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在怪物尖銳的嘶吼聲中,在葉天不解的目光中,陳虎一把抓住好友的衣衫,用盡了最大也是最後的力氣將他推下了懸崖。
“不!”葉天只能無助地大喊出聲。
掉落到藤蔓上的他,聽到上邊剩下來的只有怪物的嘶吼聲,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陳虎死了,那個瀟灑不羈,常常旁若無人大笑的陳虎真的死了,那個大聲叫他通玄的人真的死了。
一時間,他心如死灰,恨不得馬上攀上懸崖和那怪物決一死戰,爲好友報仇。
就當他絕望痛苦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時,一個聲音飄進他的耳朵,讓他身體一震:“天殺的殭屍,天殺的任務,難聞死了。喂,你就在看着啊,過來幫幫忙,別讓人發現了這殭屍。”
另一個不屑的聲音響起:“這裡那有什麼人,那些凡人看到了就看到了,只要正主死了就行,趕緊清理一下走人吧。”
說完,那兩人開始唸唸有詞,接着葉天只看到崖頂上火光大作,一陣焦臭傳來,到最後一切恢復死寂。
爬上山崖,看着焦黑的空無一物的地面,他的淚水忍不住又是流了出來,同時恨恨地想道:“那怪物竟然是殭屍,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些人到底爲什麼要害我們?”
一時間,他恨不得仰天長嘯一番來發泄心中的悲憤。
怒火攻心的他突然將右手放進嘴裡一咬,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然後他捂着受傷的左臂離開了這個噩夢一般的地方。
一陣陰風吹進幽暗的山林,將枯黃的葉子吹落在青綠色的潭水中,道道漣漪開始在葉天眼前出現。
潭水邊,他怔怔地看着那張不斷晃動地清秀面孔,身體隨風搖晃了下,心中無力地想道:“這還是三天前那個風度翩翩的秀才嗎?”
回過神後,他猶豫了一下,然後低下頭緩緩拉開左邊的衣袖,一條腫脹不堪的手臂出現在他眼前,竟然還散發着一股腥臭味。
碗口粗細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像是小牛的大腿一樣,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整條手臂都是青幽幽的,還有些細小的疙瘩,讓人一看就想起了水蛇的皮。
看着這條絕不像是人類該有的手臂,他的神情變得可怕起來,突然摸起地上的一塊石塊用力朝着自己的手臂砸去,其力道之大,令人毫不懷疑他會一下子把這條手臂砸斷。
然而,預想中的清脆的骨頭斷裂的聲音並沒有出現,石塊重重地落到他的手臂上,就像落在一塊木頭上,連傷痕都沒有留下,更不用說被砸斷了。
一時間葉天心如刀絞,一陣陣悔恨,悲憤,厭惡之情自他心中生出,讓他忍不住長嚎出聲,嘶啞淒厲的嗓音猶如夜梟長鳴,令人不寒而慄。
眼前這個貌若鬼怪的葉天,誰能想到三個月前他還只是一個普通的秀才。
是的,就在三個月前,他還只是大周國萬千書生中的普通一員
自幼父母雙亡的他,寒窗苦讀多年,到了十六歲還只是個秀才。三個月前的某一天,他忽然如同醍醐灌頂一般,醒悟自己就算功成名就也不是自己想要的。
內心深處,他追求的是其他東西,是一種對常人來說虛無縹緲的東西。
不知道爲何,他堅信那些東西是存在的。
於是,葉天做了個後悔終生的決定,就是這個決定,讓他落到這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地步。
這個決定其實也沒什麼,每一個他這個年紀的學子都會有這種想法,那就是外出遊學。
開始還是很理想的,他還遇到了一個叫做陳虎的少年,兩人一見如故,決定結伴同遊。
來到一處叫做松山澗的地方,他們聽說這裡曾有鬼怪傷人的傳聞。
神仙鬼怪的小說話本葉天讀書閒暇時也看了不少,但並沒放在心上,他力邀陳虎一起前往那個地方尋幽探勝,對方欣然同意。
誰知道不久後他們真的遇到傳說中才有的殭屍。
當時,他們正在遊歷一個松山澗的荒山,忽然遇到一個行動如風,刀槍不入的怪物。
陳虎爲了保護葉天,被這怪物活活咬死。
想到陳虎臨死時看他的眼神,葉天就心如刀絞。
對於陳虎的死,葉天感到非常地悲傷和痛苦,但是接下來的發生的事,讓他驚恐萬分,甚至覺得陳虎被怪物直接咬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葉天有這種想法當然不是因爲他瘋了,而是因爲他被殭屍咬傷了,比起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變成怪物,死亡都顯得是天大的幸事了。
葉天雖然只是一介書生,但是自認並不是一個軟弱的人,但是他還是差點無法承受住這種折磨。
事實上,如果不是葉天讀了這麼多年的聖賢書,可能已經真的瘋掉或者自我了斷了。
但是現在,看着眼前這怪物纔有的手臂,葉天寧願前幾天他能夠懦弱點,選擇跳下那段懸崖。
無窮盡的悔恨和絕望襲上他的心頭,他滿腦子想着都是:“完了!完了!要變殭屍了,還是逃不過啊!”,一霎那間他感到全身冰冷無力,連動也動不了。
想到被人迫害要變成殭屍,想到陳虎的無端慘死,葉天心中忍不住暗暗起誓道:“若是讓我葉天度過此次劫難,必將害我們之人挫骨揚灰,以報今日之仇。”
但是心中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你過不去這一關的,你肯定要變成殭屍了,你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無奈等死。”
無窮盡的悔恨和絕望襲上他的心頭,一霎那間他感到全身冰冷無力,連動也動不了。
突然葉天身體一震,心想道:“我不能作爲一個怪物死去,那樣太對不起捨命救我的陳虎了。”
想到這他鼓起最後一絲勇氣,快速地轉過身,向着那道千丈懸崖走去,心中念道:“捨生取義,殺身成仁的時候到了。”
只是隨着他的轉身,只聽“啪”地一聲,一本薄薄的書冊掉到了地上,正是那本他習慣貼身收藏的焚血燃神量天經。
但是,葉天看到這本經書的時候,表情十分奇怪,那絕不是喜愛的樣子,那一臉空洞的神色,只能用“哀王大於心死”來形容。
用戒子換經書是他今生最後悔的一筆交易,因爲這本破書讓他鬼迷心竅,他活該撞上殭屍,但是陳虎,陳虎是無辜的,他不該爲此喪命。
想到陳虎慘死時那無助的眼神,葉天本來已經平靜的面部又重新扭曲起來,他俯下身子撿起那本經書用力地撕扯起來。
那本古舊的經書已經有些年頭,又被他翻爛了,那裡經得起這大力的撕扯,一下子被撕爲了一大把的紙片。
將手中的紙片朝着半空一灑,看着片片蝴蝶般飛舞的紙屑,他只覺得心中一陣快意。
還沒高興多久,他就突然感到鼻端在發熱發癢,用手摸了一把,低頭一看一手的鮮血。
啊心中一驚,急忙向着左肩看去,一條青線正在向他的頭部飛速地蔓延着,接着他的眼睛開始變得血紅,嘴中的牙齒和手上的指甲也開始飛速生長起來。
他知道不好,但是他的神智開始模糊起來,他掙扎着向前走了幾步,就無力地摔倒了在地上。
朦朧間他似乎看到天空中飛舞的經書變成一團團火焰向他飛來,只是他已經無暇思考了,黑暗侵佔了他的識海。
飛舞着的經書一下子全部融進了他的頭部,只可惜他已經昏過去看不到這神奇的一幕。
接着道道金光開始在他的身體流轉,馬上他灼熱的身體變得清涼起來。
同時,葉天意識深處,一股無比強大的力量一閃而逝。
那股至強意識只是顯露了一點點甦醒的跡象,然後馬上陷入沉睡。
有那麼一瞬間,葉天像是記起了很多事。
不過很快他的雙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感受到身體中越來越清涼的氣息,他緩緩醒了過來,一些龐大的記憶也迅速退去。
葉天從一個征戰萬界的至強修士,重新變成了大周國的普通秀才,接着他鼻端聞到一股清甜的芳香,頭腦馬上清明起來。
想到身體發生的劇變,他心中一驚,急忙跳起身,然後向着左臂看去,臉上馬上露出一個狂喜的表情。
他的左臂好了,那條青綠色的殭屍手臂不見了,取而代之地是原來的白皙瘦弱的手臂。
看着普普通通的手臂,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一邊大笑,一邊檢查起身體,變長變利的指甲和突出來的牙齒都已經恢復正常,他開心地揮舞着手臂,大吼大叫起來。
良久後,他平靜下來,心中開始疑惑起來:“書上說屍毒入腦不是鐵定沒救了嗎?難道我的運氣格外好?”
驀地,他眼睛一亮,想起了一件事,馬上向扔掉經書的地方看去,果然那裡已經空無一物,昏倒前,那經書化爲火焰的一幕又在他眼前出現。
他心想道:“果然最後是那看似無用的經書解了我身上的屍毒。”
這時候,一枚樹葉輕輕地落在了他腳下,讓他一下子從沉思中清醒過來。他再次看了看手臂,確定沒事後,這才鬆了口氣。
喜大悲之後,人特別容易累,他很快支持不住,來到潭水邊的那個小山洞中躺了下來。
臨睡前,他忍不住又想道:“原來那老人家沒騙我,那經書真的有神異之處,可惜被我毀去。只是他爲什麼換那枚金戒指呢?難道仙人也缺錢?”
帶着這個疑惑葉天陷入沉沉的睡夢中。
山洞中,葉天悠悠醒來。
睜眼的第一瞬間,仍舊是首先向着左臂看去,然後他鬆了口氣,手臂完好無損。
說實話他已經熄了金榜題名之心,只想安安穩穩地度過餘生,回家教書育人,雖不能光宗耀祖,也算不負生平所學。
只是,葉天馬上想道:“陳虎爲救我而死,而他的妹妹雖然自小聰慧非常,但是一直體弱多病,沒人照顧是不行的,我不能坐視不管。”
三天後,看着眼前硃紅色的大門,葉天不由得生出進退兩難之感。
說到底,陳虎的死他要擔很多責任,現在對方屍骨無存,而他還是好好地,這讓他怎麼面對那個失去唯一親人的女子。
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衫,他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敲起門來。
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打開朱門,一臉好奇地看着風塵僕僕的葉天。
看着這個老人,他連忙行禮道:“老人家就是衛管家吧。小生葉天,是你們衛公子的朋友,受他之託有事要見你們小姐,還請引見一番。”
他知道陳虎和他的身世真的很像,都是父母早亡,家裡都只有一個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幫忙打理。
老管家用疑惑的目光上上下下看了葉天一番,然後更加疑惑了,用不確定的語氣說道:“你找錯了人吧!我們家少爺今早上剛剛帶着小姐出去了,短時間是不會回來了。”
聽了這話,葉天腦袋“嗡”地一聲就炸開了:“爲什麼陳虎會回來帶走他的妹妹?”但是他馬上反應過來:“這怎麼可能?陳虎已經死了。我親眼見到他屍骨無存的,我親眼見到的。難道是那兩個怪人在搞鬼?對了,他們會驅使殭屍傷人還會吐火,說不得還能假扮別人的樣子。”
想到這,葉天的身體立即繃緊開來,心情也緊張起來,連忙說道:“老人家還請仔細說一下當時的情形好嗎?”
在他殷切的目光中,老管家又打量了他一番,想了想,最後還是告訴他陳虎確實是昨天傍晚回來的,言行舉止也和往常一樣,只是不知道中了什麼邪,一門心思地要帶着陳蝶出家修道,陳蝶對他言聽計從,自然不會拒絕,今天一早兩人出了鎮子向東而去。
說完,葉天又聽老管家說道:“我們家少爺從來沒有起過修仙得道之心,爲什麼突然鐵了心的要去修那勞什子道。小的我只是擔心小姐吃不得這跋山涉水之苦,她是富貴命,天生身子骨就弱。”
聽到這裡,他猛地擡起頭對着老管家道:“你放心,你家小姐定然不會有事的。打擾了,小生就此告辭。”
說完,不等老管家有所表示他就轉過頭向着鎮子的東邊走去。
一路上,他一邊急急地趕路,一邊沿途打聽,同時心想着:“無論你們是什麼人,我都不允許你們傷害陳蝶。有我葉天在,你們休想繼續害人。”
半天后,葉天色陰沉地看着遠處黑魆魆的山峰,他的背後是一片亂石灘,有人看見今早確實有一對年輕男女走進了山林,當時大家都還很奇怪,因爲羣山中危機四伏,等閒人等是不敢亂入的。
沒有一絲猶豫,他毅然向着那詭秘可怖的深山中走去。
“咯吱”,“咯吱”,葉天踩在腐爛樹枝的聲音在寂靜的林子裡傳得很遠。
午後的陽光仍舊濃烈,但是經過茂密樹林的遮擋,落到他身上就只剩下清幽和光影,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潛意識裡,他總以爲那些陰影處藏着一些可怖的怪物,如果他一不注意就會被咬斷脖子,有那麼一刻他甚至想着趕緊逃回家,永遠都不要出來,這是因爲那可怕的殭屍在他心中留下了太多的噩夢。
葉天努力地平定了一下他“砰砰”亂跳的心臟,仔細尋找起任何一絲可疑的蹤跡。
終於他注意到樹葉中有一條紅色的飄帶,他趕忙俯身撿起仔細察看起來,一股幽香傳來,似乎是女子的東西。
他心中一緊,仔細看了一下絲帶以及地上的枯葉,沒發現血跡,這才鬆了口氣。
這時,他突然感到後背一涼,一種奇異的感覺在他心中升起,同時一個紅色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
接着,葉天眼前一花,手中的飄帶已經消失了,耳邊只聽到一個銀鈴般的聲音道:“呆子,不知道女孩子的東西不能亂碰嗎?”
他看着這個一身豔紅,笑靨如花的女子,只覺得心神一陣恍惚,恍如在夢中,只覺得此刻不是在深山老林中,而是在一個百花盛開的院子裡,一切都是那麼的賞心悅目。
那少女見他呆呆的樣子,忍不住又是輕笑了下,雪白的牙齒和明豔的笑容讓他禁不住生出自慚形愧的感覺。
不過,他馬上反應過來,看着這名山茶花一樣明豔的少女說道:“你是陳虎的妹妹陳蝶嗎?你的哥哥呢?小生是他的朋友葉天。”
那少女聽了葉天的話,眼珠一轉道:“對,我是陳蝶。我哥哥自己走了。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聽到少女的回答,他沒有急着回答,而是仔細打量起少女來。
手持紅色飄帶的少女生得極爲可愛,脣紅齒白,膚色如膏,當真是國色天香,她的眸子更是晶瑩透亮,不斷地轉來轉去,一副古靈精怪的樣子。
這時候,葉天才意識到不對勁,心想道:“陳虎的妹妹陳蝶一向是體弱多病,怎麼可能是這副樣子,而且身手那麼靈活。難道這女人和崖上的兩人是一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