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山在突擊連的威望,那還真不是吹的,可以說,短時間內,無人能及。
這不,周寶玉這一喊,大家都聽到了。
“什麼?連長生病了?”
“那怎麼行,連長怎麼能生病了?”
“快過去看看……”
說話間,剛剛集合好的隊伍,在沒有任何命令下,大家僅僅嘀咕了幾句,互看了兩眼後,幾乎是不約而同的同時向張青山衝過來,那速度,比跟敵人打仗衝鋒還快——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荒無人煙的地方,缺吃少藥的情況下,一旦生病,意味着什麼,大家心裡十分清楚——死亡。就算一時不死,但十有八九是走不出這草地了。所以,衆人才會如此着急的跑過來,連軍規軍紀都顧不上了。由此可見,張青山在衆人心中的地位。
見同志們都衝過來,張青山心裡既感動又着急,揚起手,正要說話,可一張嘴,不知是不是因爲一口氣沒提上來,頓時只覺得眼冒金星,渾身冷的有些顫抖。恰好,這時候周寶玉見張青山已經坐起來了,覺得沒什麼大礙了——張青山雖然負過幾次傷,甚至有兩次都是從鬼門關前拉回來的,可從沒有真正的生過病,所以,周寶玉對此也沒放在心上。再說,他老從背後推着張青山,有損於張青山的形象,因而,一見大家都衝過來,他趕緊鬆鬆。
誰知,這一鬆手,張青山一口氣沒提上來,渾身軟弱無力,連手都只舉到了一半,就直接向後一仰,向後倒了下去。
好在周寶玉反應快,一見張青山倒下來,趕緊去接。雖然他的力氣小沒接住,卻恰好捧住了張青山的後腦勺。雖然手背撞到了木頭上,疼的他直齜牙,卻死也不敢鬆手。直到將張青山的腦袋輕放到木頭上,這才慢慢抽出手來,捂着手在一旁直跳,還不敢叫出聲來,咬牙忍着,豎起耳朵聽着,看着。
“老張,你怎麼樣了?”
“連長!你沒事吧?”
“張赤腳(突擊連醫護班的班長,擅長中醫,愛自己到山上採集草藥,看起來跟走街串巷的赤腳醫生一樣,因而大家都叫他張赤腳。),快來看看連長,快來啊……”
衆人跑過來一看,卻見張青山面色蒼白,滿頭虛汗,渾身顫抖……哪還有一點平日裡的威風凜凜,都嚇了一跳,頓時七嘴八舌的驚叫起來。
也許正是因爲沒有直接撞到木頭上,讓張青山緩過勁來,並沒有直接昏迷過去,聽到這些話,感激的看了看圍過來的衆人,在對左邊的胡英澤艱難地露出了一絲笑意:“**,沒事,大概是昨天沒睡好,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多謝同志們的關心,都放心吧,一會兒就好了……”
“可是,連長,你這……”有一個同志性質急,張口就要說實話,卻被胡英澤刷地一下扭頭狠狠地瞪了眼,嚇的他趕緊閉嘴。胡英澤扭過頭來,對張青山笑道:“也是,誰叫你平日裡不好好休息,還說我身體差,看看吧,你這就是不好好休息落下的毛病。好了,你休息一下,我去叫人給你熬點湯,再吃點早飯,渾身一熱,就有力氣了。”
明白過來的人自然都知道:看連長這臉色就知道,這絕對是出了問題了,只是連長好面子,不肯承認,而是想硬挺着。所以,這個時候你要說真話,那不僅是不給連長面子,更是不利於連長的恢復——不會說話,你可以不說!要不然,胡英澤也不會如此凌厲的一眼制止了那個戰士的話。
胡英澤隨即叫大家散開,該幹嘛幹嘛去。可衆人哪肯,嘴裡答應着,卻沒一人挪動一腳。看的胡英澤心裡惱怒:你們這麼圍着,有利於老張恢復嗎?再說了,連長病倒了,你們就什麼也不幹了,這要讓外人看見可怎麼得了,小山頭主義太嚴重了。
好在這時,張赤腳提着醫藥箱跑來了,衆人更是不肯離開了,胡英澤也沒心情顧得上這些。一把將張赤腳拉了過來,指着張青山,急道:“快給老張好好看看。”
作爲多年的中醫,又被胡英澤看重而忽悠到突擊連的老醫生,這中醫經驗自然不用多說。
僅僅給張青山把了下脈,又翻了翻張青山的眼皮,就基本上確定了,只是,他扭過頭來正要說話,可看這麼多人圍着,眉頭一皺,沉吟了一下,揮了揮手,道:“都散了吧。圍在這兒,空氣混濁,不利於連長恢復。”
這話胡英澤喜歡,立即勸說了大家幾句後,以命令的口吻讓王武帶着大家去分配做早飯的任務。
很快,張青山身邊就只剩下張赤腳、胡英澤、田國忠、彭鵬、周寶玉五人……雖然如此,別人在挖野菜、生火燒水等事物之餘,還時不時的向這邊望望,而王武和另外兩個排長則直接跑了回來。
張赤腳這纔對張青山問道:“連長,你身上哪兒受傷了?”
“赤腳,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嘖!”張赤腳砸吧一下嘴,笑道:“連長,你就別硬撐着了,這麼撐下去,你的傷勢會越來越嚴重的。再說了,你以爲我這中醫是白學的?給你把把脈就知道你這一定是由於外傷而引起的……你不會是要我把你強行脫光了找傷口吧?我可是很樂意的哦~!”
張青山苦笑着指了指左腿。
等張赤腳輕輕捲起張青山做褲腿一看,衆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傷口處,昨天還只是微微化膿,可經過大半夜的雨水打溼浸泡,如今,傷口外圍腫起了好大一圈,外圍鮮紅,裡面卻有些暗紅。而傷口上已經化膿一大片,有的地方皮破了,正往外冒濃水。
張赤腳無愧於醫生。張青山的傷口看起來有點噁心,可他卻打開醫藥箱,用夾子夾起一點棉花,在傷口化膿處壓了壓後,放在鼻尖前聞了聞,隨後,就顯示出了他的專業知識和經驗,問道:“連長,你這傷是被動物咬傷的吧?看着傷口,加上前幾天我們圍獵的是狼,十有八九是被狼給咬到的,對吧?”
張青山渾身無力,只能微微點頭。
張赤腳也不好指責他隱瞞傷情,因爲這種事情在紅軍指戰員中太常見了,大家的想法也差不多:儘量不給組織和別的同志添麻煩,能拖一天是一天。至於拖到最後會怎麼樣,那就讓人傷感了:犧牲小我,拯救大我!寧願自殺,也絕不拖累本就虛弱不堪的同志們。這樣做的同志很多很多,甚至不是個別人,而幾乎是一種共同的認知。
所以,張赤腳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微微有些不悅:“那這些天你是怎麼處理傷口的?”
等聽完張青山的訴說,再看看手裡那個阿桑送的小瓶子,打開,聞了聞裡面的草藥膏,點點頭,道:“不錯,確實是治療外傷的好藥。”
一聽這話,別人還沒來得及問,周寶玉第一個沉不住氣的跳出來:“赤腳,既然是好藥,我大哥有怎麼變成這樣了?”
“這些天,天天下雨,連長又忙着招呼同志們,還在雨中睡覺,這本身就會降低他的抵抗力,加上他這傷口長期浸泡在雨水中,能保持到現在這樣,而不是懶到骨頭裡,已經很不錯了。就這,還得感謝這瓶草藥了。”
隨即嘆了口氣,有些不滿的對張青山說:“連長,不是我說你,你這要治療就好好治療嘛,幹嘛瞞着大家,還老是讓傷口沾水,讓傷口反反覆覆地發作……好在現在發現了,要不然,等過幾天,你這條腿恐怕就保不住了。”
張青山苦笑着點點頭,算是承認了錯誤,可心裡卻並不在意:這不是……還能保住嘛,你這麼着急做什麼,等實在保不住了,再說。
見張青山這幅表情,張赤腳也懶得再說他,轉而對胡英澤說:“指導員,我這必須得馬上給連長做個小手術,不僅要把這些濃給洗掉,還得把這傷口周圍的爛肉給割掉一塊……麻煩你讓同志們燒一大鍋開水……還有,我這沒有麻藥了,聽說總部還有,得麻煩你馬上走一趟。”
“好!”胡英澤立馬點頭,就要站起來時,不曾想,被張青山一把抓住。
“好什麼好?”張青山一聽說要用珍貴的麻藥,立馬就不幹了,一着急,不知怎麼就來了點力氣,一把抓住胡英澤,還惡狠狠地叫了聲。可接下來,他的力氣一鬆,覺得渾身無力,向後一倒,好在周寶玉一直在他身後看着,及時接住了他,否則,他這腦袋一定得和木頭來個重度撞擊。
“老張,你別急,有什麼話慢慢說,慢慢說,我聽着了。”胡英澤見張青山氣喘吁吁,汗水大顆大顆地掉,順着臉頰流下,蒼白的面色都有點病態的潮紅,嚇了一跳,趕緊蹲下來關心。
“**,我這傷不過是慣了點濃,發炎而已,用不着麻藥了。還是把麻藥留給最需要的同志吧!”
受傷的同志之所以硬挺着,隱瞞着,一來是不想給別的同志添麻煩,二來就是因爲此時,藥品十分珍貴。在犧牲自己也得成全戰友的高貴品質下,對於張青山的這個說法,大家心裡都明白。
田國忠眼睛有些泛紅的看着張青山,小心翼翼地說:“老張,這可是要刮骨割肉啊,你……”
“我知道刮骨最痛,可割肉就要小得多,再說,我連鬼門關都走上幾回了,還會在乎這點?大不了拿根木棍咬着,挺挺就過去了……還有,當年關老爺刮骨療傷,難道我們共產黨員會比他差?哼!今兒我就給你們示範一個看看。”
這話聽着長志氣,可事關連長的身體,弄不好別說殘疾什麼的,就絕對無法走出草地了。
隨後大家又爭論了一小會,最終,成功的激起了張青山的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