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拾彩本來睡的正香,可是迷迷糊糊中聞到一股奇特的香味,然後陡然間睜開眼睛,肚子也應時的咕咕嚕嚕響了起來。
她撐起身子坐了起來,看見前方有一片火光。陸玠正坐在火堆旁邊,兩袖高挽,在擺弄着什麼東西,而這誘人的香氣就是從他手上傳出來的。
她瞧的有些呆了,心裡想道,連如此挑人的紫色都能穿的纖塵不染的他,居然還能這麼一身煙火氣息的挽起袖子生火煮飯。
什麼叫做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什麼叫三好丈夫,這便是了。
陸玠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列入了模範丈夫的行列之內,一邊翻轉着魚叉上的烤魚,一邊不斷的吹着炭火。
橘色火光在他的臉上跳躍變換,或許是因爲熱,整個人看起來紅撲撲的。
他不經意的往拾彩的方向看了一眼,卻見她正出神的望着自己,於是對她招了招手,喊道:“正好,魚已經烤好了,快過來吧。”
拾彩回過神來,搖了搖腦袋罵道,想什麼呢,然後拍拍屁股走了過去。
“喏”,陸玠把一隻烤的通體金黃的魚遞在她面前,上面還在冒着噗呲呲的油光,看起來十分酥香可口。
她本就餓了,見到有如此美味,頓時胃口大開,吃的嘖咂呼嚕,聲氣大作。
陸玠一邊繼續烤着魚一邊笑的不亦樂乎。吃的這麼香看來真是餓壞了,只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吃相還是一如既往的難看啊。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她犯了錯,被父王懲罰在房間裡閉門思過,而且還不准她吃飯。他於心不忍,於是半夜悄悄爬起來把晚飯時藏起來的一份如意糕偷偷送給了她。
宮中點心本就做的精緻,葡萄般大小,能夠讓女眷們一口吃完且不致太過狼狽。可偏偏這麼小的糕點她都能吃得碎屑橫飛,沾的滿頭滿臉都是。後來被父王發現,氣的又罰了她一天禁足。
想到這裡,他不禁笑了起來。那時的場景鮮活生動,歷歷在目,彷彿就發生在昨天一般。
算起來應該有九年了吧。九年的時間裡,足夠他去沖淡血色、撫平傷痕。可是對於那些幸福的東西,它只會在時間的反覆提及中醞釀成一顆顆珍珠,愈經洗禮愈發明亮,亮到足以喚醒他曾經每一個不願醒來的清晨。
拾彩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吃的正起興,然後忽然停了下來,奇怪的四處嗅了嗅。
什麼味兒??
她扭頭看向陸玠,“哎呀”一聲,朝烤架上指了指。
這時陸玠也回神過來,只見他手裡的烤魚正哀怨的冒着煙兒,已經變成了黑乎乎的一坨。
他立刻把烤魚拿離火面,然後愣愣的看着已經完全被烤焦的魚身,撓了撓頭,歉意的對拾彩說道:“不好意思呀,不能吃了。”
都怪他剛纔想的太入神了,都忘記自己還在烤着東西。
拾彩把他手裡的烤魚拿過來扔在地上,然後抓起他手心一處泛紅的地方,有些氣惱的責怪道:“手都燙着了還想着吃?”
陸玠見狀趕緊把手縮回來,笑了笑說:“沒事兒。”
她瞪了他一眼,兇巴巴的說:“坐在這別動!”然後迅速跑回馬車裡取出一盞茶杯,又去湖邊舀了一杯湖水。
“手伸出來。”
陸玠乖乖把燙傷的手伸給她,拾彩示意他把兩手合攏,他又聽話的合攏。
見他這幅乖巧模樣,她惡趣陡生,想逗一逗他,於是拿起茶杯對着他的手心倒了半杯水,滿臉寫着“我是壞人”。
“好好捧着,別灑了,燙傷的地方如果不立刻用涼水沖洗會過後會很疼的。”
陸玠輕輕哦了一聲,信以爲真,神色緊張的把兩隻手並的更加緊,彷彿捧着玉露瓊漿一般,一動不敢動,就這樣僵硬的坐着。
拾彩憋着笑意,心想這個傢伙怎麼這麼好騙,說什麼他都信。
“只是阿彩”,陸玠小心翼翼的擡起頭問道,“需要衝洗的話那衝一下不就好了嗎,爲什麼還要捧着?我,我胳膊疼。”
拾彩見他可憐兮兮的,頓時覺得自己真是窮兇極惡,伸手打翻了他手裡的水,輕輕的撩起裙邊給他擦了擦,說道:“那就不捧了。”
陸玠點點頭,揉捏着完好無損的胳膊,眼底閃過一絲奸計得逞的笑意。
拾彩又回到方纔坐的位置,繼續吃着還剩下一半的烤魚,半響無厘頭的問了一句:“西厭妹妹,你多大啦?”
“十九歲。”
“哦,那我多大了?”
“……十六歲。”
“今天的魚是你捕的嗎?”
“嗯。”
她吃完後擦了擦手,弓起腿,以讓自己能夠趴在膝蓋上,然後側過頭來看着他。
“一定很辛苦吧,一個人學會這些,捕魚、生火、還有生活。”
陸玠怔愣了片刻,神色黯然的看向遠方。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煙波浩渺的湖面早就脫下來赤紅的外衣,變得肅穆靜謐,顯得有些壓抑和沉悶,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樣。
拾彩見他不語,自顧自的猜測起來。
“你不說我也知道,還有你的厭食症,定是在學會這些之前養出來的吧。”
陸玠目光落回她的乾淨秀氣的臉上,月光下的拾彩膚白若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泉。
“過去的這些不堪你不必全都知道,你只需要記住我想讓你看到的模樣就好……”
“可是我想了解”,她插嘴道,心裡朦朦朧朧涌出一種難以言明的情感,“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還有我們的一切”。
“爲什麼?”
“誰知道呢!”她低眉嘆息,“突然間就想知道了。”
大約,是因爲夜色太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