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咱們到底還要多久,才能走出這該死的水草地?”
這句話,雖然問的方式各不相同,可意思都是一樣。
而今天從醒來開始,一直到早飯開始,問張青山的人就不下十人。
“應該就在這幾天,大家多堅持堅持,發揚咱們工農紅軍艱苦樸素,不畏艱險的精神,追蹤,肯定都會勝利走出去的。”
張青山的回答幾乎是千篇一律。
雖然他想盡量安撫大家的情緒,但是,他卻從中清楚的感覺到,隊伍裡開始產生了一種負面情緒。
好在張青山不是拖拉之人,果決的給周寶玉吩咐:“寶玉,你馬上把彭鵬、劉兵兩位同志叫到李營長那兒去,就說趁着早飯的時間,我要求馬上開個緊急會議。”
周寶玉見張青山說的如此肅穆,語氣如此嚴厲,哪敢耽誤,撒腿就去傳令。
等張青山來到李雪山身邊,剛打了個招呼,還沒來得及開口求教,彭鵬和劉兵就跑來了。
張青山拿起放在他和李雪山中間的香菸,給他倆各敬了一根,卻讓兩人驚愕萬分:就現在這情況,能讓張青山主動敬菸過來,這可是萬分難得一見,而這,也恰恰說明,接下來張青山要商量的事,必定也是萬分難得一見。
所以,兩人拿着煙,相互看了眼後,兩人的臉色同時肅穆起來,默默地坐下,點菸,抽菸,等待着議題的出現。
“同志們現在談論最多的話題,我想大家都應該知道了吧?”
張青山給自己點燃一根菸後,吸了口,淡淡地開口了。
見三人都點頭表示知道,張青山接着說:“事情也怪我,是我太大意,沒有及時重視,才鬧到現在這樣的地步。我作爲主要領導,對於這種情況的出現而沒有引起重視,是我工作上的失職,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這裡,我首先要對自己的失察向黨委會的幾位成員表示道歉,也請同志們批評,以便於讓我能更好的進步……至於檢討書,我會在問題得到解決後,在全體大會上作自我檢討的。”
見三人還是點頭表示知道,卻沒人接話,張青山只能繼續說:“這幾天來,早就有同志提出了這個問題,那時候,他們問我還有幾天才能勝利走出草地,我當時也沒在意,就隨意的回了下。昨天晚上,見有幾個同志先後問我,也沒有引起我的重視。直到今天……”
說到這兒,張青山有意停頓了一下,見三人都看過來,他正色道:“從我睜開眼的那一刻開始,直到早飯前,前前後後不下十個人跑來問我這個問題,而且問的是到底還有幾天纔會走出水草地。同志們,請注意,先前他們還只是用開玩笑的方式,猜測着問我,而現在,他們卻在用‘到底’這個詞,這才讓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因爲,這表明問題已經嚴重到了影響士氣的地步,讓我們對此不得不立即採取行動,儘快把這股浮躁的情緒化解掉……情況就是這些,請同志們來,也是想要儘快商量出一個辦法來。我說完了。”
“我來說說。”李雪山首先發言:“我一開始也跟張青山同志一樣,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現在聽張青山同志這麼一說,我才醒悟過來,自己也犯有失察之罪。不過,現在不是自我批評的時候,咱們首先得把問題解決了,事後才能檢討自己的過失。對此,同志們有意見沒有?”
“沒有!”
幾人紛紛搖頭。
“那好,就張青山同志剛纔說的這個問題,要求儘快拿出一個辦法來化解同志們的浮躁情緒,對此,我個人表示贊同。同時,我也想說,這個問題的出現提醒了我們:不管任何時候,政治和紀律這兩條是必須時時刻刻要抓的。就好像現在這樣,我們長征以來,跟敵人鬥,跟自然環境鬥,讓我們潛意識的忽略了自身內部的情況,所以,同志們啊!這個教訓告訴我們,今後不管在哪,我們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僅要跟看得見的敵人戰鬥,也要跟內心的敵人戰鬥……”
李雪山簡單的說了下自己對於這個問題的提升高度後,又回到原點,道:“對於這個問題的化解辦法,我個人的意見是:既不能像以前那樣保密,也不能完全公開,最好是清晰中帶點模糊。”
此話一出,別說張青山和劉兵,就是彭鵬也是滿眼的不解。
不過,彭鵬到底是跟隨李雪山最久的心腹,可謂隨便慣了。這不,他看了眼張青山和劉兵後,嬉皮笑臉的問李雪山:“營長,你是大領導,說出這樣高深莫測的話很正常,可我們下面這些小兵卻聽不懂啊……能把你剛纔說的,翻譯成人話不?”
張青山和劉兵一聽這話,先是一愣,隨即笑了。就連李雪山也是笑罵着“滾!”,自己也是樂不可支,捂着肚子,皺着眉頭髮笑,模樣顯得有些怪異。
“我的意思是,既不能明確的告訴戰士們多少天,比如說三天,五天!這樣的話,萬一到時候還沒有走出水草地,對士氣就是個巨大的打擊。但也不能再像前幾天那樣,用模棱兩可的話忽悠人,畢竟,戰士們能問出這樣的話,就說明心裡已經了有大致的判斷,只是想在你們這兒求得一個正確的答案來安定自己的內心。所以,我們必須說……對了,我這幾天睡的昏昏沉沉地,別說天數,就是路程也沒注意過。你們三個判斷一下,到底還要多少天才能走出水草地?”
“李營長,實話告訴你,我們心頭也沒有把握,因爲我們跟大部隊走的有點偏,所以,實在判斷不出來一個具體的數字。”
“那你們就把各自心裡盤算的日子告訴我。”
張青山想了下,道:“我覺得還有三天左右就差不多了。因爲我們雖然有點偏離大部隊,但主要方向跟大部隊沒錯。而大部隊是根據中央紅軍當初走的路程來判斷的,所以,我認爲,兩天多到三天就差不多了。”
“我琢磨的日子跟老張差不多,也是三天左右。”彭鵬應和着點頭。一旁的劉兵卻說:“我覺得應該是三到四天。因爲我們雖然跟大部隊的主要方向沒有變,可在地圖上的一點偏差,在實際情況中就可能是百思裡的偏差,所以,多加一天應該更準確些。”
說完,三人都看向李雪山,等待他的答覆。
“你們心裡都覺得還有三四天的時間,就能走出去,對吧?”
見三人都點頭,李雪山笑道:“那就這樣,爲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再多出來一天,就對同志們說還有三到五天。這樣一來,時間久一點,不僅能讓同志們在內心裡堅持的久一點,而且,還有利於咱們隨時調節時間的長短,爲下一步的藉口留下餘地。畢竟,萬一提前到達,那個時候,大家心裡正激動着,沒人會去追問爲什麼會提前到達,而且就算追問,我們也可以說大家步伐快了些,所以提前到達。如果萬一超過了五天還沒到達,那時候,我們也可以說我們是用正常的行軍速度計算的,沒成想大家的步伐有點慢,所以慢了點。如此就可以再拖一下時間,畢竟,我相信,五天之後,我們離走出水草地也不遠了,只要稍稍加把勁,估計用不了一天就能徹底走出去,所以,在這個時間段內,還不至於讓士氣徹底垮掉……不過,你們一定要記住,一定要以堅定的口氣說。”
“爲什麼?”
李雪山笑着看了眼問話的彭鵬,沒有回答。
倒是一旁的劉兵笑着接話:“老彭,李營長這話的意思就是先前說的,清晰中帶點模糊!”
見彭鵬看過來,滿眼的不解,劉兵只得更進一步的說明:“我們的戰士們是可愛的,單純的,對於我們這些幹部是無比信任的,所以,我們只要用堅定的語氣說出來,我想,他們是不會懷疑的。就算有懷疑,也肯定能自己找理由就翻過去。這就是李營長說的清晰。而模糊,就是三到五天。這樣的話,不僅能立即消除現在大家的浮躁情緒,還能爲將來留有餘地。”
“老劉,我發現你現在說話,也有點讓人聽不懂了。”
“滾!少罵人。”讓人聽不懂,那說話的又怎麼可能是人?
反倒是張青山有點不樂意的問道:“可是,這樣一來,豈不是要騙自己同志?”
“老張,你這人就這點不好,過於老實。”彭鵬立馬開導張青山:“要知道,善意的欺騙,其實也是一件好事。要不然,就大家現在這種浮躁情緒,要是直愣愣地說,大家現在是沒事了,可到時候,萬一還沒走出去,你咋辦?”
劉兵更是補充道:“這就好比當年曹操那一招‘望梅止渴’一樣,你說他這麼騙自己手下,到底是好還是壞了?所以說,有時候爲了大局,該騙還得騙,個人的名聲,該丟還得丟……”
張青山琢磨了一下,終於點點頭,認可了這個方式。
隨即,三人分頭行動。
果不其然,這個答案一下去,戰士們浮躁的情緒立馬消散。甚至有的戰士還大咧咧地說“老子走了一年多了,這個時候別說三五天,就是十來天,老子也等得起,也樂意等。再怎麼說都不差這最後一步……”
聽的張青山心頭暗暗佩服李雪山的計謀,也學到了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