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還有百官紛紛前來恭賀，而今日的東宮，卻只剩下地上的殘雪相伴。而冬至已過，轉眼便到了來年的春天，天氣也一天天暖了回來，可東宮的人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這一日楊勇只在雲漣殿中逗着已經學會了走路的峪兒，然而嘴角卻沒有一絲笑意。這麼久了，文帝雖然解除了楊勇的禁足，可是對他卻再不復從前的器重。可是對於楊廣，卻漸漸添了些信任。
雲凌遠遠地望着他們父子，心中的某一個角落不禁微微絞痛。事情，真的到了無藥可救，無法可解的地步了麼？
不，不會，也不能。雲凌深深吸了一口氣，望着明媚的春色，心中暗暗下定了決心。也許還有一個人，可以挽救如今的局勢。
雲凌在沉星的攙扶之下輕輕踱步，來到了毓靈殿前。
從前的靈兒，是最喜歡熱鬧的，每次還沒走到殿前，便能聽到她和宮婢們玩鬧嬉戲的聲音。可是，那都是許久之前的事情了，這種歡聲笑語，雲凌也已經有許多年都未聽見了。
如今的洛水殿，已然變得十分冷清，遠遠地便問到了一股濃郁的檀香氣。門前的宮婢也再不復從前的活潑，一個個變得死氣沉沉地，見到雲凌前來不禁嚇了一跳，回過神來，連忙向雲凌行了一禮。
有片刻的靜謐，仿若空氣都在這一刻凝結，殿內的宮婢適才失儀，此時更是連大氣兒都不敢出。雲凌不禁微微嘆了口氣，道：“好了，起身吧。”
那兩個宮婢這才如釋重負，顫巍巍地起身，心中卻又添了幾分疑惑。這洛水殿，已經太久沒有人前來了，因爲無論是誰來，王良媛都是一概不願意見，雲凌與高洛卿也是如此。所以今日雲凌的突然前來，倒讓她們出乎意料。
雲凌望着她們小心翼翼地神色，心中不禁蔓生出無盡的嘆息，在沉星的攙扶之下緩緩入座，半晌才道：“王良媛可好？”
一個宮婢輕輕抿了抿嘴，笑道
：“託雲昭訓記掛，我家娘娘一切都好。”然而說這話時，眉目間卻隱隱含着幾分愁意。
一個女子，若是在十七歲的時候便連心都死了，從此以後只與青燈古佛爲伴，又哪裡能有好呢？
雲凌的心不禁添了幾分酸楚，勉力擠出一抹笑容，道：“今日我來，是想見見靈兒，你去通傳一聲吧。”
那宮婢微微一愣，眉心不禁一蹙，半晌纔有些爲難道：“雲昭訓要奴婢通傳，奴婢自然是不敢不從，可是您也知道，我家娘娘…”
“我知道，”雲凌不待她說完，便道：“可是這一次，情況不同。你告訴靈兒，如今能救東宮的，唯有她一人了。若是她還不願見我，那麼我自然不會爲難與你。”
那宮婢這才微微鬆緩了一下心神，面有凝重的頷首道：“雲昭訓放心，奴婢一定會與娘娘好好說的。”
雲凌端起案上的茶盞，茶香在她的鼻尖縈縈纏繞着，然而這清新之中卻又帶着幾分苦澀之意，入口更是苦澀難耐。她不禁蹙起眉頭，道：“這是苦丁茶？”
另一個宮婢微微一怔，如實答道：“回娘娘的話，正是。我家娘娘前幾年總是心悸頭痛，御醫便說可以服苦丁茶來緩解，而我家娘娘也喜歡這個味道，所以這些年來，洛水殿便只有苦丁茶了。若是娘娘喝不慣，奴婢…奴婢現在去內務房取一些碧螺春，或者君山銀針來。”
雲凌聽到此處，心中更加不是滋味，這難以入口的苦丁茶，此時竟成爲了靈兒最喜歡的味道麼？從前，她不但不喜歡苦丁，甚至連茶都是有些厭煩的。她最喜歡的，是溫甜的馬奶，所食之物也多是甜食。
雲凌微微擺手，道：“不必了。這苦丁茶原也是好東西，不過是我從前喝不慣。”說罷，雲凌又輕輕啜了幾口，將杯中的苦丁一飲而盡。
最後一滴苦澀流入雲凌的嘴角之時，適才的宮婢已經出來了，眉目間不禁含了幾分激動的喜色，道：“雲娘娘，您快進去吧，娘娘答應見您了。”
雲凌示意沉星在殿外守候，而自己則進入了內殿。檀香的煙霧
在室內縈繞，不禁讓雲凌覺得有些嗆眼，而遠遠地，她只看到一個身着灰色僧衣的嬌小身軀，靜靜地跪在蒲團之上，仿若絲毫沒有察覺到雲凌的入內。
從前，她只會身着一身紅衣，即便不是紅，也定然是十分鮮豔明朗的顏色。而如今，這裡的一切，包括她這個人，都已經變得死氣沉沉，沒有了一絲的生氣。
“靈兒。”雲凌望着她的身影，眼角不禁微微溼潤了幾分。從前，靈兒是那樣的活潑，明豔。當年入宮之時，雲凌原本滿滿地警惕之心，都被這個善良而純真的女孩子盡數融化。高洛卿與靈兒，都是她在東宮之中最好的姐妹。
而如今，物是人非。
雙手合十的靈兒聽到雲凌的聲音，半晌才微微睜眼。她衝着前方的菩薩虔誠地叩首三次，方纔輕輕起身，回過頭來。
幾年不見，靈兒的面上再沒有了少女之時的明朗之色，原本嬌俏的五官變得更爲精緻了，身條也變得更加曼妙。可是唯獨那一雙閃亮的明眸，如今卻如兩顆黑漆漆的石子，沒有了一點光芒。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便連雲凌自己都已經快要年近三十，靈兒，又怎麼可能還是從前十幾歲的樣子呢？
“雲姐姐。”半晌，靈兒才幽幽開口，聲音中夾雜着幾分清冷和孤寂，緩緩道：“這幾年，你還好嗎？”
雲凌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奪眶而出，頷首道：“好，好。可是我一直擔心靈兒不好，高姐姐也是，可靈兒一直都不肯相見。”
“相見如何，不相見又如何？”面對雲凌的激動，靈兒的面上竟是出奇的平淡，似是早已看透了一切，淡淡道：“見與不見，也不能夠改變上天的安排。不過如今，我每日都在菩薩面前成心祈禱，希望你們過得平安喜樂。”
她越是平淡，雲凌便越是覺得痛心。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哽咽道：“我知道，靈兒。可是，有些事情是上天註定，但有些事情，卻是人力可改。”
靈兒淡淡擡眸，眉目間不禁含了幾分疑惑，道：“適才你似乎說，東宮，出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