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芳作爲一名護士,對於自己本職工作可是執着到近乎嚴苛的地步——這一點,是張青山等人公認的。
眼睜睜地看着一名優秀的同志的生命力,在自己面前一點點地流逝,對於秦芳來說,這種痛苦非外人所能體會。
也許是爲了儘自己的最後一點能力,這一路上,她一直很緊張,深怕羅革命就此死去,所以,一直都在羅革命身邊,時不時的觀察一下羅革命,或者給他把把脈,確定對方是否還活着……對於對方能否痊癒,秦芳早就不指望奇蹟發生。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可能的讓羅革命多活一點,哪怕一秒都好。
走了差不多四十分鐘。
劉兵見秦芳時不時的檢查一下羅革命,覺得這樣做,對羅革命來說就是一種不尊重,卻也明白秦芳所擔憂的地方。所以,他很委婉的把秦芳叫道一旁,向她請教一些醫學上的基本常識。
其實也就說了六七分鐘而已,秦芳就不放心羅革命,跟劉兵說了幾句話後就去檢查。恰好在這個時候,彭鵬帶人來迎接他們,正好碰頭,劉兵自然也就沒再追問。
秦芳先是看了下羅革命的胸口起伏度。
不看不要緊,一看,秦芳嚇了一跳,一把拉住羅革命的右手就去把脈,最後,還不死心的大叫一聲:“快停下!”
在衆人不明所以的注視下,羅革命連同擔架都被放到了地上,秦芳則趕緊去翻羅革命的眼皮……
“老彭,你怎麼來了?”
“我看你們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有些擔心……然後,看你們走到半路上,又停留了那麼久纔出發,我想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啊!姐……姐夫,你快來,羅排長他……他走了。嗚~!嗚~!”
張青山剛要開口跟彭鵬簡單的說一下這裡的情況,陡然聽見秦芳的大叫,心頭一驚,轉身看過去。等聽完內容後,立馬跑過去。
也就十來米遠的距離,可還沒等張青山跑到羅革命身邊,卻見鍾鴻鈞等人已經撲在羅革命遺體前,放聲痛哭。而一班的戰士們雖然和羅革命不熟,但大家都是自己同志,難免會有感同身受的悲傷,各個都紅着眼,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個別者也在掉眼淚……
看到那麼多人在痛哭,張青山的步伐也漸漸緩慢下來,最終停在羅革命遺體前兩三米的地方。他心裡始終無法邁出那一步,因爲他同樣感到了悲傷和憤怒:要不是身處這樣的環境之下,但凡有點對症的藥和醫生,想來,羅革命這樣優秀的同志就不會犧牲,革命的火焰就能再壯大一分。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留下的只有悲憤和無助。
一時間,張青山心頭大恨,憤怒的想仰天咆哮,悲傷的想痛哭一場。可他卻硬生生地剋制住了,只因爲他現在不是一名普通的戰士,而是指揮員,是這支近百人隊伍的最高領導者,他的一言一行,會對別的同志產生影響,所以,他要剋制,要做出表率,這纔是一個優秀指揮員該具備的品質和能力。
張青山一直在默默地等,默默地看,默默地感受着。
大約過了三分鐘,他突然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彭鵬、劉兵等人,嘆了口氣,小聲道:“老彭,老劉,去勸勸這些同志,不要過於傷心了。”
彭鵬和劉兵立即帶人上前勸解。
哪知,不知道鍾鴻鈞等人是還沒從悲傷中恢復過來,還是因爲心頭的悲憤之情沒有發泄之地。彭鵬他們上前好言相勸,結果,鍾鴻鈞居然帶頭反對,甚至可以說,他把怒火發泄到了要將他扶起的劉兵身上。居然一把將劉兵推到,並指着劉兵大罵:“你少跟我說這些,我哭我的排長,你不要多事。”
“你說什麼?”驕傲的人自然都是有個性的,脾氣絕對好不了多少。所以,劉兵被推倒後,悲憤加委屈之下,怒火之大就可想而知了。勃然大怒的邊站起來邊罵道:“老子好心好意的勸你,你他媽的不領情就算了,還給老子下黑手……”
“老劉,冷靜,一定要冷靜。”
彭鵬趕緊攔住劉兵。
可他攔得住劉兵,卻攔不住帶來的那些戰士。
“媽的,你這不是白眼狼嗎?”
“對!還是不分好歹的白眼狼……”
“有你他媽的這麼做事的嗎?你他媽的到底是不是革命戰士?你配當一個班長……”
劉兵被鍾鴻鈞不分青紅皁白的推倒,讓一班的戰士和彭鵬帶來的那幾位戰士都非常氣憤——我們是好心勸你,你怎麼能這麼做?這可都是自己同志,不是敵人啊!
所以,他們紛紛上前要去理論。
而鍾鴻鈞所帶的那十三個戰士,心頭正悲憤着,一見鍾鴻鈞將劉兵推倒,心頭多少有些覺得不適。但看到劉兵帶來的人紛紛上前,他們自然要上前去維護自己的班長……一時間,雙方還沒接近,罵戰就開始了。
但是,他們都沒有得逞,因爲,張青山比他們的反映更快了一步。
張青山正是因爲心頭悲憤而不想上前去勸,因爲他覺得自己內心又一團火在熊熊燃燒,怕自己一時忍不住,被人稍稍刺激一下後,會爆發出來,那樣就適得其反了。所以,他才讓別人上前去勸。
現在,看到鍾鴻鈞居然如此不分青紅皁白的就這麼對待自己同志,心頭的火氣刷地一下就衝到了腦袋上。
一個健步上前,本想一腳將鍾鴻鈞踢飛,可在要擡起腳的那一瞬間,張青山居然再次剋制住了這種暴打鐘鴻鈞一頓的衝動。所以他只是在兩邊戰士即將鬧事的衝到一起前,一把抓住鍾鴻鈞的衣領抓住,順勢提了過來,再狠狠地向前一推,將鍾鴻鈞推倒在地。
那些正在接近雙方戰士,被張青山這麼突然殺出來的氣勢所迫,一時間,紛紛呆立當場,只是愣愣地看着。
“本來,老子打算一腳踢飛你,可想想,一來,我是指揮員,做事不能衝動;二來,我們紅軍規定了的,官兵平等,不興打人。所以,算你運氣好……”張青山卻指着同樣呆立着,半躺在地上的鐘鴻鈞,冷笑道:“但是,你要給老子記住了:老子不管你是二愣子也好,還是鼻涕蟲也罷,我只想告訴你:我張青山從不受人威脅,別說揍你,就是宰了你,也不是幹不出來。懂嗎?”
話音一落,鍾鴻鈞好像纔回過神來,猛地一把跳起來,指着張青山的鼻子罵道:“你說誰……”
“……”
張青山毫不客氣的直接一腳將他踹倒,又很不客氣的上前一腳踩在鍾鴻鈞的胸口上,身體稍稍向前壓着,冷冷地看着他,一臉肅穆的說:“我剛纔說了,別的領導不能打人,但我張青山可沒這份顧慮。今後,只要你敢跟我耍性子,我就抽你,只要你覺得臉大,只管送上門來找抽……”
張青山的動作,驚呆了所有人,一時間,場面冷的只剩下風兒在流動。
就在這時,一旁的一個戰士惡狠狠地看着張青山,惱怒的問道。“你憑什麼打我們班長?”
張青山扭頭看着他,冷冷地說:“小子,你說什麼?有種再說一遍試試?看老子敢不敢以不尊重上級爲理由抽你。”
這話,其實就等於給所有人 一個臺階了……畢竟,對於張青山來說,毆打下屬,確實是犯錯誤的,雖然這個錯誤的前提很可能是對方要先動手,但對方畢竟沒有動手。而對於鍾鴻鈞等人來說,張青山搬出了級別來壓他們,他們也沒有辦法。說得難聽點,就算現在想打羣架,且不說他們餓了這麼久,體力不是對方的對手,光是人數上,他們就處於劣勢。
張青山之所以如此,還有一個更大的原因:這些人都是要加入他們的,也就是說,將來都是一個鍋裡嚼食的同志和戰友,壓一壓他們的性子,有利於將來的融合,但要是打擊的過分了,或者是等雙方鬧起來,兩邊的人都留下了隔閡,那今後你讓兩邊的人和如何相處?團結和分裂可不就是這麼來的麼?
果不其然,張青山拿級別一壓,那個戰士雖然依然憤怒,卻閉嘴了。倒是他身邊的一個戰士小聲道:“你還不是我們……”
話沒說完,他自己都閉嘴了,因爲他也想到了原因。
“你們都這麼尊重羅革命同志,那麼,對於羅革命同志的遺言,想必你們不會不遵守吧?”張青山倒是爽快,直接說出來,雖然聽起來有點像是威脅,但那是他火氣未消:“既然你們遵守,那就好,也就是說,從現在起,你們就是我張青山的兵了。那麼,都給老子聽好:我以你們代理排長的身份,命令你們,馬上集合~!”
那十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等待誰先帶頭。
“怎麼,你們敢不聽命令?”張青山一看,冷笑道:“我可告訴你們,你們要是敢不聽命令,那可就是以逃兵罪論處,結果,我想你們都知道,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我們不服?”
“對!我們不服。”
對方有人帶頭表示不服,立馬就有人跟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