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凌心知不好,只得埋着頭,甚爲恭敬答道:“皇后娘娘擡舉,不過那些妾身似乎已不記得了。一入東宮,妾身便只記得自己是太子殿下的雲昭訓,定會盡心侍奉太子,孝順陛下與皇后娘娘。”
饒是重陽宮中早已備上一盆盆寒冰,故酷熱的夏日殿中竟是涼風徐徐,可仍是抑不住雲凌的額頭已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幾乎將那精心描繪的眉心花鈿暈染開來。
獨孤皇后這一番話實在讓雲凌左右爲難。這話若是承認,豈不是正入了皇后話中的圈套,當着這衆多大臣的面讓別人都以爲自己是個不守婦道的女子一般。可若是否認,那便是欺君之罪了,孰輕孰重,雲凌也只得一賭。
而遠處的楊勇聽得雲凌終於承認是自己的昭訓,還說會盡心侍奉自己,眼中竟不禁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感動。
獨孤皇后正襟危坐,卻彷彿忘了今日乃是自己的壽宴,更忘了這壽堂之上還有衆多大臣在,竟然並不鬆口,反而冷然嘆道:“雲昭訓當真是伶牙俐齒,怪不得迷得本宮兒子們都魂不守舍的。”
雲凌身子一凜,發間的步搖所墜的東珠也在這靜謐的空氣中輕輕搖動,在大理石的地面上一下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皇后所說的“兒子們”,自然是指楊勇與楊廣,而自己如今身爲太子昭訓,若是被人當衆拆穿曾經與晉王楊廣有過一番情緣,頸上的這顆腦袋恐怕是真的要保不住了!
一向聰慧如她,此時竟是心中惴惴不安。不知怎地,竟鬼使神差地偷偷望了一眼離自己不遠的楊勇。
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曾對他的親弟弟許過真心呢?若是他知道…會不會…生氣?
可楊勇的目光與雲凌相觸時,眼中卻並未有責怪之意,反而滿含憐惜之情,似是心疼此刻的雲凌被獨孤皇后這般刁難。
雲凌心中一暖。
若說實話,嫁入東宮之後,自己還真的快要忘記與晉王楊廣的那些舊事了。若說自己此時是個外人,平心而論,無論是長相英俊、風
度翩翩,亦或是文韜武略、驍勇善戰,自己的“夫君”恐怕都不如昔日的晉王殿下。然而這些日子朝夕相處,卻不知怎地,明明知道他是個荒*無度之人,見到他時心底越不知爲何時常能生出了一股甜甜的暖意,便如此刻一般。
那是面對那個人的時候從來不曾有過的。
雲凌也不知怎地突然來了勇氣,對着遠處的楊勇感激一笑,便又對獨孤皇后行了一個大禮,正色道:“皇后娘娘明察,妾身盡心侍奉太子殿下乃是婦人之德,盡力照顧漢王殿下乃是長嫂之義,萬萬不敢有他心。”
她這話一出口,別說是楊勇,便是連一旁的大臣們都恨不得笑出聲來了,萬萬沒料到這位雲昭訓果然是冰雪聰明,名不虛傳。
獨孤皇后明明指的是晉王楊廣,可雲凌卻偏偏將話扯到了漢王楊諒身上。漢王楊諒乃是文帝與獨孤皇后第五子,也是幼子,今年才十二歲,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整日在大興宮中領着太監宮婢捉蛐蛐,哪裡會與雲凌有什麼兒女私情呢?
獨孤皇后一怔,冷笑在嘴角蔓延地愈發瘋狂,似是一把無形的刀刃,恨不得剜人心脾:“長嫂?難道,琳兒這個太子妃已經不在了麼,竟然讓你來做諒兒的長嫂?”
兒女總有嫡母庶母之分,可若論嫂子弟妹,其實也並未有這般嚴格的講究。可這位高高在上的這位是皇后娘娘,偏偏是最看不起偏房妾室的女子,哪裡容得她們有一絲喘息之機呢?
雲凌只得心裡暗暗叫苦,無奈嘆道:“妾身不敢,妾身從不敢僭越太子妃娘娘。”
然而不待獨孤皇后答話,元佩琳卻已失了耐性,柳眉一翹,怒道:“是麼?若不是當日我稟明瞭母后,即刻撤下了喜堂的一應宮人,太子殿下差點與你大婚呢。大婚?難道你不知道,大隋初立,皇后娘娘已立下了規矩,在宮中只有正室原配纔可以大婚的麼?”
她這話一出口,雲凌只覺得似晴天霹靂一般,幡然醒悟。原來竟是她在搞鬼!
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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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涌起了一絲愧疚。當日太子竟然以太子妃之禮將自己明媒正娶,拜堂成親,自己卻還嫌那喜堂冷清,沒有一絲喜氣。原是自己不懂規矩,竟還將這怒氣遷到了楊勇身上,實在是心中愧疚得很!
隋文帝一直沒有出聲,但此刻卻是忍不住了。今日本是皇后壽宴,該是一家人一團喜氣的時候,怎地在這壽堂上當着衆多大臣外戚的面兒上訓誡上了宮嬪呢?不過獨孤皇后畢竟是他的結髮患難之妻,他自然是不好插嘴的。可元佩琳就不一樣了,明明是晚輩,怎麼也這般不懂規矩,在皇上皇后面前這般大呼小叫?
只聽得文帝輕咳一聲,皺眉道:“太子妃,訓誡宮嬪,不妨回到東宮之內。”
元佩琳適才才微微得意的臉色此時一下子變得慘白,連忙慌張跪地:“陛下贖罪,是兒臣一時心急…”
“日日吃齋唸佛的人,不該這樣心浮氣躁啊。”文帝的身子向後靠了一靠,更顯威嚴,話中也讓人聽不出語氣,“看來,你的佛法還並未研讀深透。”
元佩琳一聽這話,精心妝飾的脂粉也掩不住她如被抽去鮮血一般幾欲透明的臉色:“是。兒臣悟性太低,許多精妙之處還未理解,日後定然…定然每日在清雨殿中細細思過。”
對於獨孤皇后與元佩琳這種人來說,折磨妾室彷彿是一種享受一般。獨孤皇后顯然還未盡興,然而也不好拂了皇上的面子,於是只得假笑一番:“好了,雲昭訓,你先起來吧。”
雲凌的膝蓋那日受了寒,今日跪了這樣久早已痠痛,忙謝恩起了身,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
“不過,今日怎麼沒有見到高良娣,可是病了?”獨孤皇后疑惑道。
“回皇后娘娘的話,高姐姐適才亂了衣衫,爲免失禮,便前去更衣了。”靈兒見雲凌已受了極大的委屈,自然是不忍心讓她再去答話碰釘子,只得自己站了出來,答道。
而獨孤皇后見到紅衣俏皮的靈兒時,面上的厭惡之色卻比適才見到雲凌時多了百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