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是沒有遇到這種情況,闖禍之後,人家大人找來,不把他們罵得半死,他們自己臉上也過不去,畢竟年紀大了,有些丟不起這個人!
一羣豪門公子哥,根本沒把這樣小打小鬧的後果看成一種責任。
此刻只想故技重施。
直到打打鬧鬧跑開一段距離,才發現少了一個人,他們的二哥居然沒有跟上隊伍,太遜了!
蘇子睿找回頭的時候,便見一個身材高瘦的老頭,五官清雋卻面色沉肅,正站在桌邊輕聲斥責,斥責的對象自然是傻到忘了跑的顧西陸。
後來,他把顧西陸領走的時候,看他反常的沉默,便有心調|戲他一下,“看見小美人腿都拔不動了?難道真得看上人家了,想討老婆了?”
顧西陸嘴角狠抽兩下,然後面色一紅,追着蘇子睿便打鬧起來!
……
關於那個中午的回憶,顧西陸早已忘記,在往後的經年裡也從未想起。
此刻看着石桌上成片淡淡的墨汁印記,竟然能如此清晰的回憶起當時的情景,這讓他有些吃驚!
大概石桌置身於大樹底下,又倚靠着高樓的角度,這麼多年的風雨,竟然無法將它清洗乾淨……
那天,被蘇子睿無意中調笑的話語,之所以會讓他如此大動肝火,是因爲那句玩笑的話正好戳中他的神經。
不是他說得,而是那個小女孩兒!
他怎麼也沒想到,看上去文氣雅靜、端莊賢淑的小孩兒居然會有那樣的想法。
“哥哥,你真的只帶自己的老婆出去玩嗎?”小女孩的眼睛中閃亮着狡黠的光彩,不同於外表的斯文秀氣。
“……”顧西陸不知道怎麼回答。
“那我就做你老婆吧!”
“……”顧西陸感覺自己的臉頰轟然一燙!
不是沒被人表白過,給他送情書塞紙條的女孩兒大有人在,可是從未有人這麼直白的告訴他,那我就做你的老婆吧!
短暫的怔愣過後,他便明白,這麼大的小屁孩兒,只怕還沒弄明白老婆的含義,只爲了想出去玩,隨口胡謅應付他的!
他的玩心被挑起,已經變聲的嗓音故意壓得低沉,俊眉一挑,“老婆可不是隨便做的,你知道老婆的意思嗎?”
本以爲女孩兒會怯然害羞搖頭,哪知端坐的鬼精靈一本正經,老大人似的點點頭,“知道!老婆就是要陪吃,陪喝,陪睡,陪玩……我爸爸說的!所以我爸爸就從來不讓我媽媽一個人出去玩,走哪裡都要跟着,這樣我媽媽就可以出去玩了……”
有些顛三倒四的邏輯裡面,倒也說清了一些事實。
反而讓顧西陸嘴角抽起,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難道要跟這麼小的屁孩兒說,不能隨便跟人陪睡?!
他的臉皮還沒那麼厚!
不過,他當時聽出了小屁孩兒話裡的重點,出去玩!
“你大人都不帶你出去玩嗎?”
在他的意識裡,這麼小的孩子走哪裡自然該有大人帶着!
“不帶,他們都很忙,要畫圖蓋樓……”小女兒澄澈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色彩!
“還有老頑固,天天逼着我畫畫,寫字,練琴,也不陪我玩……”
……
這樣的暗淡眼神,讓顧西陸的心裡莫名一揪,他甚至沒有想清楚的時候,就脫口而出,“那我們下次喊你一起!”
彼時的他,完全忽略了以什麼身份說服人家家長放任自家的孩子跟他們一羣男孩子出去野!
“好吧!要趁老頭兒不在的時候哦!”
小傢伙神神秘秘的探着腦袋,嬌俏的小臉上掛着滿意地微笑……
陽光在她的周圍拉起一層薄薄的光圈,像是虛化的精靈,迷|人的銀杏閃動點點光斑,剪出她美麗的側影:瓊鼻秀挺,肌膚瓷白,香腮微暈,宛若初生。
顧西陸看得有些發呆……
身後響起腳步身,他看見小屁孩兒僵硬站起身,轉身,低頭,眼神怯怯的,“外公……”
因爲糊了一片的畫品,女孩兒自然沒有逃脫老頭的一頓責罵。
顧西陸自然而然的將嚴厲的高瘦老頭與小屁孩兒口中的“老頑固”,“老頭”聯繫起來,心潮涌動間,他站了起來……
之後的結果,他主動坦白,人家倒也沒怎麼責怪他,只要求自家孩子重新畫過,畫完才能吃飯!
看得出,是一個教育嚴厲的學者!
“哥哥,你真勇敢!像我爸爸一樣!每次我奶奶罵我媽媽的時候,我爸爸也是像你這樣,站出來說是自己的責任……”
趁老頭進門拿宣紙的功夫,小女孩兒不見了方纔在老頭面前的怯意,她朝顧西陸吐了吐舌|頭,滿眼的笑意和崇拜,“就這麼說定了,我做你老婆,你要帶我玩兒,還要幫我擋着老頭兒的責罵……嗯!”
像是在強調自己賺到了,小屁孩兒重重的點頭,首先肯定了自己的打算!
顧西陸扶額失笑!
老者出來的時候,見他還圍在石桌邊,以爲他擔心自己責罵孫女,一時對他的態度便差不起來……後來等蘇子睿尋來,二話沒說便放他們離開了!
後來的事情,他記得更清楚!
因爲一時沒忍住,把這個事情當作玩笑告訴了蘇子睿,這個大嘴|巴一天之內便把這個笑話傳遍了他周圍的每一個人!
林詠恩第一次跟他吵架,板着臉生氣不理他,就在那個時候!
人人都知道他顧西陸有個小老婆了,這讓天天幫他做公關,擋情書、防騷擾的林詠恩特別沒有面子!
最後的結果,是他妥協!
也是在這一次之後,他默許了林詠恩做他女朋友!
……
那個作畫的小女孩,他只當是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以後偶爾見面,就繞着道兒走……
時間久了,不知道是自己淡忘了,還是他真得再也沒有遇見過她,這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因爲有了林詠恩,衆人也都一笑而過!
原以爲人生自此不再有交集,卻讓他懊惱的發現了一個事實!
他或許記不得楚喬的模樣,因此她跟那時候的樣子比,的確變了很多,可是喬松柏卻沒有多少變化!
當時在慈心醫院,他第一眼看到楚喬跟他站一起的時候,就隱隱想起了那年的過往,只是不敢確定,記憶也有些模糊……
此刻,手掌貼合石桌上淺淡的墨跡,過往的回憶變得如此生動而清晰。
他見過楚喬!
十幾年前就見過!
難怪在走進楚家別墅,見到楚家花園裡那顆一樹成林的銀杏樹和樹下的石桌時,記憶有片刻的停頓,那是在與過去接軌,只是一時間沒有對上號罷了!
那時銀杏金黃,在楚家的花園裡,還只是半黃半綠,讓他的記憶一時出現了偏差!
顧西陸也不明面,爲什麼心情一下子變得愉悅開朗,周圍千萬只蝴蝶棲於樹上,像是圍着端直挺拔的大樹起舞!
他劃開了腳步,踏着金秋的節奏!
秋風和暖,銀杏金黃……
原本鬱結的心情在電話撥出去的那一刻順暢無比,甚至帶着這些年來不曾有過的激動……
原來是故人!
不止是舊識!
電話一直響,卻沒有人接聽。
顧總裁深吸一口氣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爲有多麼莽撞……
他有些慶幸電話沒有接通,如果被接通,他能說些什麼?
這個女人已經跟他兩清了……
那張便條上的留言,他聽一遍便能倒背如流,“顧總,承蒙照顧,不勝感激!一箱圖紙,聊表謝意!從此不拖、不欠、不見!”
二十六個字,帶上標點符號也才三十四個字。
就這二三十個字,就把跟他的情誼一筆勾銷了!
不對!
什麼狗屁情誼!就是他顧西陸眼巴巴地上趕着討好人家,然後被人家看穿了動機,想法設法的還清了,躲開了!
顧西陸哼笑出聲!
那笑容輕嘲慢諷,帶着些苦澀,又有狂狷桀驁的高冷!
因爲他認出了她是故人,所以纔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幫忙,僅此而已!
只能如此而已!
難道非要說成他顧西陸居心不|良,要想利用人家奇貨可居?
或者色迷了心竅,纏着人家不放?
他不承認,別人是怎麼看出來的?
難道他的表演功力這麼差?
或者別人都是深山的狐狸,草原的狼?
一雙銳眼自動就能斷得了人心?
此時的顧西陸,無論任何也不願承認自己確實對人家小|妞兒動了凡心!
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一個口口聲聲說不會再愛的人,一個時時刻刻以爲自己受了傷害,不會愛的人,怎麼可能突然之間對一個陌生女人有那麼強烈的追逐心?
甚至來不及思索,也無法解釋,他的注意力便被楚喬牽引!
因爲她的關注而關注,因爲她的痛而痛,甚至設身處地的思考她的難處……
這樣的顧西陸,讓他自己都不敢承認是自己!
這真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以前跟林詠恩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過的揪扯和難捱!
“楚喬不是那樣的人,希望哥不要傷害她!”
“如果只是試一試,那個人,能不能不選楚喬?”
“就當是交個朋友也無所謂,我只有一點要求,不要傷害她!”
……
陸遠崢和楚涵雲的話語,像是兩面拉扯的鐘擺,在他的腦海裡左一下,右一下的拔河,讓他的腦仁更痛了!
從來沒有那一刻,像是這一刻這樣清醒,楚喬,不是他能隨便碰的!
平生無所怕的顧西陸,生平第一次生了退縮的怯意!
這也是爲什麼在他電話一直打不通的時候,他會氣的摔了手機發泄悶氣!
其實就是一股悶氣!
用了一天的時間,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歸於寧靜,壓制躁動的心情歸於平復,真心誠意的打算低頭做人,按照爺爺的指令,遠離楚家這團理不清的亂麻!
卻偏偏的,有人只用一個電話就輕易擾亂了他沉澱一整天的心情!
不躁嗎?不怒嗎?
顧西陸微冷着面容,盯在羊絨地毯上的黑色手機,俊美的五官覆着薄薄一層冰霜,須臾,他的神色趨於安靜下來。
安靜時的顧西陸,更顯精緻優雅。
柔黃的地燈光線穿透房間的各個角落,柔柔散散地包圍在他的身上,勾勒出幾許灼灼其華的閃耀韻味,彷彿剛纔那個暴躁狂|野般發脾氣摔手機的男人,跟他不是同一個人。
不得不承認,這樣的顧西陸,身上擁有蠱惑人心的自制魔力,他像一個隨時掌控着自己情緒的王者,華麗又高傲的完成了一個優雅轉身。
他安靜的拾起手機,然後返回房間,將手機扔在牀頭。
十分鐘之後,半毛的玻璃浴房內響起了嘩嘩水流的沖洗聲音,像是靜謐夜色中一曲低沉的小夜曲在流轉。
———————————————————
辛扶搖接到楚喬的電話時,聽她報了“琅色”酒吧的名字,本來下意識的想要拒絕。
但是聽着楚喬略帶微醺的不正常聲音,又顯得焦急。
楚喬以前爲了保持在程景顥心目中的淑女形象,從來不喝酒。
現在竟然獨自一人在酒吧飲得有了醉意。
想到那個地方人色混雜,她終是不放心,更不想在下午剛知道朋友失戀的情況下,自己爲了獨善其身而棄好友安全於不顧。
她匆忙趕到“琅色”酒吧,在酒吧對面的馬路口來回轉了三圈之後,一咬牙,壯着膽子低着頭才往門口走去……
————————————————————
楚喬在冰涼的地板上沉沉的睡了過去,地板太涼,這一覺終是睡得不舒服,醒來翻看時間,還不到十點鐘。
她點開手機看了看,顯示五六個未接電話都是來自那個未存的騷擾電話,秀眉蹙起,她擡手捂着自己發燙的額頭,盯着那個電話發呆,直到屏幕暗了下去,也沒有想起最近有什麼新認識的朋友或者聯絡人。
這樣混亂睡了一覺,精力也恢復了一些,躺在牀上翻來覆去便怎麼也睡不着了。
胸口像是被錐子狠狠地剜去了一塊,痛的她心煩意亂。
無望的心酸和心痛滲透進她全身的每一個細胞,穿透她的骨髓,喘不過氣的壓抑感再次侵襲而來。
她呆呆地坐起身,想象着無數種可以排遣抑鬱的方法,最後鬼使神差的來到了“琅色”酒吧。
她還記得之前喝的那種綠綠的,涼涼的,帶着清爽薄荷味的果汁……
好像顧西陸說過,那種不是果汁,而是一種叫做grasshopper的雞尾酒。
綠色蚱蜢?好像是改良過的吧?
入口香醇,一點也沒有薄荷的刺刺口感,後勁兒很足!
楚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這幾個字上,如果後勁兒很足,一會兒她應該可以睡個好覺了!
有扶搖一起不怕的,她一定不會把她一個人扔在那裡。
————————————————————
楚喬掛了電話,就向吧檯調酒師點了十杯綠色蚱蜢。
調酒小帥哥有些吃驚,還是遵照她的要求把調好的雞尾酒一一擺在了她的面前。
楚喬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明顯是要把自己灌醉的節奏。
三杯之後,她就把自己喝爬在了吧檯上,沉鬱的心情不僅沒有絲毫的緩解,反而越來越窒悶。
她撩開自己的胳膊,露出棕黃|色牛皮錶帶的手錶,她和程景顥的定情信物。
手指在錶盤上面輕輕地摩挲畫圈。
白色的錶盤周圍已經磨得有些起花,帶扣卻是嶄新的異常,是楚喬最近一次在江城的小巷子裡找師傅換上的,原來的那個鐵釦早已鬆脫……
原本是她心目中最爲珍貴的寶貝,此刻卻在酒吧紅藍燈光的映襯下格外刺眼。
她狠狠地扯下手錶,結實的牛皮錶帶在她細白的手腕上拉出一道長長的紅痕,那隻破舊的手錶最終被她拉扯下來,孤零零的攤放在吧檯上……
過往的珍視,此刻都變成荊條,狠狠地鞭笞在她的身上,像是在嘲諷她的“自欺欺人”!
楚喬的眼角泛起水花,她連伸手楷去的動作都懶得做,又端起一杯雞尾酒一飲而盡,動作嫺熟的像是歡場女鬼!
看到辛扶搖的時候,所有緊繃的神經在那一刻終於放鬆,她抱着辛扶搖的脖子哭得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
“扶搖,他沒有騙我,他真得有人了……”
“扶搖,我怎麼辦?沒有景顥我好害怕……”
“我從來就沒有想象過有一天還會失去他,扶搖,我又被拋棄了……”
……
辛扶搖從未見過如此失態的楚喬,即便不曾問過楚喬的身世,但是她一直都能感覺到,楚喬強加給自己的堅強和自尊。
這麼多年,她從未在人前,甚至在她面前如此不顧形象過。
程景顥與她的意義,別人或許不懂,辛扶搖又怎會不懂?
那是她孤寂人生裡唯一的亮色和溫暖。
“楚喬,有我,你還有我,我也有你,不要哭好不好……”
本來想着說出兩句勸慰人心的話語,出口卻不成章,便抱着半醉半醒的楚喬哭得泣不成聲!
去他|媽的琅色!去他|媽的害怕!
辛扶搖第一次吃了熊心豹子膽,不知是爲這樣絕望的楚喬,還是爲如此卑微的自己!
她動作利索的端起吧檯上剩下的幾杯雞尾酒,一口氣把六杯酒水飲個乾淨!
兩人在吧檯前面摟摟抱抱,在朦朧的彩色燈光下原本並不顯眼,可是惹眼的是她們的哭聲。
來這個地方的,都是爲了尋|歡作樂,借酒澆愁已在少數,更何況是兩個漂亮的美女在如此歡樂的場所哭得揪心揪肺。
楚喬還是白天的那身裝扮,怎麼看怎麼秀美靈動。
辛扶搖出來的匆忙,一身性|感的黑色蕾絲包臀短裙,沒穿絲襪,直接蹬了一雙恨天高就出來了。
身材火爆的性|感尤物少了黑絲誘|惑,反而讓她多了兩分接地氣的本真美感。
辛扶搖比楚喬個子矮了幾公分,此刻被楚喬這樣抱着脖子哭泣,讓她整個人都繃直了身子才能承受楚喬的力量。
短短几個小時不見,她不明白這丫頭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刺激,纔會把自己折騰的頭髮散亂,狼狽不堪。
“阿喬,你不是早知道他變心了嗎?怎麼還要這樣折磨自己?又發生什麼事了嗎?”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