物，都變成了流影或是背景板。
他面無表情的開口反問，“是嗎？媽你是這樣認爲的嗎？”
“那是，我怎麼就不能這麼認爲？
兒子，我跟你說，我這麼說，可都是有依據的！
她那時候對你動了心思，我就故意晾着她，她可沒少鞍前馬後的討好我？……”
程景顥泛空的視線，終於重新出現物像。
他的心跳猛然一頓，有些不可思議的看向汪雪芝，“故意晾着她？”
“對啊！”
想起那時的過往，汪雪芝還有些得意，“說起來，這丫頭心機也夠深的！
我跟你真麼說吧！就說我這腿，一到天冷的時候，就會泛疼！
那時候你住校，這丫頭可沒少趁着週末往家裡跑，爲我花錢找方子調理不說，還親自去學過按摩理療……
由此可見，她對你的心思有多重！”
程景顥一直繃着的脣，開始下拉了一個弧度，他臉色沉沉，目光諱莫如深的盯着汪雪芝，“媽，你利用楚楚對我的心思享受這些的時候，心安理得嗎？”
他從來不知道，她還揹着他做過這些事情！
如果不是真的把他放在了心上，又怎麼會連汪雪芝，都一起劃入關心的對象？
心機深嗎？
出錢又出力，到最後還瞞着他偷偷的做這些事情，不讓他知道。
如果這樣也算心機深的話，她確實藏得夠深的！
程景顥忍受着心裡無以復加的疼痛和悔恨，盯着汪雪芝的眼睛，“媽媽既然反對我和楚喬，就一直反對下去！
不要變卦，也不要再找楚喬！
是我對不起她，現在，就不要再打擾她來之不易的幸福！”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