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這裡已經六個月了。我和一羣精神病人一起,每天重複着吃藥、體檢、散步和睡覺。卡蘿爾和羅傑來看過我幾次。聽見我還是在和他們講黑水鎮的事情,他們都露出失望的表情,讓我安心在這裡治療,實驗室的事情不用我操心。包括他們,所有人都以爲我瘋了。就算我坐在病房的牀上脫稿當着他們的面做了我最新發表的論文的presentation,他們還是覺得我是瘋子。果然,進入瘋人院的人是很難自證自己不是瘋子的。
我當然有點失憶症,但我神智是正常的,關於黑水鎮發生的所有事情的記憶是清晰無比的。我想可能是大壩潰壩的時候頭部受到了撞擊,讓我忘掉了一些事。比如我想不起來自己的名字。但這無關緊要。我必須趕快離開這裡,去找艾西卡和凱茜。大壩崩潰時我在朦朧中好像看見是艾西卡救了我。至於她是如何在滔天的洪水中救我的,我已經不記得。只要艾西卡和凱茜還活着,我一定要找到她們。還有弗雷德,他應該還活着,艾西卡說他知道真相,我必須問清楚這話是什麼意思。艾西卡還說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是怎麼回事,我必須找出答案。
我已經找出了離開這裡的辦法。這幾個月裡,我已經成爲了醫學院學生研究的典型病例,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給我診斷的是什麼病。每天都有一羣教授和學生來聽我講黑水鎮的事情,他們聽得津津有味,還不斷追問細節,很多細節都是在他們的提醒下回憶起來的。他們最感興趣的是湖神和食靈者,還有精神控制,以及我在夢中看到的幻象,很多女生還不斷追問艾西卡有多漂亮,他們似乎把我講的故事當作癡人說夢或者娛樂八卦了。他們把我講的錄了音,記了筆記,還有些好事的學生把我講的東西發在了互聯網上,結果越傳越廣,我竟然成了網絡上的傳奇人物,有了大批粉絲。他們到處打聽我的事,給我建了個人主頁。雖然我自己從來不使用社交媒體,但我現在居然成了社交媒體的大紅人。
很多人想去尋找黑水鎮,我卻不記得方位了。當時接到的黑水鎮的旅遊宣傳小冊子我也一併帶去了鎮上,不然依靠上面的地圖肯定可以找到。那裡現在肯定是一片廢墟,不再是過去的樣子。也有很多人質疑黑水鎮的存在,他們說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個地方,爲什麼只有我宣稱到過,而沒有別人說過,或者從其他途徑聽說過?我想,除了我之外,其他去過的人都已經被灌下漱靈花之毒,變成了失魂者,也許在你們身邊,就有一些這樣的人,他們忽然性情大變、終日恍惚,似乎得了失憶症,慢慢被人遺忘,從你們生活中消失。他們就應該是曾經的黑水鎮遊客吧。至於爲什麼沒有從其他途徑聽說過,我想是裴恩鎮長爲了減少受害的遊客數量,而想方設法不讓黑水鎮的存在爲外人所知的緣故吧。
然後有出版社的人做通院方的關係來找我,讓我把我的故事全部寫出來出版。我說那不是故事,是真實發生的事情。他們只是嘿嘿賠笑,說當然,我們是作爲回憶錄出版的。
所以我最近一直在筆耕不輟。每天都寫到很晚。因爲我想到,我要把這本書寫好,寫得真實,寫得讓人不得不信。讓世人都看看,一個瘋子可能寫出這樣絲絲入扣、邏輯清晰的東西嗎?
我寫的東西也成爲了醫院診斷我病情的第一手資料。那位華裔女醫生比出版社還要熱心,每天來看我寫的進度。當然,她和她的同僚們先入爲主地認定我是瘋子,所以認爲所有都是我瞎編的。我看過他們的診斷書,真是一羣書呆子。他們試圖把我的所有行爲、故事的所有情節都用精神分析學分析出來背後的心理機制。我認爲他們的努力是徒勞的,因爲我所說的,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但我仍然尊重他們的努力,同樣作爲研究者的我對他們鍥而不捨的精神表示敬意。
還有要提一句,最可笑的是他們說我的故事在某個時刻開始分岔了,變成了兩個故事,兩個結局。但他們卻不給我看那個所謂的“另一個故事”或者“另一個結局”。
我雖然不認可他們的診斷,但我仍要求出版社把診斷書附在本書之後。請各位看看,他們是如何牽強附會、曲解文意,把一個正常人污衊爲精神病的。
這是我故事的最後一章了。請記住,寫這本書的人不是瘋子。我現在仍然被禁錮在瘋人院裡,我必須儘快出去,查明事情真相,找尋艾西卡和凱茜。我迫切地希望仁慈的大衆向我伸出援手,通過媒體呼籲對我的釋放。
謝謝你們!