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玠抱着昏迷的拾彩火速趕往自遠方來,連眉和莫絳已經等候多時。
他把拾彩平坦的放在牀上,立刻讓出位置,把莫絳拉倒牀邊,着急的說:“絳絳,快給阿彩看一看”。
莫絳一臉的嫌棄,冷冷的說道:“死不了”。
不過莫絳這個人實際上刀子嘴豆腐心,雖然嘴上這麼說,手卻絲毫功夫未省,已經放在拾彩的手腕處給她把脈。
其實不用把脈,這種情況他一看就知道,失血稍多,不是什麼大問題,把脈只是爲了讓陸玠安心。
只不過……他暗自疑惑起來,爲什麼拾姑娘的脈動如此之快?這遠遠超出正常人的水平……即便是失血過多也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
陸玠看着莫絳欲言又止,心裡着急,眼巴巴的盯着他,又見莫絳神情越來越凝重。
“怎,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他大氣也不敢出,緊張的問道。
莫絳有些遲疑的說道:“拾姑娘心律失常,脈動過快,但又不像失血過多引起的,應是有外物作用使然,像是……中毒。但是我此時還不能斷定是什麼,只能等她醒來後問一問才能知道。”
“中毒?”陸玠心疼的看向臉色蒼白的拾彩,問道:“那有什麼藥讓她趕快醒來嗎?”
“這個簡單。”莫絳拿起筆草草寫了一副藥方遞給連眉,說道:“按我這個方子抓幾副藥來,每日三次熬了給拾姑娘服下。”
連眉接過藥方,點了點頭,輕聲急出。
陸玠心裡着急拾彩的病情,等不及讓她醒來之後莫絳再問,於是吩咐下人們好好照顧着,想了想自己獨自一人出去了。
這種時候出現可能中毒的情況,那就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太子府
一場暗涌的波濤在詭秘之中開始,又在無聲無息之中結束。
有深夜睡不着的百姓透過窗外看向張燈結綵的太子府,依舊心生豔羨,卻不知道它的內部其實已經開始腐爛。
太子披頭散髮的頹坐在書房裡,不過是一兩個時辰,他的臉上已經長出了青青的胡茬。他的身旁是受了重傷的方斯年和哭哭啼啼的太子妃,還有睡的正香的小兒子天離。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輸了。他明明還有舅舅掌握的幾十萬西北大軍,和叔父手裡的幾萬御林軍,可是爲什麼什麼都還沒有開始就這樣潦草的結束了?
他不能相信,這裡是父王御賜的太子府邸,是從他出生的那一刻就爲他建好的,是他的家,誰都不能奪走,誰都不能!!!
想到這裡,李易怙突然痙攣般的爬起來,瘋狂的拍打着緊閉着的房門,嘶聲力竭的大喊,“舅舅!叔父!舅舅!!”
可是並沒有人迴應他。他仍然不死心,繼續對着房門拳打腳踢。
不知道喊了多久,久到他再也發不出聲音,像是被扔在岸邊頻臨死亡的魚,嘴巴一張一合,臉上漸漸顯露出無以復加的絕望。
他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了。過度悲痛和這幾天的晝夜不休早已讓他的嗓子疼痛不堪,可是他卻渾然沒有察覺,因爲身上還有比嗓子更疼的地方。
外面終於有人聽見他的拍打聲,陰陽怪氣的說道:“別異想天開了,沒有人會來救你的。我看您吶,還是自求多福吧。”
太子聞言,忽然身體一震,怔住了。
不過一會,他又雙手捂面,咯咯的笑了起來,最後越笑越大聲,連眼淚也一併流下。
外面的人冷不丁的被他怪異的笑聲嚇了一跳,怒罵了一句,“神經病!”
是啊,是啊!這就對了!他連連點頭,彷彿一瞬間想明白了什麼。難怪他會輸,難怪會輸啊……
因爲他到此刻還在抱有一絲希望的幾十萬大軍,從來就不是他的啊!那是黎青和還有楊成愈的。
他們不是舅舅和叔父,而是黎青和楊成愈,是當朝丞相還有戶部尚書。
自己真傻,都淪爲階下囚了還在寄希望於別人身上,自己手上卻什麼力量也沒有,拿什麼自求多福?
真是太傻了!
睡夢中的小天離被他尖銳的笑聲吵醒,揉揉眼睛卻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父王書房裡來了。
他慌張的想起身離開。父王平時都不讓他進入書房的,如果被發現了一定會捱打的。
可是,阿孃怎麼也在這裡?還有父王,他怎麼在哭?
天離從來沒有見過父王哭,不經愣住了。太子看見呆呆的傻望着他的兒子,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天離怯懦的走了過去,眼睛裡有一絲懼意。
太子憐愛的摸了摸他的頭,伸手抱住了他,彷彿找到了生命的最後一絲牽掛。
“我們再也出不去了阿離,再也……出不去了。”喉音嘶啞,幾不成聲。
天離疑惑的撓了撓頭,脆生生的問道:“爲什麼?”
太子長長的嘆了口氣,是啊,爲什麼呢?沒有爲什麼。成王敗寇,自古如此。可是這些,他不能對一個,纔剛剛六歲的的孩子說。
呵呵,什麼都沒有了。這往日門庭若市的院落,現在卻空蕩的讓人心慌。能剩下的,大約只有他的枯骨了吧。
他輕輕放開天離,趴在門縫間拼命的向外面張望,像被囚禁的金絲雀在張望着遼闊的天空。
有黑影在外面一閃而過,那是走來走去的巡邏士兵。這座跟隨他二十多年的太子府來的時候理所當然,也去的輕而易舉,只可恨的是它從不貪戀主人,誰有權利它就嚮往誰。
而今這太子府,要易主了。
李知荀疲憊的仰面躺在臥榻上,爲太子的行徑感到可笑可嘆。
他以爲靠他養的幾百私兵就可以在懷城翻雲覆雨,奪了遺詔,繼承王位。可是走上那樣一條道路怎麼可能只是一紙詔書這麼簡單!
非常時期的權力對抗,最見真章的就是看誰握有重兵,如果只在區區一個太子府發動一場小小的政變就能夠坐擁天下,那還何須古往今來如此之多的勇猛之士奮起於洲部,犧牲流血。
不過還真是感謝他這番小兒戲的折騰,能讓自己名正言順的掌控太子府。在如此敏感時期口出大不敬之言,足夠讓他李易怙掉十個腦袋!
至於桑弘南和章之傑……如果他們二人稍微有一些頭腦,都會做他指控太子犯上作亂的證人。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太子一落馬,接下來就是沈清沉了。
只是沈清沉這人絕對不像太子那般好對付,而且他還和平西王府的關係曖昧不明,一想到此李知荀心裡就會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流光樓剛傳來消息,說他彷彿是亡國南歧的舊部,但還沒有得到證實,不知道他又和平西王在計劃着什麼。
還有拾彩……想到拾彩,他微微嘆了口氣,神情變得柔和起來。
她和沉彎長的真是像,除了性格安靜一點,舉止神態簡直一模一樣。他說不清對拾彩是什麼感情,或許把她當做是沉彎的替身?又或許把作爲一個哥哥對妹妹的愧疚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正胡思亂想間,他忽然聽到鬆伯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王爺,陸西厭陸公子求見。”鬆伯道。
陸西厭?都這麼晚了他還來幹什麼?
“請他進來。”
不一會兒,鬆伯便領着陸玠來到書房。此時的李知荀已經端正的坐在書桌前,面色平淡,看不出在想什麼。而陸玠卻一臉凝重,看了看鬆伯,閉口不語。
李知荀意會,示意鬆伯出去在門外守着。
門剛一關上,陸玠就開門見山的問道:“你給小彩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嗎?”
李知荀一臉疑惑,半笑不笑的問道:“什麼叫做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王爺就不要裝傻了,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什麼條件?”
李知荀大致猜出了陸玠對自己好像有些誤會,對於他不分青紅皁白的質問感到好笑。
“我若真的想害小拾還用等到這時候?更何況今晚在太子府,如果不是我故意放水,你也帶不走她。”
陸玠注視着李知荀的眼睛,見他坦蕩蕩的與自己對視,看不出半點心虛,一時之間竟然分不出是真是假。
“真的不是你?”
李知荀再次鄭重的點頭聲明:“真的不是我。小拾到底怎麼了?”
陸玠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欲再多交談,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在下告辭。”
送走陸玠,李知荀又重新趟回臥榻上,對他的深夜突然造訪感到莫名其妙。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難道是……毒/藥?小拾中毒了?
中……毒?!!
李知荀陡然從軟塌上坐起來,臉色鉅變,一種可怕的猜測在心中越發明晰,越想下去越心驚。
他再也坐立不住,在書房裡來來回回的踱着步子,一腳踢翻了一支聖上御賜的秘色瓷花瓶,滔天的怒意透體而出。最後終於沉不住氣,拿着披風獨自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