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自然是真心！朕原本還想，你和皇后若能和解，便賜予你妃位！朕連封號都想好了，便叫做‘棠’，因爲你當日在御花園中，唯獨摘下了一朵西府海棠，朕知道你喜歡！”
薛縈口中涌出的血更多，勉力笑道：“棠妃…真好聽…可惜…”
“阿縈，阿縈，不要睡…”文帝抱着薛縈逐漸冰冷的身子，使勁搖晃着。
而那邊，獨孤皇后腳下一個不穩，竟也跌在了地上，口中“哇”的吐出一口鮮血，急得重陽宮的宮婢們連忙上前。
文帝回首，望見獨孤皇后也中了毒，心中焦急，然自己的身子卻似是被套牢了一般，一點都動彈不得，只懷中抱着薛縈，愣愣地望着獨孤伽羅。
薛縈已在彌留之際，倚在文帝的懷中，望見獨孤皇后吐出鮮血，嘴角終於浮起一抹笑容，道：“終於…終於…哈哈…哈哈哈…”
隨着她誇張而可怖的笑容，一大口鮮血從她抽搐的嘴角中突然涌出，而她的臂，也終於慢慢滑落。
“阿縈！”文帝抱着薛縈有些冰冷的身子，望見門外的御醫匆匆趕來，痛心疾首道：“快救人！”
一名御醫已然急匆匆地擡起薛縈的皓腕，見她竟然是個無手之人，心中不禁一慌，然轉瞬又強作鎮定。片刻，他終於退後兩步，衝着文帝磕了一個頭，道：“微臣無能！這位姑娘已去，微臣迴天無術！”
“不…”幾滴清淚從文帝佈滿皺紋的眼角逐漸滑落，在他抽搐的臉頰上蜿蜒流淌着，“不…不會的…”
“陛下，皇后娘娘還有救！可性命也是危在旦夕！”另一名御醫爲獨孤皇后診過脈後，急忙彙報道。
文帝回過神來，望着奄奄一息的獨孤伽羅，連忙放下懷中的薛縈，吩咐着：“快，竭力救治皇后！”
“臣等遵旨！”
***
雨下了一整夜，嘩啦啦地幾乎要將那平坦的地全都敲碎，雲凌抱着正在因被雷聲嚇到而痛哭的儼兒，聽到沉星彙報的消息，眼角也不禁落下了淚來。
薛縈…雖然你離開了人間，可至少你死的
時候，也算得償所願…
“娘娘，那明日薛褀大人來…”沉星的面上也盡是沉痛之色，可仍是盡力保持着理智與震驚。
雲凌輕輕用帕子擦了一擦面上的殘淚，又輕輕搖了搖懷中的儼兒，輕聲道：“薛縈走時，曾留給我一封書信，讓我轉交給薛大人。”
“如此便好，”沉星頷首，鼻子一酸，道：“否則，咱們當真不知該如何交代了。”
雲凌輕輕嘆了一口氣，心中很不是滋味，然而卻沒有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道：“那獨孤皇后到底如何了？”
沉星面色一沉，輕輕搖首，道：“奴婢不知。重陽宮此時戒備森嚴，一個個都口風極緊，妾身也不敢太過張揚的去打聽。不過現在御醫還皆在重陽宮中沒有出來，想必獨孤皇后…”沉星小心翼翼地覷着雲凌的神色，道：“想必獨孤皇后此時應該並沒有仙去，御醫還在搶救之中。”
“那羅呢？”雲凌冷冷道。
當初害死佩兒的，不僅是淨慧，也不僅僅是獨孤皇后。雲凌不會忘了那羅，這個給佩兒帶來噩運的女人！
沉星嘴角微微抽搐，然而終究還是開口道：“原本陛下已經決意將那羅發配至掖庭宮的，可是因爲獨孤皇后病重，不能沒人照料，所以…”
雲凌的眸中的神色果然黯然了下去，有些無奈道：“也許這一切真的都是命中註定。陳柔言死了，薛縈死了，可獨孤皇后與那羅惡事做盡，卻偏偏不會死。”
儼兒哭得更厲害了，不知到底是被窗外的雷聲嚇到，還是小小年紀的他已經感受到了此時房間中不尋常的氣氛。雲凌憐愛地看着懷中的孩子，又輕輕搖了搖，嘆道：“上天都註定的事情，豈是人力所能改變。”
沉星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得道：“雖然獨孤皇后如今濫用職權，做了許多不該做的事，但大隋未立之時，她也算是受盡了艱辛與屈辱。許是老天念她從前的功德，所以一時間…”
雲凌搖一搖頭，道：“好了，不必說了。其實這一次，是薛縈的最後一次，也是我的最後一次了…早在薛縈來時，我
便想着，若是她這一次不能成功，我也不會再去報復獨孤皇后了。”
沉星的眸中露出了驚訝之色，輕聲道：“娘娘怎地突然放棄了復仇之念？”
雲凌的嘴角泛起了一抹苦笑，道：“爲了這件事，已有太多人犧牲了。佩兒的死我固然心有不甘，可我如今有了儼兒，有太多的放不下，也不願再牽連別人的性命了。林姬與陳柔言雖然是死在獨孤皇后與楊廣的手中，可始作俑者，卻是我。這些報應，終究是要算在我的頭上，或是…”
雲凌輕輕低頭，猶豫了一下，道：“或是我的儼兒身上。我即便不能爲這個孩子添什麼福德，卻也不能連累了他。人，總有生老病死，即便今日我不去手刃獨孤皇后，她日後一樣會死，何況這一次她畢竟服了毒，想來身體大有損傷，也不會活太久了。”
沉星的眼中不禁噙了淚水，她知道，雲凌認定的事情要是改變，是有多麼的艱難。而且雖然雲凌口中不說，她也能夠明白，這其中也定然有楊勇的原因，於是只頷首道：“娘娘想開了就好。人在做，天在看，皇后做了惡事，即便活着時候沒有報應，死後閻羅殿中也會一筆筆算清的。而佩兒姑娘，也一定不願意看着娘娘爲她報仇，只希望看着娘娘能夠在宮中活的更好。”
“是，”雲凌苦澀一笑，道：“佩兒臨死前求我的最後一件事，便是不要向獨孤皇后復仇，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娘娘想開了就好。”沉星心中的大石也落了地，嘴角不禁浮起了笑容。往後，終於可以安穩的在宮中過日子了。
幾日後，宮中終於來了消息。雲凌的所料不差——獨孤皇后雖然僥倖逃過了鬼門關，但身子的根基已毀，即便活，也活不了幾年了。
楊廣爲顯孝心，每日都在重陽宮中悉心侍奉，令獨孤皇后感動不已。若不是那一日她心存疑惑，在飲茶之時偷偷吐出了幾口，恐怕也熬不到御醫來時，如今也沒有性命在了。
獨孤皇后此時已然身體極差，然而突如其來的一個消息，更是讓她難以承受——東宮太子妃，元佩琳，時年二十三歲，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