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
門口傳來一聲悠揚的佛號,聲音平穩醇厚,彷彿一下將人帶回到平和的佛門世界,令人心思不禁一片清明。
沈凝華卻是絲毫不受影響,擡頭看向大殿門口:漫天白雪飛揚,一身僧侶服飾的和尚站在大門口,一步步緩步踏入大廳。
直到人走到了門口,皇后趙慧盈纔回神起身站起來:“了塵大師。”
了塵雙手合十,手中的佛珠光芒溫和:“見過皇后娘娘。”
“大師快請免禮。”
了塵對着下面的人行了一禮,衆人紛紛點頭回禮。最後,他纔將視線落在沈凝華身上。
和他的眼神對上,沈凝華眼神忍不住晃了晃,他臉上分明沒有笑容,但是卻彷彿自帶三分笑意,猶如高高在上的佛陀,笑意悲憫衆生,令人忍不住心頭放鬆。
“見過昭華公主。”了塵上前,對着沈凝華行禮,動作和剛纔見過皇后的動作如出一轍,引得衆人紛紛側目。
沈凝華起身:“大師多禮了,今日是我出嫁的日子,大師能來,真是蓬蓽生輝。”
了塵微笑着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而後纔開口說道:“今日來是貧僧叨擾了公主,公主今日大喜,貧僧送上一份禮物如何?”
“怎敢收大師的禮物。”
“不,說起來,這份禮物也不算是貧僧所贈,而是公主的外祖父送的。”
沈凝華瞳孔猛地一縮,不由自主的皺起眉心:“外祖父?”
“不錯,這是夏老太師留給公主生母的禮物,只可惜,當年貧僧遠在大越國遊學,沒能在你母親過世之前趕回來,近日聽聞你要嫁人,特意選在今日完成老友心願。”
不少官員紛紛低下頭,想到昔日繁盛的夏家,心中仍舊忍不住感嘆,當初的夏家枝繁葉茂,名相輩出,可謂是最爲鼎盛的世族大家,現在的蕭家都難以望其項背。
誰能想到,前後不過一月時間,夏家嫡女匆匆家人,夏家老家主身亡,夏家整個被抄家滅族,除了嫁人的女兒之外,幾乎沒有人逃脫,現在想想,仍舊讓人心中唏噓不已。
沈凝華看向了塵拿着的信封,眼神越發的清冷:“了塵大師,我想你弄錯了吧。”
衆人一愣,弄錯了?
皇后趙慧盈皺眉:“凝華,怎麼可以這樣和了塵大師說話?”
沈凝華對着趙慧盈行禮:“母后,並非凝華懷疑了塵大師,只是有一點我很不明白,還想問一下了塵大師。”
“公主請講。”
“我的母親過世的早,我也沒有見過外祖父,不過,衆所周知,我的外祖父對母親可謂是寵愛之際,這一點沒錯吧?”
“是,夏老友的確對你的母親呵護有加。”
沈凝華冷眼看向了塵手中的信封,冷聲嘲諷道:“既然如此,那麼我的外祖父又怎麼會將有毒的東西給我的母親留下呢?”
“什麼?有毒?”
“什麼意思?”
趙慧盈冷眼看向周圍議論的人羣:“安靜,凝華,你把話說清楚,什麼東西有毒?”
沈凝華看向了塵:“大師,我聽聞您也是精通醫理的,想來應該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吧?這信封顏色發黃,看上去極爲陳舊,不過細看,便能看到發黃的顏色中摻雜着細微的金色,這種顏色是用硫磺加了莎草汁浸泡而成,莎草加硫磺,毒性勝砒|霜,不知道我說的可對?”
了塵微笑,目光越發的溫和:“不錯,原本聽聞公主進獻藥方的美名,還想着考教一二,倒是貧僧膚淺了。”
了塵被揭穿卻絲毫沒有尷尬之情,反而是從懷中拿出一瓶藥粉,輕輕的撒在信封上:“公主,現在可以看了。”
沈凝華揚起脣角:“原來大師是在考教我,倒是我膚淺了,還以爲大師要爲愛徒報仇呢。”
她這一說,衆人紛紛在心中猜測起來,當初,了塵大師親自收了沈棟之子沈軒曄爲徒,引得不少人羨慕不已。直到後來,沈軒曄出了事情被皇上處置,衆人這才漸漸淡忘了他的身份。現在想起,這個沈軒曄可是昭華公主的弟弟!姐弟相爭,弟弟落敗,這師父忽然現身,怎麼能不令人猜測?
了塵臉上笑意依舊如常:“公主誤會了,原本貧僧便告誡沈軒曄,要他少管紅塵中事,好好修行,只是他沒有聽從貧僧的叮囑,生死天定,萬事皆有緣法,不必強求,公主說的報仇二字,實在是無從談起。”
沈凝華接過信封,慢慢的拆開來看:“大師的確是精通醫術,這莎草硫磺之毒,都能用仙鶴草中和,分明沒有消除毒性,卻又使毒性不能隨意散發,的確是好手段。既然不想報仇那自然是最好。”
楚君熠上前,低頭看向拆開的信封,拳心猛地握緊。
沈凝華身體周身氣息緊繃,手指略微顫抖一下,隨後猛地將手中的信紙捏成一團,直接放到一旁的紅燭上燒掉:“了塵大師最爲注重規矩,那麼想來,這封信上的內容,您是沒有看過的吧?”
“貧僧沒有看過。”
“嗯,那就好,既然外祖父決定將事情告訴母親,那麼我就直接燒給母親了,想來母親九泉之下,應該也能看到外祖父信上些的內容,着實可以安心了。”
太子眼神掃過燒成一團的菸灰,眉頭忍不住皺了皺,沈凝華直接將信封燒燬了,那上面到底寫了什麼內容?
趙慧盈眸色深沉,沈凝華直接燒掉信紙,然後又向了塵大師確定他沒有看過信上內容,那麼這封信就完全做到除了她和楚君熠,再無他人知曉了,哪怕有人想辦法得知信上內容,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
楚君熠伸手握住沈凝華的手指,感受到她輕微的顫抖漸漸平息,才輕輕的鬆了口氣。上前一步擋住衆人探究的視線,楚君熠溫和有禮道:“了塵大師,既然來了,那自然要吃一頓喜宴,您是佛門衆人,在下爲您準備一桌素菜,還請大師不要拒絕。”
了塵微笑搖頭,目光溫和的看向沈凝華:“公主,你身上戾氣過重,可願跟着貧僧修行?”
沈凝華眼神一凜:“大師這話是什麼意思?”
在她成親的日子,說她戾氣過重,這顯然是不想讓她今後好好過了,了塵,到底是誰請來的?
“貧僧和你的外祖父是好友,自然不希望看着他唯一的血脈誤入歧途,便收你爲關門弟子,請公主隨貧僧修行三年,三年後可歸,不知道公主意下如何?”
“三年?”沈凝華站到楚君熠身側,似笑非笑的看着了塵大師,“大師,佛門中人可是慈悲爲懷?”
“自然。”
“那大師爲何如此惡毒?”
了塵一頓:“公主此話怎講?”
“大師可知道三年的時間對我意味着什麼?”
“請公主賜教。”
沈凝華面無表情:“我現在已經及笄將近一年,若我是在凡塵之中,三年足夠我生養一子,女子相夫教子纔是本分,三年時間足夠我將生活經營的幸福美滿。而這三年若是我跟着大師去做修行了,那麼三年之後我回來,即便我有公主之尊,駙馬依舊能夠以三年無子的理由來和我和離,即便是駙馬對我情深意重,依舊想要和我在一起,那麼這三年,定然也會採納妾室。大師剛剛也說了,我身上戾氣太重,那自然最擅長嫉妒,容不下妾室了,到時候豈不是枉造殺孽?”
衆人心中驚訝,沈凝華拒絕成爲了塵大師的關門弟子一驚讓人驚奇了,現在竟然還說了塵大師惡毒,而且他們竟然覺得說的在理……
了塵臉上微笑依舊,彷彿沒有什麼能改變他的笑容:“公主這話偏頗了。貧僧乃一片好心,公主身上戾氣難以化解,留在紅塵不知道要造成多少動盪,於公主自己也有重大影響,所有才好心開口提醒。”
“大師總說我身上戾氣太過,可是凝華自以爲還是極爲心善的,難道大師非但精通醫術,連玄學也極爲精通?”
“略通一二罷了。”
“難怪大師能夠看到我身上的戾氣。”沈凝華轉頭看向門口緊張看着她的沈軒霖,“軒霖,將我送你的玉佩拿過來。”
沈軒霖乖巧的走過來,將放在胸口的玉佩遞過去,而後擋在沈凝華面前,怒氣衝衝的盯着了塵,他不知道什麼叫做戾氣,卻知道這個大和尚不懷好意。
沈凝華接過玉佩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後捏着玉佩上的繩頭,讓玉佩吊在空中:“大師,你說我的這塊玉佩今天是會完好無損呢,還是會粉身碎骨呢?”
了塵微笑低頭:“阿彌陀佛,貧僧說這塊玉佩會粉身碎骨。”
“哦?大師看出來什麼?”
“不,若是貧僧說玉佩完好,公主定然會鬆手,讓玉佩跌落。這塊玉佩價值不菲,與其摔碎不如好好保存,貧僧只好說玉佩會摔碎,這樣公主就不會讓玉佩跌落,不過是讓貧僧出錯,爲了保存玉佩,貧僧錯一次又有什麼呢?”
衆人一聽,頓時心生佩服:
“大師好氣量。”
“是啊,不愧是了塵大師,如此氣度實在非常人所及。”
“佩服,佩服……”
沈凝華擡眸輕笑,轉手將玉佩放到沈軒霖懷中:“看來大師也不怎麼樣,我剛剛便說的,這玉佩是我送給弟弟沈軒霖的,既然將玉佩送人了,那玉佩便自然不再是我的,要好好保存,還是要摔碎了聽響,那都是軒霖的自由,大師說的什麼都和結果無關,因爲你一開始就錯了。”
了塵,一個僧人,開口閉口要決斷別人的人生,誰給你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