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敵人的營盤,要做到全殲,一個不漏,幾乎是不可能的,就比如現在的小毛頭。
別看錢進今年才十七歲,可爲人機靈,身材矮小,卻長着一頭烏黑髮亮的黑髮,因而得了個外號‘小毛頭’。
也是他命不該當俘虜,當張青山等人摸進敵人連部時,這傢伙剛好肚子疼而起牀上廁所,算是躲過一劫。隨後,他嚇得要死,跟着幾個平日裡相熟的人溜出軍營,結果,跟他一起跑的幾人全被最外圍的游擊隊打死或活捉,他卻因爲跑在最後,便藉着夜色躲進小道邊的野草堆裡,縮捲成一團,瑟瑟發抖,嚇的一時沒有力氣,也沒有勇氣逃跑。而正是因爲如此,又讓他躲過一劫:整個戰鬥快要結束時,游擊隊便開始散開,慢慢縮小包圍圈,圍向軍營。因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軍營,而忽略了路邊草堆裡的他。
隨後,這傢伙念想着營長李玉達平日裡對他不錯,而給李玉達通風報信的話,絕對能得到重賞。便想以最快的速度,走最短的距離,想牛欄鎮跑去……歷史的天平不會總是照顧一個人,也是他沒有得到重賞的福氣,或者說李玉達命裡該有這一遭,小毛頭要是走大路,絕對通風報信成功,卻偏偏選擇了小路。
等他氣喘吁吁地跑到鎮上,得知李玉達帶人早已出發多時,只能含淚仰天嘆氣。
磨盤寨位於牛欄壩西北方,距離牛欄壩約五里路,距離牛欄鎮約十五里。磨盤寨高約一百五十米,可佔地極大,但因其腰部如同被人一劍削掉,因而,遠遠看去如同一隻磨盤。清末時,這裡還有一個數百人組成的土匪山寨,民國初期,這夥土匪被收編。人雖走了,但磨盤寨的名字卻流傳了下來。
在其左邊山腳下,一條大路如巨蛇一般環繞而過。大路的左邊百米內全是水草地,連接着江面。可以說,只要扼守住磨盤寨,就等於握住了這條大路的咽喉。想要通過,絕對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最爲重要的是,此時,此地對於突擊連來說,可謂攻守兼備:離牛欄壩不遠,萬一有事,只要聽到槍聲,就可以及時回援。同樣的道理,萬一需要援兵,可以發信號請游擊隊來增援。正是進退自如。
“這個時候還有這麼多蚊子,真是怪!”雖說已經是十一月,秋末冬初,按說蚊子應該沒剩什麼了。可這裡大概因爲水草豐盛的原因,還有不少蚊子肆虐。別人都好點,可以用野草覆蓋在身上,以遮蔽蚊子叮咬——這也是大家在山上長期打游擊而得出來的經驗。但張青山作爲連長,必須要一個一個地檢查戰士們的情況,還要觀察敵人是否到來等等情況,又怎麼可能趴在地上用野草蓋住全身,因而,被肆虐的蚊子叮咬了好幾口,偏偏還因爲不能發出聲音而不能打,只能用揮手來驅趕蚊子,癢的實在厲害了,才忍不住抓幾下,抱怨似的嘀咕幾句。
看着因蚊子越來越多,張青山揮舞着手的架勢跟在畫鬼符一樣,一排長王武有些不忍心的邊要起身跟張青山交換位置邊說:“連長,你趴我這裡,我幫你看着……”
“不用,你快趴好。”沒等他說完,張青山趕緊制止他起身,笑道:“別看我現在被蚊子咬幾口,可等下我就舒服了。”
見王武趴下,張青山笑眯眯地解釋道:“我好歹是你們的連長,等一下打起來,我可不會親自上陣,最多就是指揮你們怎麼打而已。所以,我現在被蚊子咬,但等下,就可以舒舒服服地看你們跟敵人廝殺,這多划算。你小子想跟我換,門都沒有。”
知道張青山這是爲了安撫大家而跟大家開玩笑,王武還是有些不忍,道:“連長,要不我倆現在換換,等下打起來後,我們再換回來。”
“滾!”張青山邊揮手趕蚊子邊說:“我可不上你這當,免得你小子等下站我便宜,不認賬。”
說完,張青山實在受不了這些蚊子的騷擾,乾脆又去巡查,提醒衆人:不得抽菸,誰敢放屁,軍法伺候。惹得衆人嘿嘿發笑,極大的緩解了臨戰前的緊張感。
又安安靜靜地等了兩三個小時。
“連長,敵人不會不來了吧?”
“他們不來纔好了。”
“啊?”
“啊什麼啊?這點道理都想不明白?”張青山看着皎潔的月亮,聲音有些低沉,也有點不甘:“咱們突擊連這次的主要任務是攻下牛欄壩並守住它,以便於主力渡江。在這裡設伏,主要目的還是圍繞牛欄壩現在的安全着想……如果只有李玉達那兩三百人,憑我們突擊連現在的人手和裝備,還能吃掉他。可萬一李玉達身後還跟着更多的敵人,那就麻煩了……再說了,我們在此設伏,也好過被敵人直接攻打牛欄壩而影響到主力過江。所以,他最好不來,那樣,等主力安安全全地過江後,我們有得是機會去幹掉李玉達。”
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張青山自然樂於跟人分享自己的心得,所以,說話就顯得有點囉嗦。偏偏王武還是個好聽衆,配合着各種表情與讚譽,還時不時的請教一下不懂的地方,讓張青山的談性更足,有時候說的都忘記去趕蚊子了。
就在這愉快的交談中,時間過的飛快。
“連長,那邊有一隊亮光過來,肯定是敵人來了。”一名士兵快速跑到張青山身邊,指着前面,激動而小聲的提醒。
因他們此時處於山腳的大路邊上稀疏的林子裡,離大路也就三十來米,加上磨盤站的高度,根本就沒有登高望遠的可能,所以,只能派人在山頂觀察——提醒他的那名士兵就是觀察哨之一。
張青山下意識的抓起望遠鏡一看,又立即放下:山頂觀察人員可以藉着高處而看到敵人的火把隊伍,但自己伏擊的這個地方,就只能等敵人轉過這個大彎子的時候才能看到。
藉着皎潔的月光,看了下手錶,隱約見時間已經是早上五點二十七分,正是黎明前最爲黑暗的時候。
正要說話,卻感覺到周圍的戰士都有點緊張起來,爲了緩解衆人的緊張感,張青山讓人一個一個地傳話下去:“告訴同志們,做好準備,以我的槍聲爲號……誰敢說話,回去軍法從事。誰要敢放屁臭跑了敵人,老子就親自封他爲全連的屁王,定要記錄在咱們突擊連的連史中。”
果不其然,話一出口,身邊的幾個戰士就樂的嘿嘿發笑,剛剛升起的緊張感立即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一等,足足等了二十分鐘,才見到敵人先頭部隊露頭——事實上,也不能說是先頭部隊,因爲敵人根本就是抱團取暖似的,又或者沒想到突擊連早已奪了牛欄壩營盤,此時,他們別說先頭部隊,連探路的都沒派。完全是一副走在自家地盤上,鬆鬆垮垮,很是放心——這兒可是咽喉要地,他們都能如此,可見,他們有多放鬆。
正常情況下:隊伍走在前面,物資在最後。可此時,敵人把用馬車託運的物資放在隊伍中間,前面派了近兩百人,後面卻留了幾十號人,完全是一條長龍,中間連點間隔都沒有。看的張青山大爲驚喜之餘,也對敵人的這種行軍方式極爲蔑視:看你們這爲了錢糧而不顧一切的架勢,你們是正規軍麼?恐怕土匪都比你們強。
眼睜睜地看着敵人的前半段人馬經過,等敵人處於中間的運輸隊一點一點經過,張青山悄悄地打開了盒子炮的保險,正要瞄準,想了想,碰了下身邊的神槍手小駝子,指着路邊上,騎馬停下的敵認,小聲道:“這傢伙騎着馬,身邊還有人騎馬給他打火把照亮,一看就是個敵軍中的大官。小駝子,等下我叫你打,你先把他給我幹掉,明白麼?”
“連長,放心吧,保證完成任務。”
李玉達此時的心情說不上好還是壞:雖然得了些錢糧,臉面保住了,可畢竟自己剛搶到手的小老婆跟人私奔了,這私底下的面子算是掉地上了。
他陰沉着臉,騎着馬,正慢悠悠走在大路上,根本就沒去考慮被人伏擊的可能。到是他身邊一個軍官好心跑來提示他,此地危險,利於敵人伏擊。他拉住繮繩,停下馬,左右看了看,搖搖頭,道:“不用考慮這些,只管前進就是了。”……此時此刻,張青山正指着他,讓小駝子等下先幹掉他了。
想想也是:正常情況下紅軍想要過江,首先得過牛欄壩這一關,既然牛欄壩沒有槍聲傳來,又沒有人跑來報告異常情況,那就說明,紅軍還沒殺來,這裡就還是自己的地盤,安全得很……突擊連攻下牛欄壩的時候,他還在十多公里外的牛欄鎮上勒索鎮長了,根本就沒聽見槍聲。而好不容易逃出來的小毛頭走的是小路,跟他錯過了,他自然不知道此時牛欄壩的具體情況。
他的興致不高,也懶得解釋,說完這句後,夾了夾馬腹,繼續前進。
可就在這時!
“砰!”
一聲槍響打破了寧靜的夜空,子彈頭呼嘯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